书城历史史上最看不透的7张面孔
42796400000006

第6章 作个才人真绝代,可怜薄命作君王

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愿与身违。

待月池台空逝水,荫花楼阁漫斜晖,登临不惜更沾衣。

南唐后主李煜一首《浣溪沙》不仅唱出了自己的心曲,也替许多皇帝解读了心声。李煜在历代皇帝阵营中也可算作一个佼佼者了,“词中一帝”虽然有些不务正业的批判,但总算为自己赢得了不少情感支持。

李煜的填词情结其实源于南唐朝中浓厚的填词之风,其父中主李璟还曾因为大臣冯延己的“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而满心嫉妒,可见当时词风之浓。

李煜是李璟的第六子,史书中记载他“广额丰颊骈齿,一目重瞳”。“重瞳”即一只眼睛有两个瞳仁,所以他的字叫做“重光”。上古神话里记载:有重瞳的人一般都是圣人,杰出代表便是大舜和项羽,其实,现代医学研究发现,这种情况属于瞳孔的粘连畸变,从O形变成∞形,仅此而已,但在当时,李煜的异相无疑引起了他人的关注,还招致其兄李弘冀的猜忌。

由于李璟的第二子到第五子均早死,李煜实际上是其二子,作为一个强有力的王位竞争者,李弘冀的猜疑便可以理解了。其实,除了重瞳之外,李煜和舜还有一个共同之处,舜娶了娥皇和女英一对姐妹为妻,而李煜的两位皇后大小周后,也是亲姐妹,大周后的小名也叫娥皇。

不过,当初兄长的猜疑其实是多虑了,李煜自幼无心政事,他精于书画,谙于音律,工于诗文。只不过“天教心愿与身违”,越是不想做皇帝的人,越是得到了他人梦寐以求的权位。诗人郭麟曾如此评价李煜:“作个才人真绝代,可怜薄命作君王。”李煜的苦闷便在于他无心也无能担起南唐的重任,他的梦不是一片大好河山,而是无忧的浅斟低唱。

他有才,才高八斗在诗,无所作为在朝;他爱享乐怕担责,一心想着“今朝有酒今朝醉”,却不敢想明朝何去何从。他在《后庭花破子》中写道:“玉树后庭前,瑶草妆镜边。去年花不老,今年月又圆。莫教偏,和月和花,天教长少年。”永远沉浸在少年无忧的美梦中是他的夙愿,只可惜上天并不遂人愿。

他有情,也多情,只可惜情到多时情转薄,他一生最钟爱的两个女人大小周后于浓浓深情之中恐怕也难脱怨恨。

在他的生命中,娥皇陪伴在他身边的那段岁月,恐怕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因为那时,他还未感受到北宋的压力,或者说他还可以说服自己无视这种压力。

娥皇是南唐功臣大司徒周宗的女儿,在李煜十八岁那年嫁给了他。南唐史书记载其“有国色”,李煜也曾悼念其“纤秾挺秀,婉娈开扬”。娥皇“通书史,善音律,尤工琵琶”。她曾在中主李璟的生日宴席上弹奏琵琶,李璟十分欣赏她的技艺,曾把一把珍贵的“烧槽”琵琶赠送给她。

就这样,一对才子佳人情趣相投,日日厮守在一起宴乐歌舞,夫唱妇随。李煜常常在宫中营造销金红罗幕壁,镶以白金和玳瑁,并插上奇花异草,题曰“锦洞天”,与娥皇于其中作词嬉戏,每到七月初七,就命人用红罗绢装扮成月宫天河的情景,一派奢华靡丽。

如果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娥皇无疑是个懂得生活的人,只不过她的才气全放在了闲情雅致上,却忘记了自己母仪天下的身份,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在于丈夫李煜也鸵鸟似的回避着自己治理南唐的帝王之任。

娥皇的悲剧仿佛是南唐悲剧的缩影,一下刺痛了李煜的心。娥皇的一病不起,爱子仲宣的骤然病卒,南唐的生存压力,让李煜喘不过气来,他的应对则是寻觅另一个温柔乡,于是,小周后嘉敏便走进了他的生活。

原本一国之君纳姐妹二人也不会遭人非议,只不过李煜与嘉敏的和会却发生在娥皇病重之时,便不能不惹人口舌。

陆游在《南唐书》中记载着这样一件事:当时小周后以探望姐姐的名义入宫,却一直躲着不见姐姐。终有一天,大周后“偶褰幔见之”,便惊奇地问道:“汝何日来?”情窦初开的嘉敏未及思虑,便答道:“既数日矣。”女人的敏感直觉让娥皇找到了最不愿看到的答案。

此时,李煜与嘉敏偷会的香艳情词已然由宫中流到市井,娥皇则是最后知情的一个。结发十年的丈夫竟在自己病重之时与妹妹数日偷欢,哀莫大于心死,病情急转直下的娥皇“至死,面不外向”,自求薄葬,时年29岁,谥“昭惠”。娥皇死后,一度形销骨立的李煜写下长篇的诔文,言辞哀戚动人,结尾署名“鳏夫煜”,不知李煜追念的是娥皇,还是那段无忧的时光。

不过比起妹妹嘉敏,娥皇无疑还是幸运的。当宋太祖发出“江南何罪,但天下一家,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的慨叹后,李煜的偏安一隅便到头了。“肉袒以降”的李煜成了“违命侯”,嘉敏则被宋太宗看上,深陷水火。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情色画之一《熙陵幸小周后图》也在此而生,明人沈德符在《万历野获篇》中描述这幅作品说:“宋人画熙陵幸小周后图,太宗戴幞头,面黔黑而体肥,周后肢体纤弱,数宫女抱持之,周后有蹙额不胜之态。”宋王铚《默记》中引龙衮《江南录》的说法:“李国主小周后,随后主归朝,封郑国夫人,例随命妇入宫。每一入辄数日,而出必大泣,骂后主,声闻于外,(后主)多宛转避之。”后有元人冯海粟学士,题诗讽刺道:“江南剩有李花开,也被君王强折来。”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李煜的家国惨剧同他儒雅懦弱的文人气质脱不了干系。相传,李煜被俘后,曾与赵匡胤同席饮酒。赵匡胤说:“都说你诗写得好,念上两句与朕听听。”李煜稍作沉吟,随即吟出两句《咏扇》诗:“揖让月在手,动摇风满怀。”对仗工整,意境也很好。不料赵匡胤听后却大笑,道:“满怀之风也值一提?”李煜面容惨淡。赵匡胤虽是靠棍棒起家的赳赳武夫,却是有资格嘲笑李煜的。想当初他尚未发达,一日路过华山,喝得大醉,竟在田里结结实实地睡了一觉。醒来之际,恰好一轮明月冉冉而出。赵匡胤口出一首,道是:“未离海底千山黑,才到天中万国明。”后来将这诗念与人听,众人无不叫好。那气度,“满怀之风”又如何比得?

不管李煜如何忍气吞声,不管嘉敏如何忍辱负重,赵匡胤最终还是没有放过这位南唐后主。一杯“牵机毒”酒,手脚忽蜷忽曲,头或俯或仰,好似织布牵机,最后身体蜷曲成团。想当初,李煜的后宫美人窅娘善跳金莲舞,李煜命其缠足如月牙,使得“三寸金莲”风靡南唐,使后世女子饱受双足蜷曲之苦,而李煜的死状亦不得舒展,也算是因果报应吧。

可怜生于帝王家,在历代帝王图谱中,垂泪对宫娥的李后主注定要窝窝囊囊地蜷缩在正史的角落。皇帝这个职业,做得好,后人记住的是你的大业,做得不好,后人记住的便是你的小事。不务正业的皇帝,其风流逸事总是夺人眼球,李煜更是留给后人无限的谈资与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