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叶清欢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大床上。旁边站着一个男人，个子高高，身体健壮，五官像刀雕斧刻一般，正是上次在“寂寞城堡”门口救她的那个肌肉男。
“哎，你醒了？真是怕了你了，就这样直接对着车子撞上去，你以为你是变形金刚啊？人家司机还有一家老小呢，你就算想死也不能连累无辜啊……嗨，算啦，算啦，我每次遇上你都会倒霉！”高个肌肉男见叶清欢醒了，一脸兴奋，嘴里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谢谢你，我要回去了！”叶清欢挣扎着就要起床。
“你回哪去啊？那些记者还在学校里等着采访你呢。还有，医生说，你身子虚，得留院观察几天。”高个肌肉男急了，将叶清欢重新按倒在床上，并为她把被角掖好。
“你认识我？”叶清欢呆呆地看着高个肌肉男，“为什么，为什么每次我趋于崩溃的时候，都会遇到你？”
“我也想问这个问题，为什么每次你有事，倒霉的都是我？”高个肌肉男摸摸脑袋，自顾自地笑了，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
“对了，你朋友给你买粥去了，一会就来！”
“朋友？你是说朵朵？”
“是吧？就是那个挺瘦的女孩子！”
“清欢姐，你醒了？我买了皮蛋瘦肉粥，还有虾饺和银丝卷。”朵朵这时正好推门进来。
“朵朵，麻烦你了！”一股暖流从叶清欢心中涌过，看来老天还没有完全抛弃她，处于最无助的境地之时身边依然拥有一个始终不离不弃的朋友，这种感觉真好。
“好啦，你朋友也来了，我就先功成身退了，明天有时间再来看你！”高个肌肉男径直往外面走去，到了门口，他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将脸转了回来，对着病床上的叶清欢，“那个，你好好休养，这世上啊，没有过不去的坎，别整天瞎想，难为自己！”
高个肌肉男走后，朵朵将叶清欢扶起，细心地为她披上一件衣服，然后端起仍然热气腾腾的粥，“来，清欢，我先喂你吃点东西。”
“不用了，朵朵，我自己来！”叶清欢觉得自己这几天给朵朵添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这个时候你还跟我客气什么啊？”朵朵嗔怪道。她先将皮蛋瘦肉粥一勺勺吹冷，再喂到叶清欢的嘴里，“清欢姐，你这几天就只管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
“还有，”朵朵看着叶清欢日益憔悴的面容，“清欢姐，我知道你心里很不舒服，但你千万不要对世界对人心彻底绝望，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的，比如刚才那个大个子，人就好着呢！之前，你在街上被一辆车撞倒了，这人正好开车路过，他看到后不但马上把你送到医院，还给你垫付了医药费。可惜，让肇事司机给跑了。”
“不关司机的事！是我……是我自己撞上去的。”叶清欢低下头默默思索着朵朵的话，她也觉得自己先前的举动太轻率了。
“清欢姐，你真傻。”朵朵心疼地说，“幸好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
“对了，刚才那个大个子好像以前见过你，知道你不少事呢！”朵朵把粥放到床头柜上，又将鲜香的虾饺送到叶清欢嘴边。
“是啊，我也纳闷，他究竟是谁呢？”叶清欢喝了几口热粥，又吃了两个虾饺，感觉身子有了些力气。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
“叶清欢，这几天怎么失踪了？到处找你不到，明天早上来我办公室一趟！”电话那头竟是系主任冷冰冰的声音。
“我，我病了……好，我明天一定来。”放下电话，叶清欢忧心忡忡，“系主任找我，只怕是学校给我的处分下来了。”
“清欢姐，别着急，一定会没事的。”朵朵安慰道。
第二天，叶清欢强自支撑着病体，在朵朵的陪同下，早早来到了系主任的办公室外。
“我在这候着，你快进去吧！”朵朵轻轻握着叶清欢的手，“一定没事的。”
叶清欢忐忑地走了进去，等待她的是系主任那张比冰霜还冷的脸。“这是学校教务处给你的，”系主任面无表情地递给叶清欢一张薄薄的纸，“经过学校领导的深入研究，决定给予你开除学籍处分，”
“开除？”叶清欢脑子里“瓮”的一声，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半响，她才开口道，“您，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行吗？我好不容易才从家乡考到这里的，我真的不能就这样从学校离开！”
“本来也不是没有机会的，念在你平时表现良好，我还一直跟学校教务处那边说情，想给你个留校察看的处分就算了。但俞景行先生的记者招待会，我相信你也看了。”系主任望着叶清欢的目光里充满不屑和厌恶，“所有证据都告诉我们，你是一个自私虚荣、满口谎言，并且私生活非常不检点的女孩子，是你刻意引诱俞景行先生，拍下那些令人恶心的照片的。你的行为非常恶劣，对学校的声誉造成了严重的影响。”系主任用力一拍桌子，茶水从桌上的杯子中渗了出来，淌了一地。
“事实不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叶清欢想要开口申辩，却不知从何讲起。
“你不用说了！”系主任摆摆手，“我们已经决定了，这周之内你从学生宿舍搬走吧。”
叶清欢呆呆地走出办公室，彼时的阳光很苍白，灵魂被剥离了身体，只剩一个躯壳在木然地走着。
“清欢姐，怎么样？”见叶清欢出来，朵朵连忙跑了过来。
“我，被学校开除了！”叶清欢苦笑一声。
“啊？怎么会这样？要不再向老师求求情。”朵朵知道叶清欢有多么在乎她的学业，开除学籍的决定对于叶清欢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没用的！”叶清欢像个木偶一样，眼神空洞地大步往前方走着。
“你去哪啊，清欢姐？”朵朵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回宿舍，清东西，这几天我就得从学校搬走，得先找个小旅馆安身。”叶清欢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旅馆不安全，清欢姐，你就先搬到我那住吧。我爸出去给人运货了，要大半个月才能回来呢！”朵朵追上去，拉住叶清欢。
“不用了，朵朵，这些天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叶清欢感激地看着朵朵，“真的，朵朵，谢谢你！”
“清欢姐，你怎么还说这话，我永远记得，当我濒临绝望的时候，是谁义无反顾地帮我！”朵朵随同叶清欢来到寝室，替她整理了简单的行李，又不容分说将叶清欢带到了她与奶奶现在居住的老式弄堂里。
“清欢姐，这里地方简陋，你莫嫌弃！”朵朵把叶清欢的行李放下，又给叶清欢拿来干净的被褥铺盖，“你就和我睡一间屋子，挤了点，别介意。”
“哪里话？朵朵，是我不好意思，屡次三番地麻烦你！”弄堂里的老房子潮湿阴暗，叶清欢嗅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刹那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生她养她的开满蔷薇的小镇上。
午夜的弄堂，静得像是一个苍老的影子。叶清欢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而身旁的朵朵早已进入梦乡，她的面容秀美恬静，仿佛一尊美好的白玉雕像。
叶清欢起身，披了件衣裳，从行李袋里翻出纸和笔，独自坐在老屋昏暗的灯下，给远方的谢老师写信——除了谢老师，她不知道内心的忧伤还能向谁诉说。她想问谢老师，为什么人生充满这么多痛苦；为什么人心像深渊一样看不见底；为什么生活总是欺骗她，在给她一个美好的影像后，又残酷地将这个影像毁掉，让她一个人于无边的旷野里挣扎、呐喊，然后最终陷入没有边际的巨大的虚无和绝望。
一晃又是几天过去了。“朵朵，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明天我想出去找工作！”这天，吃晚饭时，很多天没怎么讲过话的叶清欢，突然对朵朵说道。
“清欢姐，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你干嘛急着找工作啊，多休息几天不好吗？”朵朵很担心叶清欢现在的状况。
“朵朵，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现在，学是上不了啦，我得想办法赚钱，我还有家里的外婆要养。”
“那，明天需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朵朵，你忙你的，看，你这段又瘦了。”叶清欢看着朵朵纤细的胳膊，心里一阵难过。
“叶小姐，很遗憾，虽然你英文和法文的功底都很不错，但我们不能聘用你，因为我们公司对职员的最低要求是大学本科学历，而你却连起码的大学学位证都没有。”妆容精致的HR小姐抛下这句话后，将简历重新塞回到叶清欢的手里。
已经是第9家公司了，叶清欢走出写字楼，看着手里薄薄的那张简历纸，苦笑了一声。是啊，在人才济济的魔都，一个连专科学历证书都没有的异乡女孩子，哪有公司愿意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