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自然科学探索发现炎帝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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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山海经》里的羊头山

与太行比肩

羊头山,在高平市北35里,太行山南端以北一百五十里。居众山最高处,俯视太行犹在其下。这个比喻不可小觑。太行山古称“大行山”、“大形山”,因在河北看太行山需仰视,如在半天之间,由北向南横空而去。据说有人在邯郸、邢台一带从太行山向下跳伞的,可知山势之险峻壮阔、群峰壁立。

太行山由“大形”而为“太形”,由“太形”而“太行”,演变为今日的太行山。羊头山能够与太行山相比拟,可知绝非寻常丘陵。

羊头山为晋城高平市、长治长子县、长治县三县分界之峻岭。古称岭限二郡,麓跨三邑,山高千余丈,磅礴数十里。危峰秀拔,势凌霄汉。日夕诸山俱瞑,而此峰返照犹光,故俗传此山比天下名山高三尺。秦并天下置郡县,以此地极高,与天为党,故名上党郡。《释名》记载“上党:党、所也。在山上,其所最高,故曰上党”。潞安府及泽州府所属,皆古上党郡。至隋代,仍置上党县,属潞州。晋东南地区古称上党,即由此而来。

2002年8月,跑马岭正西面,古称西马场的羊头山林场职工修缮墙基时,挖出一块断为三截的青石残碑,将三截残碑拼接,碑额半圆形,刻有五座浮雕佛像。因碑文字迹风化严重,一时难以完全辨认。后经专家鉴定,证明是北齐时代的碑刻,特别是其中一段尚可识别的碑文“…神农圣灵所托,远瞩太行……”,仅此十个字,已足见撰文者文学功力之深厚。其间蕴涵了炎帝神农神圣、英灵、亲切、嘱托、深远、放眼太行等多层意蕴,又有特指此地比肩太行、旷达天下之意,意境高远,气势磅礴。按其落款“大齐天保二年”,为公元551年,至今已历经1460年的碑刻还能够识别字迹,已是极为罕见。

在此之前,上党地区记载炎帝神农氏最早的碑刻,是隋开皇五年,即公元585年黎城县创立宝泰寺碑。碑文“县之东南……傍冲黎国,斜之潞城……炎帝获嘉禾之地”,当时堪称记述炎帝神农氏碑刻年代久远国内之最。现在发现之羊头山北齐碑刻,比黎城县宝泰寺隋碑的年代还早一个朝代、早34年,确认无疑是我国目前发现年代最为久远的炎帝神农文化碑刻。

出土唐碑

无独有偶,2001年8月28日,随着铁锹和巨石的一声碰撞,羊头山上一座唐代清化寺碑轰然出土。虽然碑文风化极为严重,正面碑文漫漶不清几无一字可以辨别,但碑石背面却有一些清晰的小字。根据这几个小字,我们在《泽州府志》里查到了明代朱载堉的散文《羊头山新记》,其中就记载了这座碑的碑文。再以《泽州府志》记载的碑文内容对照碑刻逐字识别,即隐约可辨。碑文曰:

此山炎帝之所居也。昔者摄提纪岁之后,燧人化火之前,穴处巢居,茹毛饮血,爰逮炎皇御宇,道济含灵,念搏杀之亏仁,嗟屠戮之残德,寻求旨味,以替膻腥。遍陟群山,备尝庶草,届斯一所,获五谷焉。记此灵奇,显其神异,石类羊首,遂立为名。于是创制耒耜,始兴稼穑。调药石之温毒,除瘵延龄;取黍稷之甘馨,充虚济众。人钦盛德,号曰神农。历代崇恩,峰亭享庙。其山也,左连修岭,横巨嶂而峙沧波;右接遐峰,列长关而过绛阙。烈山风穴,泛祥气而氤氲;石鼓玉泉,泄云雷而隐轸。芬敷花药,春夏抽丹;蓊郁松萝,秋冬耸翠;人天交集,仙圣游居。譬鹫岭之灵宫,犹鹿苑之佳地。播生嘉谷,柱出此山矣。

这是一篇记载炎帝神农氏在羊头山的由来与功绩的宏文。如此系统地论述评价炎帝神农氏的文章极为罕见。其中的信息要点为:

一、炎帝神农氏居住羊头山(此山炎帝之所居也)。

二、炎帝神农氏踏遍群山尝尽百草,到此地获得五谷嘉禾(遍陟群山,备尝庶草,届斯一所,获五谷焉)。

三、如此神奇之地,以石似羊头取名羊头山(记此灵奇,显其神异,石类羊首,遂立为名)。

四、炎帝神农氏始创农业与农具(创制耒耜,始兴稼穑)。

五、炎帝神农氏始创中医与中药(调药石之温毒,除瘵延龄)。

六、炎帝神农氏开发了黍稷类食物,人们感恩尊其为神农氏,历代在羊头山享有庙宇祭祀(取黍稷之甘馨,充虚济众。人钦盛德,号曰神农,历代崇恩,峰亭享庙)。

七、羊头山即“烈山”,协助炎帝神农氏管理农业的儿子、农官柱生于此羊头山(烈山风穴……播生嘉谷,柱出此山)。

八、羊头山东面横着太行山与大水泽,西面有山峰与关隘,地理方位风光风水为佳地(左连修岭,横巨嶂而峙沧波,右接遐峰,列长关而过绛阙,譬鹫岭之灵宫,犹鹿苑之佳地)。

“左连修岭,横巨嶂而峙沧波”,这是一句非常重要的地理描述,“嶂”字意为直立像屏障而高峻的山。面向南而立足羊头山,唯有“左连”之太行山能够称作“横巨嶂”。而“峙沧波”则形容“东海”,放眼可见者有至今尚存改造而成的故关水库,广义则指至今已大部分消逝了的上党盆地诸湖泊。上党盆地湖泊虽大部分消逝,却留下潞州(今潞城)、泽州这些带“氵”的地名,和至今尚存的漳泽等远古湖泊遗存。

精卫所填之海

更使人惊讶万分的,是在整个羊头山之羊鼻子的位置有一座六名寺,寺中泉水汇入莲花池。其上游,正殿西边西耳殿前一口泉井,即当地百姓求雨取水之处,泉源石刻,上书“东海源头”四字。后石刻断裂,前两字断为数小块,收拾到东耳殿院内,庙宇修缮时作为废弃物倾倒填埋于左近,幸而笔者1994年留下珍贵绝版录像镜头。

此“东海源头”之珍贵石刻,准确定位了六名寺泉水所至,为羊头山东面的小东仓河,河水流至故关村北一片湖泽。朱载堉在《羊头山新记》中明确记载:“寺东五、六里有水焉,俗呼为长河。《高平志》云;长河在县东北,南流入丹水。河渠渺远,环带萦纡。夏秋之交,众溪合流,水势若江海,渡者艰危,至冬始涸。愚按《水经注》云:长平水出长平县西北小山,今此水在县东北,非古所谓长平水也。”

此“长河”虽然没有记入《水经注》,却被朱载堉详细记录。因其由羊头山一脉多处汇流而下,而羊头山植被在上古时代只会更加繁茂,水势比之明代“众溪合流,水势若江海,渡者艰危”只会更加汹涌澎湃。

现在早已不是洪荒时代,几乎可以称作“干旱时代”,但此季节性河流及这片水泽依旧存在。而上古时,这片水泽的面积显然应该十分可观,因为顺着东北方向汇入水泽的一股河流寻找,就有一个大桥的地名。那是换马岭北面的永惠桥,唐代修建时名“大桥”,说明那里当时的河水流量已经很大。那么汇流而至的“东海”水量和面积一定极为可观。

为了保持这片湖泽的水量,当代对水流进行了控制,形成现在的故关水库。根据1992年版《高平县志》所附地图,故关水库恰在发鸠山至羊头山的延长线上,连1度的偏差都没有。羊头山向东距离故关水库仅8里,向西距离发鸠山为30里。

古人称“海”并非如今日之太平洋、大西洋等,大的水泽即为海。如苏武牧羊的北海,即今日的贝加尔湖。今日北京的北海、中南海、什刹海,太原的海子边、西海子等,今日都只能算作小湖泊。那么至今还是一大片水泽的故关水库,上古洪荒时代一定被称作“海”,是毫无疑义的。特别是有故关水库之水的源头之一、六名寺镌刻“东海源头”四字的石刻为证。可见此说与为石刻刻字的古代学者所见略同。

炎帝神农氏应该主要居住于羊头山神农城或炎帝行宫,行宫地址恰在故关村,当地世代相传“女娃随母亲去海边洗衣,不幸被水淹而亡”。炎帝少女在故关村边的水泽岸边活动失事,与炎帝神农氏家族成员起居行止范围完全相符,符合真实的生活逻辑,可信度极高。

今日站在羊头山上向东望去,是上古时代炎帝之女女娃溺死之“东海”;西望则是女娃为填东海、衔木石之“西山”。至此,《山海经》记载精卫填海的上古故事发生地,基本辨证清楚。又是一件令吾辈此生快意之事。

如果认为《山海经》记载的“东海”为山东省以东之大海,则羊头山泉水必须首先汇入黄河。这是因为几千年前,黄河故道绕过太行山南端之后折向北,直至保定、徐水一带再折向东入渤海。而《山海经》记载精卫填海一段结尾处,为“漳水出焉,东流注于河”,六名寺泉水在漳水与黄河之间,无论怎样流淌,也是不入漳河即入黄河,再无其他出路,绝不可能立体地越过黄河故道或漳河单独流入大海。因此女娃所填“东海”,无论如何不可能是山东省以东之渤海或黄海。

那么,女娃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之“东海”,是不是洪荒时代古上党盆地之“海”呢?

上古时的冀州,是大禹定名的全国九州之中州,主要指今山西南部。《禹贡》记载“夏禹治水从冀州始”,“即修太原,至于岳阳”。《周礼·职方》“冀州,其山镇曰霍山安泽居霍太山之阳,史称岳阳县。”《尚书·尧典》却有“肇,十有二州”之说。张觉为《荀子》作注:“禹治水后,分中国为九州,即:冀州、兖州、青州、徐州、荆州、扬州、豫州、梁州、雍州。舜又从冀州分出幽州、并州,从青州分出营州,共十二州。”

《汉书·地理志》记载:“河内曰冀州,其山曰霍,薮为扬纡,川曰漳,浸曰汾、潞,其利松柏,民五男三女,畜宜牛羊,谷宜黍稷。”

洪荒时期,山西上党盆地凡是低洼的地方都是大水,羊头山必然地被选择为人类聚居之地。《羊头山新记》记载,“潞为冀州巨浸,岂小水耶”。“浸”字即为大的水泽。如《周礼》“扬州……其浸五湖”。顾炎武《答人书》曰“丁酉之秋,启涂淮北,正值阴雨,沂沭下流,并为巨浸”,即此意。

根据朱载堉《羊头山新记》记载,“愚按《山海经》云,发鸠之山,漳水出焉。《周礼》曰:冀州其川,漳其浸潞。《说文解字》曰:潞,冀州浸也”。《山海经》记载的大意是,发鸠山是漳河水发源地。《周礼》有记载,冀州的上党地区之所以到处是河流水道,是漳河水浸淹的结果,便定名为潞州。“潞为冀州巨浸,岂小水耶……潞水迳羊头山西北去山五十里”,这是作者纠正明代《山西通志》上所说的潞水“在潞城县东十五里微子城发源”的错误说法,指出:文中的山即指发鸠山。由于古上党盆地低洼处被水浸淹,古时整个山西一度更名为潞州。明、清两朝将上党盆地划分为泽州府和潞州府两大行政建制,其原因与此地的地理和文化传统有关。上党盆地原为大片水泽无疑。

“潞”字偏旁是“氵”,羊头山以北的长治市郊区至今还有大型漳泽水库,位于长治市北郊浊漳河南源干流上。漳泽水库流域包括上游壶关县境内的庄头水库、西堡水库、长治县淘清河水库、长子县申村水库、鲍家河水库、屯留县屯绛水库等六座中型水库,区间流域面积1625平方公里,应对天然年径流2.25亿立方米。受益区为长治市郊区、屯留、潞城、平顺等四个县(市、区)。

羊头山以南晋城市所属的“泽州”亦如此,隋开皇初改高平郡为泽州,大业初改为长平郡。唐武德元年于濩泽县(今阳城县)治泽州,八年移治端氏(今沁水县),始终是与水泽相关。

沁水是个有名的地方,《史记·赵世家》记载:成侯“十六年,与韩魏分晋,分晋君以端氏”,“肃侯元年,夺晋君端氏”;《太平寰宇记》记载:“赵成侯十六年,与韩、魏分晋,封晋君以端氏。肃侯元年,复夺晋君端氏,徙处屯留”;均为此地,这就是近年晋东南地区划分为长治、晋城两市之“晋城”的由来,战国初晋君所在之地也。

《墨子》记载“舜渔于濩泽”,可知古舜帝时是一个可以打鱼的地方,而那个时代绝非钓鱼消遣,却是如同围猎获取食物来源的大规模行为。我国“五湖”之中,以“泽”命名的仅洪泽湖而已。

但是,漳泽、濩泽均处于上党盆地中央羊头山的北与南两个方向,站在羊头山说这两地是“东海”,基本不能成立。

我国著名的史学家徐旭生先生认为:我国的洪水传说,发生在我国初进农业的阶段。炎帝神农时代正是此“初进农业”的时代。

关于神农时代洪水为害的历史,《山西省考古学术论文集》引据经典指出:全新世之冰河消融,但昔“上古龙门未开,吕梁未通,河水盈门,大溢逆流,无有丘陵、沃衍,平原、高旱,尽皆灭之,名曰鸿水”。洪水泛滥的前期时代即神农时代,一直延续至后来《尚书·尧典》记载的“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下民其咨”时期。

孟子曰“当尧之时,水逆行,泛滥于中国,蛇龙居之,民无定所,下者为巢,上者为营窟”。意思是大洪水来临,人民在低洼处者上树搭建“巢”居住,在高处者居住洞穴。

“洪水横流,泛滥于天下,草木畅茂,禽兽繁殖,五谷不登,禽兽逼人”,人类“就陵阜而居,穴而处下,润湿伤民”。人民依附山麓高地的地穴,半地穴类简陋住所,大多数缘水而居。洪水时期人民的居住情况与羊头山居高而临水基本一致。

唐代诗人岑参在题为《精卫》的诗中抒怀:

负剑出北门,乘桴出东溟。

一鸟海上飞,云是帝女灵。

玉颜溺水死,精卫空为名。

怨积徒有志,力微竟不成。

西山木石尽,巨壑何时平?

唐代诗人岑参的这首诗以抒情写意为主,但以“负剑出北门,乘桴出东溟”作开头。背着宝剑而未带行李,说明不是远行;由高平地形图可见出了北城门而不是东城门,说明不是向南顺丹水而下;乘船往“东溟”即东海,说明也不是溯丹河而上向西北。只能是沿小东仓河向羊头山以东方向而去。此行最远也只能到达羊头山以东永惠桥一带,那里是水流的源头;最重要的是“乘桴”而去,就是乘木筏,或为乘船的代称。那么水的流量已经跃然纸上。这为我们提供了足够的方向、距离、位置、水量等比较全面的信息。

羊头山是横向连接太行与太岳的小山脉,以北有向北流的漳河至“潞水”的水系,以南有向南流的丹河至“濩泽”的水系。羊头山南坡的六名寺泉水只能汇入小东仓河再流入丹河,而且还只能局限在小东仓河上游处,站在羊头山才能称作“东”的方向,“东海源头”之水所流入的水泽才能称作“东海”。至此,所有其它可能性都被排除,故关水库的水泽,正是炎帝之少女女娃“化作精卫”所堰之“东海”,连产生第二个候选答案的可能性都没有。

至此,《山海经》记录“精卫填海”传说故事中地理、人物等写实要素均与实地考察相符,《山海经》记录确有历史真实的生活基础,从而写意的成分就愈发浪漫,体现的人文精神就愈发感人肺腑,感动中华民族几千年至今长存不息,几无相与比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