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天真时,有人追逐你的天真,你沉稳时,有人欣赏你的沉稳,当你一无所有时,追逐你的、欣赏你的都相继离去,不要忘记还有我喜欢一无所有的你。
过往人潮如织,行李箱在身边行进,滑轮声些许蹩脚,柴焰望着铁树旁矗立的陈砌,看着一丝决绝的眼神瞬间滑过他细长的眼。
柴焰长舒口气,终于看着陈砌大步跑向木朵离开的闸机口。
飞往美国的航班每天都有,可爱的人一旦错过,再想找回就难了。
她微笑地看着陈砌手里的护照和机票,忍不住挥一下手:好样的!
“哎呦”的惊叫声让她蓦地睁开了眼,厚重的亚麻窗帘遮住光线,一片昏暗的房间里再没了往来的行李箱,天花板也不是透亮地看得到蓝天的钢化玻璃,悬在头顶的球形晶灯和蓝碎花墙纸提醒她,这里是她住的公寓楼。
她眨眨眼,撑着胳膊坐起身,看着裸身坐在一旁的陈未南正手捂着脸,嘴里“哎呦”着。
“你怎么了?”
“柴焰,你做梦揍人也就算了,干嘛还夸自己是好样的?欺负我不敢和你动手是吗?”
“我做梦了,梦里给陈砌加油呢。”回忆起美好的梦境不禁让人叹息,梦终归是梦,无论做得再美好,也成不了真,好比陈砌最终也没像她梦到的那样去追赵一朵一样。
她轻声地叹息,没发觉陈未南早放下手,正略带思考地看着她了,“懂了。”
“懂什么了?等等,陈未南,大清早的别闹。”抗议声在结实的亲吻和挤压前显出几分虚张声势,最终,她柔软在男人的怀抱,再随着越发混乱的感官世界冲向了某个顶峰。
为厌仄仄的柴焰拉好被角,陈未南神清气爽的下床。没有柴妈,没有小奇迹,没有梁沉,只有二人共度的周末让陈未南无比惬意着,如果不是一通意外的电话打破了这惬意,那会是个不错的周末。
警局来电,纵火的嫌疑人竟然全部被排除了,包括沈晓在内。
“那迟秋成呢?”
“迟秋成?”疑惑的男声夹杂着纸张翻动的声音,最终随着翻找动作的停止而终止。“不提这个还好,你们提供的嫌疑人那么多,怎么还拿个死人来捣乱。”
愠怒的男声却让陈未南不解,“警察同志,他没死,他整容了,现在叫迟杨。”
“没死?”
前后不一的供词引起了年轻警员情绪上的反弹,可为了不让柴焰再次置身险境,陈未南自甘做了次小人,“是的,他没死,至少来找我未婚妻的那个人是个活人。”
三两句讲不清的事情,陈未南花了近半小时才让警员听懂他在说什么,短暂的静默过后,去而复返的警员带回了领导的指示,“明天上午你来局里一趟,和我们说说情况。”
“没见过这么不配合的受害者。”电话在警员不满的嘟囔声中挂断,陈未南抓着电话,正准备放下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他抬头看着楼梯,柴焰正手扶栏杆,望着他。
无声的对望让陈未南心凉了半截,柴焰平静地同他对望,用沉默宣告着她的生气和无奈,只因为他说出了迟杨的存在。
“柴焰会因为这个生气?”手捏起一撮烟丝,再一点点放进精巧考究的胡桃木烟斗里,用手按平烟丝,点燃。一丝不苟地做完这些,何子铭举着烟斗凑去嘴边,深深吸了一口,“我有点不信。”
随着话音,浅灰的烟圈一点点扩散去了远处,陈未南别开脸,手在脸旁来回驱赶着,“如果没生气,我何必来找你。”
叹声气,他满是无奈地打趣,“每次吵架都是冷战,说实话,我都有点羡慕那些大打出手的情侣了。”
“他们也在羡慕你和柴焰。”许久不曾吸烟,何子铭捶着胸口,重重咳了两声,“她也不是在气你。这整件事柴焰不怕吗?那是真正的人为纵火,针对的又是她,从情理上讲,她该是比任何人都害怕的。她为什么不选择说出迟杨,你想过吗?”
“害怕真的是他。她又总抱着侥幸心理希望不是他。他们之前是好朋友,迟秋成救过她。”
“如果你是柴焰,柴焰是你。你的生命安全遭到了威胁,她把事情的真相告诉给警方,你会生气吗?”
“不是生气吧。”陈未南终于了然了,柴焰只是一时过不了她心里的那道坎。挥了挥拳头,他从沙发上起身,“我知道了。”
“这个时候,多陪陪她,她需要你。”安慰地拍了拍同伴的背,何子铭起身,从架子上取来一个药瓶,“恐怕她最近睡眠质量又开始不好了,她也有有段时间没来我这里了,药你带回去,监督她吃药,有什么情况和我沟通。”
“谢了。”陈未南晃晃手中的瓶子,“不过,这药还需要吃多久。不会要吃一辈子吧?”
“当然不。”掩口咳嗽两声,何子铭好笑的摇着头。
那就好。收起药瓶,陈未南迈步向外走,没走几步,他想到什么,复又回过头,“何子铭,你什么时候开始吸烟了?”
“心烦时偶尔吸吸。”何子铭摆着手,他在心烦什么自然没有向陈未南倾诉的打算。
没劲的陈未南扭开头,再懒得理会这位心理医生。
诊所门外,日光熔金,一同融化了路上的陈未南。他坐在车里,拨打着柴焰的电话。
第三遍,仍然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还在别扭吧,他想。
随着启动的车辆,绝尘而去的男人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化解两人之间的尴尬。
半小时后,装潢剔透的玻璃花房里,身材高大的男人隐没在一片紫蓝色的花束后,弓着腰认真听着店员的介绍。纷繁的种类和闻所未闻的话语让人头疼,没一会儿,他便已经第三次按压眼眶解压了。
“小姐,我不是要表白,我是要道歉,和我老婆道歉。”
“哦。”手不无惋惜的从一束昂贵的波兰进口花束上收回,年轻的店员转身在角落地方一阵翻腾,再转身时,她手中多了一束黄玫瑰,“这个是。”
盯着那束有些缺水的花,陈未南挠挠头,“黄的啊,不大好吧,不是给死人才献黄花吗?”
店里不止他一位顾客,在店员彻底翻脸前,陈未南付了钱,抓着花,逃也似的出了花房。
室外,日光潋滟,照在远处的人工湖,鸭形游船在湖心游荡,掀起蓝色波点,最让人身心放松的观光街,此刻的陈未南却心情欠佳,因为就在街对面,他的车旁,一个人正手扶后视镜,笑着看他。
被沈晓看算不上什么好事,拿着花,他皱眉朝车走去。
“你怎么在这?”
“路过,看到你在买花。”眼睛沿着男人修长的手睇上黄色花蕾,沈晓了然地笑了,“是和柴焰道歉吗?吵架了?”
“要你管!”陈未南没好气地答,甚至不顾男人应有的绅士,拉开了沈晓,以便打开车门。
就算是背影,也是充满厌恶的。沈晓看着动作匆忙的陈未南,为那份毫不掩饰的厌恶而受伤,“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对柴焰纯粹是出于嫉妒?”
“难道不是吗?”冷冷哼着,陈未南跨步上车。
“你们以为是我卑鄙,是我龌龊,是我背信弃义,忘恩负义,柴焰是我的恩人,我却对恩人这样。你们知道什么?是她先害了我的。”飞卷的车轮在眼前掀起成片尘土,她掩口剧烈咳嗽着,心想自己是有多傻,倾诉也不看看对象,陈未南怎么可能听她的呢。
感叹着转身,她想着接下来要去哪儿。人站在原地,还没迈步,耳边突然多了碾压声音,她扭头,看见徐徐下滑的车窗里,陈未南揉着头按捺情绪,“你说的我未必相信,不过不妨听听。”
“好。”沈晓点着头,登上了面前的车子。
简短的故事在车行出两公里时讲完,车外是火树银花不夜天,夜生活才开始的时间,车内气氛却异常低沉肃静。
“我不信。”陈未南轻嗤,丝毫不掩饰对同伴的厌恶之情,“你说柴焰骗你去老师办公室,让老师误会你擅自修改了试卷,因此被学校取消了学位证,这个我不信。”
“知道你不会信,说出来不过是为了让我心里舒服些,毕竟这件事说了也很难让人相信。”
强忍着骂人的冲动,陈未南在身上一阵摸索,一无所获后只得垂着手说:“不是没人相信,是没有让人可信的地方,柴焰成绩比你好,她自己也不想出国,为什么要害你?嫉妒?别开玩笑了。”
沈晓微笑着不说话。
陈未南却受不了这污蔑,他拿出电话,心想打个电话给柴焰,事情就一清二楚了,管她沈晓说什么,柴焰说没做过那肯定是没做过。
恶狠狠地瞪着沈晓,陈未南听着听筒里嘟嘟嘟的电话长音。
“喂……”
“阿姨,柴焰在吗?”
“她在。”
“阿姨,你叫她……”未说完的话被柴妈中途打断了。长吁一声,柴妈带着哭腔开口,“未南,你快回来吧,小奇迹的爸妈找来了。”
“我爸我妈来了?”
“不是,是小奇迹的爸妈,亲生的爸妈。”
平静的夜晚因为从天而降的两人而掀起波澜。
陈未南默默打量着举止拘谨的两人。
他们坐在对面,男的身穿一件军绿色的棉袄,手不住摸着泛青的下巴,女人则始终低着头,布满血丝的圆脸藏在厚重的长刘海后,声音低沉,“娃肯定是我们的,莪(我)认得她手上的痣。”
不熟悉的方言增大了反感,陈未南不耐地动了动腿,“有痣的人多了去了,我们家人也有手上有痣的,也是你家的孩子?”
“有那个DDA技术,能查出孩子是不是我们的。”插话的是沉默寡言的男人,他抬起头,几乎填满眼白的血丝哀伤而狰狞,“当年家里穷,实在养不起娃,莪们(我们)知道错了,想补偿娃娃么。”
满是老茧的手不住搓着,男人的态度诚恳地几乎打动了房间里所有的人,却不包括陈未南。
“她过得很好,不需要谁补偿。”倔强的起身,手摆出送客的手势,陈未南昂着头,却看到一双正朝他招着的手。
“干嘛?”
“阿姨的电话。”
“……”接过烫手的电话,话筒里循循善诱的声音让陈未南头疼。胡乱应了两声,他挂了电话。
“阿姨说什么了?”柴焰问。
“谁让你给我妈打电话的!”关切的话换来生硬的诘责,话才出口,陈未南马上便后悔了,他挠着头,看着表情僵化的柴焰,一时语塞。
“她不止是你妹妹,也是叔叔阿姨养了快十年的女儿,陈未南……”
轻声的回应钻进耳中,清早的别扭仿佛并不存在,此刻的他更像是无理取闹的那个。
胡乱地揉了揉头发,他颓败地垂下头,像个战败的战士,“让他们先回去,就算认亲也不至于赶在深更半夜吧。”
夜风穿过绿化带,呜咽袭来。晃动的树影下,红芒越来越暗,最终化成一段脆弱灰烬,沿着指端直坠而下。
四周彻底暗下来。
丢掉手里的烟蒂,男人环臂收紧身上的衣服。天早早便转了凉,他身上穿得却不多,寒风瑟瑟,他觉得冷,却执拗的不愿回去。
“得得(哥哥),毁家(回家)吧。”
小手轻轻扯着男人的衣角,他就势拉住,手一下下摩挲着稚嫩的皮肤,他低下头,像在膜拜,也似无力,“小奇迹,如果他们真的是你的爸爸妈妈,你会跟他们走吗?”
“你是我得得(哥哥),窝(我)的妈妈爸爸在家里,他们不死(是)。”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让陈未南窝心,他抱起小奇迹,放在膝头,对身后凝望许久的女人道歉,“刚刚是我激动了。”
“彼此彼此而已。”
掸了掸长椅上的浮灰,柴焰正要坐下,手却被男人拉住了。他脱掉身上的薄衫,抖了抖铺上,“坐吧。”
“得得(哥哥),为什么这么坐?”
“不为什么。”摸摸鼻头,黑暗里的陈未南觉得脸颊微烧,他抖了抖腿,“小奇迹,等你长大了,也要找个肯为你这么做的男朋友,记住了。”
“她还小呢。”说是这么说,可依言坐下的柴焰却悄悄勾上了他的手。
“恋爱是种技能,就要从小培养,我不想我妹妹长成老姑娘都还没谈过恋爱。”振振有词的腔调好像在说一件顺理成章的事,不过想想也的确如此,她和他就是开始在很早。
男人回握住柴焰,一天的不快在此刻冰释前嫌。
小奇迹扭着身子抗议,“窝(我)才不用找,西朗说等他长大就气(娶)窝(我)做老婆。”
“人小鬼大,你知道怎么才是做人家老婆吗?”好气又好笑地点着小奇迹的鼻头,陈未南打了个喷嚏:阿嚏!
蕲南的夜气温开始走低,而他的外衫正被柴焰坐着。
“回去吧。”接过小奇迹,柴焰招呼陈未南。
“你和小奇迹先回去。”
甚至来不及问他去做什么,陈未南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蒙蒙雾气里,看不见了。
几分钟后,楼宇的安全门前,柴焰拉着小奇迹,等来了表情怪异的陈未南。
“奇怪。”
“怎么了?”
“给你买的花,放在车里,不见了。”陈未南寻思着是沈晓拿走花的可能性,可这念头才冒出来便被他否定了。沈晓下车时,花明明还在的啊。
“是黄玫瑰吗?”
“你怎么知道?”
柴焰指着不远处的垃圾桶,一束包装崭新的黄玫瑰躺在肮脏的垃圾中,鲜亮的花瓣颜色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
其中两朵夹了一张纸,在夜风里忽闪摇曳。
陈未南走过去,取了纸,借着微弱的灯光辨识着上面的字迹。
永不原谅。——C
清冷的夜风徐徐吹过耳根,陈未南头皮一阵发麻,他握紧纸,将视线投去远方,黑暗中,一双眼仿佛正细细打量着灯下的人,目光复杂而狠厉。
他是回来报复的。
陈未南回视着那个“他”,回身走向女人。
无论是谁,出于怎样的理由和目的,都不能伤害他爱的人。
月光皎洁,照亮他越发坚定的步伐。
出人意料的是,自称是小奇迹父母的人第二天清早再次登门拜访。
“莪们(我们)是来接孩子去做DDA检测的,医院莪们(我们)都找好嘞,四不四(是不是)莪们(我们)娃,一D就知道。”
“大叔,人家那是DNA。”没读过什么书的梁沉擦了擦嘴角的牙膏沫,嫌弃地打量起这对农民夫妻。说不上来为什么,他不喜欢他们。
自从昨天起,只要他们出现,小奇迹就会躲起来,此刻也不例外。她趴在被窝里,用被子把自己裹严,瓮声瓮气地冲外面喊:“得得(哥哥),我不去!”
“小奇迹。”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房间,挨着床沿坐下,一下一下摸着被角。此刻,他的心里也在无比矛盾着。
就在昨天深夜,平静下来的他又和家里通了一次电话,老妈的话让他抵触,也深深地在反思。
“小奇迹,你是怕他们真的是你爸妈,哥哥就不要你了吗?”
没人回答,鼓起的被包却停止了抖动,安静的样子似乎在给陈未南一个肯定的答复,他无奈地叹气,同时拿陈妈说服他的话来说服小奇迹,“不论是我,还是大哥、爸爸、妈妈,我们都不会不要小奇迹,如果他们真是你的亲生父母,那最多是又多了两个疼爱小奇迹的人,哥哥不会不要你的。”
“可窝(我)就是不想嘛!”被子猛然掀开,小奇迹哭着扑向陈未南。
孩子的思维和情绪总是表达的那么直接,让人难过。
勉强说服了小奇迹,陈未南开车送他们去医院。
发动机预热的声音巨大,恰好的遮掩了车内的尴尬,后视镜里,隐忍不发的陈未南盯着两夫妻的大脑门,正拉手闸,电话便响了。
上午的警局早早陷入忙碌,警官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里显得声嘶力竭,“不是约好九点的吗?九点半了,人呢?”
拍下脑门,陈未南方才想起他要去警局录口供的。
这可怎么办?
“警官,我现在有事在忙,晚些时候去可以吗?”
好声好气的请求换来一声气恼的诘责,才被又一波案件压得透不过气的警员找到了情绪转嫁的地方,“当初不提供实情的是你们,现在还要我们配合你的时间,欺骗耍弄警察很好玩吗?”
“不是。”陈未南也不知道该怎么答了。昨晚的纸装在他衣服口袋里,来自C的恨意潜伏在四周,随时会对柴焰不利,而小奇迹的事他又不能不管。该怎么办?
“我去警局录笔录,你去医院陪小奇迹。”安慰地拍着他的肩,柴焰说出自己的提议。
“那怎么行!”手指烦躁地敲了两下方向盘,他转头看去车后,“改天去验吧。”
“不行,莪们(我们)钱都交了,约的四(是)他们最好的化验四(化验师)。”
化验师都差不多,不分好坏,钱交了也可以改天做。陈未南准备耐着性子和他们解释,却被两声玻璃敲击声打断了。
下滑的玻璃露出柴妈的脸,她弯腰看着车里,“怎么了?”
再三嘱托了梁沉照顾好家里的一老一小,两辆车在小区门口分道扬镳。坐在车里的陈未南不时回头看着,发现那辆车早离开了视线。
“不用担心,我妈会看好他们的。”
“恩。”也是意识到自己的婆妈,陈未南自嘲地笑了。形状类似的高楼成排从眼前滑过,陈未南想起一件事,“昨天我遇到沈晓了。”
“说什么了?”
“她说你骗她去了办公室,老师因此误会她打算修改试卷,因为这她才没能拿到学位证。我是不信你会做这样的事,可当年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里面肯定有误会。”
“怎么?”玩味地打量了陈未南一眼,柴焰的嘴角泛起笑意,“你是想让我和她冰释前嫌?”
“别。”举手打断她的话,陈未南呵呵笑了一下,“我可没那么高尚,我就是不想她总是那么费尽心机的针对你。我不心疼她累,我心疼你。”
正常行驶在路上的车辆蓦然减速,随即徐徐停稳在路边,陈未南诧异地看着柴焰,“怎么了?”
“有糖吗?”
“有。”
快速的从口袋里摸出糖,递给柴焰,看着她剥开糖纸,迟迟不吃,陈未南急了,“又低血糖了吧,低血糖就快吃啊,用看的又不能转化糖原。
傻瓜,她只是想看看他是否还为她保留着这个习惯而已。
吃了糖,柴焰轻轻啧嘴,觉得她有时候也很矫情的。
“我好了。”她启动车子。
“这么快?歇会儿再上路吧,你早上就吃了三个包子一碗稀饭一根油条,连豆浆都没喝。”
“……”
装傻的陈未南让柴焰讨厌,她尴尬地抓起手机,本来不抖的手因为紧张羞涩真开始抖了。她看着才收到的短信,人一愣,“陈未南,事情不对啊。”
怎么不对?正自鸣得意的陈未南探头看向手机屏,干净的界面上,一条来自梁沉的短信让他的心倏地下沉。
姐,那对农民好像要给小奇迹做骨髓配对测试。
几公里外的车上,借着棉衣的遮掩,梁沉收起手机,此刻,他的口袋里装着才从“同伴”身上顺来的化验单。
车子稳稳停在医院门外,车内人的视线穿过拥趸的人群,最终停在回廊下手拿棉签杆、正咬的起劲的白衣少年身上。
发觉有人看他,少年抬起头,在看清车牌的瞬间,他眼睛一亮,吐掉咬烂的棉签杆,三两步跳下台阶,很快便蹦到了车前。咚咚咚地敲开车窗,他迫不及待地探进头去,“怎么这么慢,你们再晚来一会儿,那边可就要检查了。”
“急什么?”车中的人竟没了电话里的急迫气愤,手敲着窗沿,气定神闲地发号施令,“告诉阿姨,要抽血咱们抽,其他的,一会儿说。”
少年显然不理解男人的想法,嘟囔了几句,随即不甘不愿的转身上了台阶。带着情绪的步伐显得有些慢吞吞,隔着窗,男人朝他的背影说了句话,少年脚底便像着了火一样,很快,人便融进拥堵的人流利,白色身影再难寻觅了。
柴焰有着和少年同样的不解,她拔掉钥匙,车内随之一片安静,疑问随着渐息的发动机脱口而出,“知道他们居心叵测,为什么还让小奇迹做化验。”
“我就想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勉强和警局那边“告假”成功的陈未南揉着额头,看着窗外始终未少过的人流,“被人躲在暗地里算计的事,一件已经够我受的了。”
意有所指的话让柴焰好笑,她安慰地拍了拍同伴,却得到了一声轻哼。
陈未南抓住她的手,“别这么拍我。”
“怎么拍?”
“拍头。”他又哼了一声,“像在拍狗。”
你不就是一只忠实的大狗吗?将眼别去窗外,柴焰微笑着,脑中浮现出一只大金毛守着家人的情形。
“陈未南,我想养条狗。”她说。
关于狗的话题进行到一半,电话铃大作。
梁沉在电话那端声嘶力竭地大喊:“哥,你快来!”夹在其间的是那对农村夫妻蹩脚的方言,对方正大骂着什么。有东西砸去梁沉身上,吃疼的少年吐着脏口,似乎开始还击,因为他再没理会电话这头的陈未南。
“走。”说完这个字的陈未南迅速的下车。
找到他们并不难。
何况二楼的检验科此刻也是异常的引入驻足。
拨开围观人群,陈未南挤进了内圈,人还没站稳,便被迎头“飞”来的人撞得连连倒退。
“哥,你来了。”
“飞人”是梁沉,他捂着脸,脸颊的血痕正狰狞的流着血,看样子下手的人出手不轻。
“小奇迹呢?”
“我让阿姨把她带走了。”梁沉小声答着,继而指着远处的夫妇二人,“哥,他们想拿小奇迹的骨髓去救他们的儿子!”
“娃是莪们(我们)的,该怎么做莪们(我们)自己说了算!”一改之前的沉默寡言,对面的汉子捶胸顿足,大吵大叫,“莪(我)儿(儿子)快死了,大夫说莪和他娘的骨啥(骨髓)不对,救不了莪儿(我儿子),如果不是这样,你当莪(我)想回来找这个病怏怏的赔钱货呢?”
理直气壮的腔调让清楚内情的人怒火中烧,陈未南上前,挥起拳头,一拳命中汉子的下颌。血混着唾液从口腔飞溅而出,汉子踉跄地倒退几步,被他老婆扶住。下巴似乎是脱了臼,几度张嘴,汉子一句话也讲不出。
见汉子挨了打,扶着他的老婆当即红了眼。长得粗犷敦实的女人当即低下头,猛地朝陈未南撞来。
她力气很大,无奈陈未南的更大,头都没碰到陈未南,便被后者闪身躲过了。
动粗比不过,女人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哭了起来。她声音刺耳,混着谩骂,惹得不明所以的围观人纷纷侧目。
“姐,现在该怎么办?”哭声惹得梁沉频频皱眉,他自认已经很无赖了,可怎么有人比他还无赖。
“没事,我报警了。”
目光投远,拥堵的走廊尽处,人们正慢慢分出一条通道,银色的警徽在气氛紧张的走廊里让人精神不由随之一松。
“谁报的警?”
威仪的声音止住了女人的哭声,她眨眨眼,随即做了一个让在场人都为之一惊的举动——她扑上去,一把扯住警员,指着远处,“警察筒子(同志),我们的孩子被偷了,就是被这个人贩子偷的!”
“我?人贩子?”陈未南想扇说这话的女人两巴掌。
距离医院最近的派出所里,一进一出两间房中间隔着扇薄薄的门板。里间不时有激烈的谈话声传出来,震动门板,随着震动,外间的小奇迹跟着缩肩。
“怕什么,咱姐可是大律师。”梁沉昂着头,趾高气昂,“咱姐”这两个字似乎是让他异常骄傲的事。
他的态度逗乐了办公桌后的书记员,合起笔帽,书记员握着笔,“我认得你,火车站的混混嘛。什么时候多了个姐了?”
“79594,如果你再说我儿子是混混,我不仅要将你的不当言行通报你的上级,我女儿是律师,她也会向你追究法律责任的。”气定神闲的声音来自沙发一端,柴妈翻了页手中的报纸,指挥着梁沉,“出去买瓶水回来,渴死了。”
“阿姨,我去给你倒。”警员识时务的起身,甚至从架子上取了茶叶盒。
开水缓缓注入杯子,柴妈看似无意的说着:“过去怎样不重要,以后要好好做人,知道吗?”
小奇迹仰起头,“两得得(梁哥哥),你哭了?”
“谁哭了!别瞎说,小心我揍你。”
“你就四(是)哭了。妈妈说撒谎的孩子被狼吃。”
别扭的扭头,想避开较真的小奇迹,梁沉却不期撞上了柴妈的眼,那眼神充满洞悉与了然,让他无法遁形,倔强的肩瞬间垮塌,他沮丧而懊恼的承认:“哭了哭了,怎么了!”
柴妈满意的点着头,这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情绪,放下手里的报纸,她正准备去接警员递来的茶杯,余光一扫,方才发现之前的报纸拿倒了。
唔。
悄无声息的动手,摆正。
她才不想让人发现她正担心着陈未南和柴焰呢。
里间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门吱呀一声开了,柴焰从门里走出来,“妈,小奇迹,我们走吧。”
“没事了?”看眼里间仍然蹲在地上的汉子,柴妈眨眨眼。
“罚了点钱,因为陈未南打人。”答话的女人停下脚步,侧头对身后的人说:“至于其他贩卖人口什么的罪名,可以去人民法院告,我们不怕告,就怕你们的儿子等不起。”
不要怪她恶毒,对这样的人,她善良不起来。
时值正午,路上车流徐进。混迹在蔚为壮观的午高峰里,小奇迹坐在车后,因为兴奋正手舞足蹈着。
“得得(哥哥),我想吃涮羊肉。”
“行啊。”陈未南一口答应,“在家里吃还是去外面?”
“家。”
“好。”点点头,他打给后车的柴焰,意料之外的,竟然占线。疑惑的放下手机,陈未南看着后座的人,“梁沉,如果我是你,我才不让这家伙随便把手塞我嘴里呢。”
“为什么?”
“因为窝(我)拉粑粑总是擦到手上。”眯眯笑的小人说话时一脸的得意。
“啊?”脸顿时成了屎绿色,梁沉扭过头,拼命呸呸呸着。
“两得得(梁哥哥),你可真好骗。”
“什么?”
“窝(我)今天没拉粑粑。”小奇迹咯咯笑着。
“你!”梁沉懊恼的举起手,却无可奈何地落下,脸别向另一个方向,他嘴里嘀咕着“怎么这么烦人”,手却拉紧了她。
车速不稳,她又总动来动去的,万一撞了脸,不是更丑了。梁沉给自己找着理由。
最热闹的时候,陈未南接到了柴焰的电话。
“沈晓约我见面。”
“啊?”陈未南人微微一愣,“那你去吗?”
“打算去看看。”手中的电话举远,柴焰看着车里的柴妈,“妈,你去坐陈未南的车。”
再三保证后,在一个僻静的街口,两辆车一东一西分开了。
真决定见面,柴焰反而坦然了许多。
窗外风景变幻,最终车停在一家港式茶餐厅门外。古老的牌匾下方,沈晓的身影依稀在窗里,正朝她招着手。
或许就是今天,她就能弄清沈晓对她的敌意究竟是因为什么。
举步进入正门,门上的风铃在身后发出叮咚声响。
“你找我?”
“恩,昨天见了陈未南,说了一些本来不想说的话。”手轻搅面前的奶茶,沈晓低着头,“柴焰,我承认我嫉妒你,也羡慕过你,可我最初并不恨你。”银匙在手中静止,浅棕色的液体围着银匙缓缓兜着圈,“你敢说当年不是你告诉我老师叫我去办公室的吗?”
“徐老师的确叫过你,你可以向老师求证,或者。”柴焰拿出手机,“我们现在就可以向老师求证。”
边检索着老师的号码,柴焰咬着唇,她觉得可笑,也佩服沈晓能够隐忍不发的性子,换成是她,当时便发作了。
调出号码的手却意外被人按住,沈晓盯着号码,人微微怔着,“你说的是徐冠杰找我,不是许粥?”
“不然呢?”
沈晓的手松开再握紧,如是反复几次,能怪谁呢?怪她的方言,许徐不分,怪她心急的以为是管理成绩的许老师找她?
“柴焰……”抓着同伴的手,沈晓轻念着。
远在千米之外的陈未南也念着相同的名字,“柴焰,夹在黄玫瑰里的那张纸不见了……”
一句“对不起”自然不能让撕破脸皮的状况复原如初。
手从同伴那里抽回,柴焰抬起头,对上同样尴尬的沈晓的脸。
“有些不习惯了。”她揉着手解释。
“我也是。”
柴焰“嗯”了一声,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临近正午的茶餐厅杯盘叮咚作响,此起彼伏的交谈声让不大的空间显得热闹嘈杂,这一切让角落里安静的5号台显得格格不入。
目光从桌角艳红的5上收回,柴焰动了动手指,决定结束这场算不上不快却让人尴尬的谈话。
告辞的话还没出口,便被意外的提问堵了回来。
“柴焰,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这……
“你可以回安捷,职位不变,薪水我也可以给你提,至于其他你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和我说。”
沈晓手握成拳,异常诚恳地看着柴焰,似乎笃定了会得到肯定的回答,她眼里充满了希冀。然而柴焰的答复却没能如她所愿。
“不了。”慢条斯理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柴焰起身,随手丢了杯子。还有半杯水的晶杯落在地上,发出的炸裂声引来店内人的侧目。他们纷纷打量着这个身材修长表情疏淡的年轻女郎,心里盘算着她与同伴的关系,情敌?甚至是正室和小三?某种期盼的情愫在人们眼中涌动,甚至有人悄悄拿出手机,希冀着即将而来的恶斗。
女郎的反应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掏出张票子,冲正赶来的店员扬了扬,“不好意思,失手了。”
在众人因为没看到一场恶斗而失望唏嘘时,年轻的女郎又弯下腰,对同伴耳语了一句话。说了什么,大家自然听不到,可他们不约而同看到女郎的同伴在女郎说完那句话时,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又要打了吗?
再次挑起的情绪随着女郎的离去以失望告终,玻璃门轻晃,那抹倩影很快消失在了门外的街角。
铅灰色的云低低地结在半空,空气压抑而凝重,撩起衣摆,柴焰坐回车里,心情平静里带了一丝轻松。该解释的解释过了,她也并不打算再同沈晓做朋友。
如同离开时她同沈晓说的:她接受道歉,但不选择原谅。
毕竟沈晓伤害过的不止她一个,Sophie的事她并没忘。
随手扭开车载音响,调到一段节奏轻快的流行乐,SUV随着她熟练的操作缓缓上路。
突然,她“啊”的叫了一声:忘记问沈晓迟杨的事了。
算了,他想报复,迟早自己会找上来的。这么想着,她调转车头,最近的超市在前面五百米的地方,而她记得家里的食材不多了。
幸好她买了食材,因为家里的储备显然供应不了这突然变多的就餐人数。
虽然分开了一段时间,彭西朗和小奇迹仍然玩的自在,两人坐在客厅地毯上,堆一摞很高的积木。梁沉坐在不远不近的沙发角落,眼睛直勾勾盯着彭西朗,一脸的郁郁寡欢。
“他这是怎么了?”将手里的东西交给陈未南,柴焰换着鞋,余光扫过梁沉坐的地方。
“他啊。”坏笑一下,陈未南分出一只手扶着柴焰,“被两个小孩嫌弃了。”
“嫌弃什么?”
“嫌弃他不会搭积木,还乱指挥。”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刚刚的情形,陈未南发着轻笑,“照这个进度下去,梁沉从良,指日可待。”
“别说的那么难听。”嗔责的白了他一眼,换好拖鞋的柴焰徐步进门,“他们这样两小无猜的,比咱们那时候好多了。”
“搞清楚,两小无猜的是我们,他们是在三足鼎立,再来一个就能凑四人麻将了。”驻足打量着三人,男人喃喃:“不过彭西朗和我妹铁定没戏,所以梁沉那小子暂时安全。”
只是他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梁沉。
“陈未南,小奇迹才十岁。”柴焰并不认可他这种乱七八糟的思想。
“那又怎样?我可是从五岁起就认定你是我老婆了。”
五岁是怎样一个概念?柴焰脑中回忆着还穿着开裆裤的陈未南被人抢了棒棒糖哭鼻子的情形。
“恩,后来我对你撒了个谎,你就把抢我糖的人揍了,也算替我报仇了。”
所以说作奸犯科竟是从娃娃时便有了的,柴焰眯起眼,“就因为我替你报了仇?”
“不然呢?”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也是因为你好骗。本来我想骗更漂亮温柔的姑娘,可惜没骗到。哎呦,轻点。”
柴焰微笑着,后悔自己没穿高跟鞋。
新烤的法式松饼搭配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奇怪的组合没影响大家的食欲,热闹的饭桌更是因为林梦带来的消息彻底沸腾。
“找到能治疗西朗和小奇迹病的医院了。”愁眉不展的女人终于在这个寒冷的冬季露出了笑脸。
端着杯子的手因为激动微微发着颤,林梦看着彭西朗,小奇迹看着她。
“阿姨,窝(我)能好了吗?”
“能啊。”彭西朗答,他就是才接受治疗出院的。
“手不会逗(抖)了?”
“是。”
“说话会好?”
“会!”
“太耗(好)了。”小奇迹激动的一跃而起,腿却意外的绊到了凳脚。她“呀”的叫了一声,人已经被拦腰抱住了。
彭西朗有些羡慕地看着梁沉的长手,“哥哥,你真棒。”
那是,也不看你比我矮多少,冷冷哼着,梁沉悄声问彭西朗:“你们不是一样的病吗?你说话怎么就清晰?”
“哥哥,小奇迹比我重。”
又是冷冷撇嘴,梁沉伸手拦下了伸向菜盘的胖手,“那个是你忌口的,不能吃。”
小奇迹也不高兴的撇嘴,“你讨厌。”
“讨厌也不能吃。”小奇迹可是要健健康康的,他默默地想。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人兴奋,夜也变得辗转难眠,送林梦和彭西朗去了宾馆,陈未南和柴焰没急着回家。离家很近的场地公园里,几个大妈趁着夜色在跳广场舞,他们甚至看不清彼此的动作和面庞,只是跟着节奏挥手摆腿。场地边缘的长椅上,柴焰手凑在嘴边,才哈了一口气,手便被人拉了过去。
并肩坐着的姿势让拉手的动作有些别扭,柴焰索性扭身靠在他身上。
“沈晓说一切都是误会,当年是她听错了。”
“然后呢?”
“她邀请我回安捷,陈未南你轻点,你手劲不小你不知道?”
抗议换来一声冷哼,“下手不狠你不长记性,承认错误了又怎样,承认了她就成好人了?”
“所以我拒绝了。”
“这还差不多。”放松手上的力道,陈未南捧起她的手凑在嘴边哈气,“明天我打算去下警局。”
“去录口供?”想到陈未南要和警方说的事,柴焰心里平添了几分难过,说实话,她始终不信迟秋成会做伤害自己的事。
气息的变化让陈未南洞悉了她情绪的改变,即便一开始他已经打算不告诉柴焰了,可现在的情形让他不得不变了主意。
“迟杨很可能在监视我们。”
“开什么玩笑?”干笑地声音在夜色里泛着冷意,跳广场舞的大妈们不知何时已经散去,方才还热闹的公园如今只余呜咽冷风,柴焰勾着手,不确定的问:“是又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那张纸条丢了。”
风恰时的吹过,树影呜咽,柴焰看着黑魆魆的远方,心里莫名地剧烈跳动起来。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迟秋成是真的恨她了。
“陈未南,如果有机会,我想找他好好谈谈。实在谈不拢,再说其他好吗?”
柴焰恳切地请求。
即便再不甘愿,陈未南也只好答应了。
“如果你再发生什么危险,我肯定报警,你不许拦我。”
“好。”
清晨,柴焰从一场噩梦中惊醒,梦的具体内容她想不起来,只记得梦里始终如一地响着一个声音:杀了她。
焦虑的情绪让人注意力难于集中,好在柴妈花费时间磨得咖啡让人振作起精神,检查好身边的东西,柴焰跟着家人出门了。
即便是冬天,建成才半年的极地游乐场仍然人满为患,混迹在人流中徐徐行进,柴焰的心情也随之愉悦放松下来。
抛开治疗和药物的小奇迹在海贼船的队伍里开心的蹦跳,叽叽喳喳的样子却让柴焰白了脸。几年前那不愉快的海贼船记忆在脑海里回荡,比云霄飞车还让人心悸的感觉如在昨日,她摆着手,拒绝了小奇迹的连番邀约。
“别看你柴焰姐力大如牛,胆子却小的可怜。”陈未南拉住了跃跃欲试的小奇迹,把人交给了梁沉,“你带他们玩。”
“你呢?”
“我也看孩子。”眼神瞥向柴焰,“看大孩子。”
渐进的人流逐渐将小奇迹他们带进了场地,远处来自高空的尖叫声里分不清哪声是小奇迹哪声是彭西朗的。
陈未南鬼鬼祟祟的离开,回来时手里多了根棉花糖。
“快吃,我可就买了这一个。”他挤眉弄眼,样子好笑。
他记得她小时候一直吵着要吃这个的。
可问题是,现在的她已经大了啊。
勉为其难的吃了一半,摇摆的海贼船也终于停下了,把最后那点一股脑塞进陈未南嘴里,柴焰眯起眼笑了。
就在这时,梁沉挤过人群,艰难地朝他们跑来。
大喊声被嘈杂的人声盖过,柴焰只能辨认出几个字:小奇迹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