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分手斩钉截铁,有的分手藕断丝连,口口声声高喊要做前者的人大多总成为后者,真的分手是和你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生活在同一座城市,看到你时会和你微笑,问你最近好吗,却再不把你放在心里。
如同防空警报般的鸣笛伴随着又一波游人的涌入停止了在海盗船附近的低空盘旋,再次凝滞不前的队伍里,几个移动的人影引人侧目。
用手劈开几个扎堆聊天的年轻人,陈未南对上不远处柴焰的眼,换来一个让他失望的摇头。还没找到。
“靠。”他懊恼地跺脚,吼声惹来不悦,离他最近的毛头小子挽着袖子,眉角微挑,举起的拳头稚气而嚣张,“‘靠’谁呢?”
“‘靠’我自己,不行吗?”懒得理会年轻气盛的少年,绕开挑衅的拳头,他继续朝其他方向寻觅。
确定人不在海盗船这里,几个人又在游乐场里四处找着,可仍旧一无所获。
沮丧低落的情绪让原本晴朗的天显得压抑低沉,连柴妈也偷偷抹起了眼泪,柴焰望着陈未南,无从安慰。
“会不会是那对夫妻干的?”想起之前的事,两张干燥粗糙的脸浮现在柴焰眼前,她看向陈未南,被提醒的人双手握紧,指关节因为用力发着咯吱响,他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间一字一字的挤出,“报警。”
接到报案,110很快分配了警力,一小时后,警方在一家破旧的旅馆房间里堵到了回来取东西的庄稼汉,个头矮小四肢粗壮的汉子看到满屋的警察,当即垂下头,“娃似(是)莪们(我们)带走的,取了能救莪儿(我儿)的东西,莪们(我们)就把娃娃送回来。”
“你他妈敢动她一下!”暴怒的陈未南不顾周围站着的警员,提拳给了庄稼汉一下。
之前的伤还挂在汉子脸上,又添新伤的他这次出奇没了前一次的嚣张,非但一声不吭,甚至没还手的意思,这倒让人讶异,可陈未南很快便明白了原因——汉子并不打算说出小奇迹和他老婆现在在哪里。
幽闭的侦讯室里,汉子脸上的血经过简单处理,只留着淡淡的痕迹。他双手合十,垂头坐在椅子里,炽白的光打在他身上,面颊上青色胡茬肆意的拉出一条条细长影像。
“不知道。”
无论警方再怎么询问,得到的都是汉子一句“不知道”。
这让负责问询的警员暴怒,更让隔壁房间的陈未南心急如焚。
隔着一层茶色的观察窗,一张因为愤怒焦急而扭曲的脸在玻璃上晃动着,终于,晃动的影像停下来,陈未南转过头,看着身边对他投以同情目光的警员,“医院那边还没消息吗?”
“暂时没有。”警员摇着头,紧跟着安慰,“放心,一有消息我的同事就会来消息的。”
“嗯。”陈未南应着,勉强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的。
出事的可能性的确不大,蕲南能做骨髓移植手术的医院不多,此刻他们系数都有警员把守,一旦有人带着小奇迹出现,小奇迹就是安全的。
不知是否真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祷告,好消息紧随其后传来,市中某派出所接到群众报案,发生伤人案,民警出警后,在现场发现了昏迷的小奇迹。
赶去医院的路上,陈未南得知,那对天杀的夫妻打算找家小诊所先把小奇迹的骨髓取出来。
他“呵呵”的冷笑两声,问起那个报案人。
“是个很勇敢的市民,据说发现情况不对,立刻报了警。”了解的情况并不比他多多少,警员收起话头,继续用对讲机和同事对话。
发动机夹杂着对讲机的沙沙声,并不安静的车里,陈未南久悬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没兴趣见自私的女人,车至中途,陈未南请求司机将他放在了小奇迹现在送治的医院门前。
“谢谢你。”车门关闭前,他感激的道谢,谢谢那位几乎全程陪同的年轻警员。
“不客气,我也有妹妹。”
远去的车带走了挥手致意的警员,陈未南则大踏步地朝医院里走去。
急诊门口同样站着两名警员,看起来,见义勇为的市民也一同随行来了医院。只是当他看清那人的长相时,还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谁会想到救下小奇迹的会是沈晓呢。
“我也只是恰好经过,看见小奇迹被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抱进了一家诊所,心里好奇就跟进去看看,知道是要抽骨髓我就知道事情不对劲,于是报了警。”手上的伤麻麻地发疼,沈晓不时隔着纱布轻轻揉着,表情微微局促着。
“谢谢。”虽然陈未南并不想和沈晓多话,可这句谢谢相当应该。
柴焰从病房里走出来,看见同样局促的两个人,轻咳一声,“小奇迹醒了,在找你。”
孩子总是忘性大,一场变故让小奇迹只短暂的老实了几天,便又活蹦乱跳地吵着出去玩了。
陈未南却固执地不许她出门。
“那对夫妻现在人被警方扣押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柴焰的开解却不能让陈未南释怀,他已经几天没上班了,每天坐在家里,老僧入定似的看住小奇迹。
小孩子的想法往往单纯,强硬的陈未南激起了小奇迹的逆反情绪,赌气似的,她再不腻着陈未南了。
“小奇迹,我买了套玩具给你。”晃着手里的洋娃娃,梁沉笑的异常得意。
有句话是怎么讲来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梁翁”很得意。
“一定要这样吗?”
轻叹一声,陈未南看向问话的柴焰,“过几天就要开庭了,我是想让她安宁地再玩几天。”
柴焰了然地点头。
几天后的官司对于柴焰来讲有些特殊,她不再是律师,只能坐在旁听席上。沈晓也不再是她的对手,作为重要证人,她站在证人席上陈述着当天的情形。
“我才去见了客户,路过林成路,看到了被拐儿童。”
“你是怎么确定她是被拐的呢?”表情犀利的检察官推着鼻梁上的眼镜提问。
“因为我认识她哥哥,她哥哥的女朋友是我的同学。而当时孩子是不清醒的,我又不认识抱着孩子的女人。”
“于是你尾随他们进了诊所,听到了类似于抽骨髓的话,于是报警,是吗?”
“是的。”
“我的问题问完了。”
法官点头,脸随即转向被告席,“被告律师可以提问。”
“是的,法官大人。”
被告律师是个个头不高的中年男人,一头乱蓬蓬的卷发下是张满是雀斑的圆脸,鼻梁上架了一副塑料眼镜,一条镜腿坏了,用不干胶缠紧。
柴焰没见过这个人,单从长相看,感觉对方不算个犀利的人。
圆脸腿短,走路一拐一拐,好像随时会摔跤似的。从被告席到证人席不过几米的距离,他却慢吞吞的走了好久。
终于站在被告席前,他长舒口气,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的汗。
身后的法官不耐烦的轻咳也没能让他加快动作,半晌,他擦好汗收起手帕,这才开口,“能在重复一遍你看到被害人和被告在一起时的情形吗?”
旁听席传来嘘声,就连席中的柴焰也狐疑,就算是法援律师也不至于如此不济吧。
沈晓倒是依言又说了一遍。
“你认识陈诗忆,是通过她哥哥的女朋友,那么我能问下你和陈诗忆哥哥的女朋友关系如何吗?”
“这个和这起案子无关吧。”
沈晓无奈的笑换来法官赞同的轻锤,“被告律师,请避免问些和本案无关的问题。”
“好吧。”又是一阵轻咳,被告律师放下手里的纸,“我下面问你的问题都是和本案有关的,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
沈晓点头。
“你和陈诗忆哥哥的女朋友是大学同学。”
“这和案子……”
“我保证有关,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
“……是。”沈晓莫名其妙看着其貌不扬的律师。
“你们曾经是好朋友,可在近一年却闹僵了。”
“是。”沈晓不自觉地看了柴焰一眼,柴焰也在看她,两人都闹不清这个律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你最近正试图缓和你们的关系。”一声轻笑后,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只是收效甚微。”
“这和案子没关系。”
沈晓的抗议声却没再起作用,圆脸律师继续滔滔不绝,手里的纸张因为激动哗哗作响。
“所以你在找一个契机,陈诗忆就是一个契机,为了达到你的目的,你说了谎,我代理人的确想要陈诗忆的骨髓,但那只是她那天去诊所的目的之一,她去诊所的另一个目的是想完成之前没做完的事,测验DNA,她想认回女儿。”
“反对。”尖锐的检察官举起手,“有证词证明这对夫妻只是想要借助陈诗忆的骨髓救他们的儿子。”
“那是丈夫,孩子的妈妈可始终没说过这类的话。试问,哪个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好不容易有可能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儿,陈诗忆的现任监护人却拦着不许做,我的当事人才做了过激行为,何况,我方质疑当年陈家取得陈诗忆监护权的合法性。”
矮矮的个头丝毫不妨碍律师犀利的眼眸,“我当事人表示,孩子当年不是遗弃,是丢失。”
突如其来的对手好像一枚空投而下的炸弹,落在平底,一阵悄无声息的酝酿之后,轰然炸开,四周的人,无一幸免的被炸得粉碎。
陈未南无疑是首当其冲的一个。
干凛的风从广场东侧向西扫荡而过,灰色尘土中,一个白色塑料袋沿着地面低低盘旋,最终被一条套着灰裤的长腿拦下。陈未南低头看着腿上的东西,懊恼的甩了两下,无奈那东西起了静电,这一甩竟更紧密的粘住了裤腿。
“别动。”不智的举动被柴焰制止,她走上前,弯腰拾起塑料袋,随手掷进距离不远的分类垃圾桶里,“对待不同的事要用不同的方法,生气有什么用?”
“我知道,只是……”眼神瞥向身后,台阶之上,柴妈正牵着小奇迹的手,一级一级的下来,收起之前的话头,陈未南别开脸,一声脏话很快随风而逝。
历来起不了多大作用的感情牌意外地让案件走向了另一个方向,随之而来的变化更让陈未南和他的家人朋友措手不及。
那是个周末上午,陈未南起的有些迟,正睁着朦胧的眼睛对镜洗漱,手里的水捧起,还没撩到脸上,人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震了一下。
“我去开门。”
伸向毛巾的手中途收回,知道有人应门的陈未南低下头继续洗脸。短发沾了水,沿着耳际一路滑进睡衣,他打了个寒颤,抬头看着镜中的男人,过分白的脸却有着难掩的英气。
满意的勾了勾唇角,他跨着大步出了卫生间,正想问柴妈大清早是谁来敲门,人却怔在了当地。
也几乎在他踏出二楼的那刻,无数闪光灯预计好时间似的齐齐亮起。晃人的光亮即便隔了好远仍然刺眼无比,陈未南眯起眼,克制着情绪,压低声音道:“你们是什么人?”
记者们面对陈未南的问题显然是缺乏耐心的,他们纷纷举起手里的话筒,做梦似的以为再举远些便能拉近和陈未南之间整整一截楼梯的距离。
提问声却纷至沓来。
你就是陈未南吧,那对农民夫妇的女儿是你偷抱走的吧?
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抱走的孩子?
他们来找孩子你为什么不让见?
在你心里,做人的道德底线是什么?
一个个看似平淡无奇的问题却个个坐实了罪名,陈未南可以想象他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
情绪爆发的边缘,柴妈叫来的小区保安驱散了记者。
大门终于关上,繁冗的提问被隔绝在门外,房里的人却无一不静默着。
不知过去了几分钟,梁沉的声音从屋角传来,刚刚他一直呆在房里,手始终捂着小奇迹的耳朵,直到现在仍没放下。
“这谣言从哪儿来的啊?”自认早成了社会人的少年此刻再不打算掩饰他的无知,一双乌黑的眼眸在房里人身上逐一扫过,眼底除了不解便是愤怒。
“还能有谁?”柴焰轻嗤一声,表情了然也无奈,“不是那对夫妻就是他们那个律师。”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她边想,边又思忖起那个律师的来历。
可奇怪的是,就连远在国外的Sophie也不清楚这位姓管的律师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结束了同Sophie的越洋电话,柴焰的目光从手里的手机移向远处。头顶,无尽的夜色隔着玻璃穹顶直逼而下,夜间的蕲南机场灯光明亮,人息却比白天少了不少,偶尔有行李箱从身旁懒散而过,留下一条漫长的尾音在她耳膜。
柴焰眨眨眼,看向身旁的陈未南。
来自舆论的压力让男人疲惫不堪,却仍硬挺着脊背,只是他青嘘嘘的脸颊泄露了最近的状态。
伸出手,柴焰轻轻拽了男人一下,“几点的飞机?是不是晚点了?”
“没有。”回答完,男人抬手看了眼腕表,再次确认,“飞机八点五十落地,他们应该在上泊车。”
“哦。”她轻声应着,手却没从男人的手臂上离开,相反,她更紧地挽住了他,“别担心,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他们不过是玩些下三滥的手段罢了。”
“嗯。”男人无力的回应,似乎并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陈未南,你是不信我说的吗?”
“柴焰。”避而不答她的问题,男人回抛给她一个问题,“你们做律师的是不是打不赢官司都喜欢在舆论上面做文章?”
“你这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吗?”柴焰的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
“不是。”有力的大手及时握住她的,陈未南摇着头,“如果你能帮忙打这场官司就好了,那样管他对方是谁,都不会让小奇迹受这么大的伤害了。”
静默让人窒息,他们都想到了小奇迹。
因为这场变故,原本计划好的治疗不得不延后,小奇迹的病情也是每况愈下。
“没事。”柴焰拍拍陈未南的手,“下次开庭,叔叔阿姨出庭作证,一定没问题的。”
话音未落,远处便传来轻呼声,“未南,小焰。”
他们等的人正徐步朝他们走来。
陈爸年近六十,说起话仍是中气十足。此刻的他,一副泰然样子,坐在车后,听着柴焰讲述案情。
许久,他摇着头说:“也该理解他们,人性自私,无非是想救自己的儿子,做过了头。”
“我不理解。”陈未南显然不赞同父亲的话,出言顶撞。
“你这孩子,我说理解,但未必就是赞同他们。”陈爸声音闷闷的,显然也不高兴了。
陈妈忙出面打圆场,指着窗外斑斓夜景,问起柴焰蕲南的风光地理。
硬插进来的话题并不能让车内的气氛融洽起来,好在绕过瑶湖公园的外墙,家就在视线可及的不远处。
车子熟练的拐进车道,车头灯的粗重光柱结实地滑过石子地面,照亮远处并排而立的三个人。
夜色里,柴妈的外套浸满露水,显然已经在外面站了很久了。
“妈,你怎么出来了?还把她也带出来了?”眼睫扫过正蹦跳着的小奇迹,柴焰长吁口气,感叹:这孩子是真的憋坏了。
“我怎么就不能出来?”柴妈几步走上前,塞了团叮当作响的东西到柴焰手里。
柴焰低头一看,竟是家里的钥匙。
“妈,你这是干嘛?”
“我这把老骨头在你这里讨嫌讨得够久了,你们心里指不定怎么骂我碍事呢。趁着老陈他们两口子来,我也走了,过几天官司结束,我回家。”
柴妈一番话让柴焰面红耳赤,好在有夜色遮掩,免了不少尴尬。
倒是一路沉默的陈未南先有了反应,他一步上前,本意是想冲柴妈鞠一躬,再嘴甜说句“谢谢妈”的。
可惜浓重的夜色掩去了人们的神情,同样也掩住了地上的石子,陈未南这一跤摔得有点惨。
“轻点,疼。”
柔和的灯光照在沙发上,因为负重造成的阴影随着男人身体的动作变换着形状,他不时扭头,躲避着迎头按来的卫生棉球。
“陈未南,你多大人了还怕疼?”不屑的眼光成筐砸去男人脸上,柴焰的手有如蟹钳,按住了陈未南不停乱动的手,趁机用棉花快速擦拭着伤口。
陈未南索性不躲了。他头向后仰,不让柴焰的手靠近,同时眼睛攫住了她,“要擦也可以,亲一下,擦一下。”
“陈未南,我妈说了,毁容的老公我是不能嫁的,你自己看着办。”柴焰退后,摆出一副擦与不擦随你的架势。
陈未南战败,乖乖的接受酒精棉那刺激的洗礼。
终于擦完了,他皱着眉,想摸摸刺痒难耐的脸颊,手却再次被柴焰攫住了。
“老实点,不许碰。”她命令着。
在确定他不会乱动后,柴焰起身,一并收走桌上的东西。
哎……不知是想到官司还是伤口不舒服,陈未南轻叹了一声。
叹息引起柴焰的注意,她手提急救箱,去而复返,又站回到沙发前。
“把脸撇过去。”她指挥着。
陈未南狐疑的照做。
“再撇点。”
“干嘛啊?”他话音未落,一计轻轻的吻便落在了他左脸脸颊上。
他人愣愣地,听着柴焰说:“你这跤摔的,太有技术含量了些,想亲口,都没处下嘴。”
石化般的陈未南看着柴焰翩然远去,心想,柴焰这调戏,太有技术含量了。
夜因为突然空下来的房子而多了丝对暧昧的期待,因为脸上的伤,澡是不能洗了,站在浴室门前,他颇为期待的等着柴焰出浴的一刻。
“你干嘛呢?”
来自身后的声音吓了陈未南一跳,他回头,看见仍穿着常服的柴焰,干巴巴地张了张嘴,“你还没洗啊?我以为你进去洗了呢?”
“我想起小奇迹的案子,去查了查资料。”
“哦。”提到案子,陈未南的心倏地又是一沉,抿抿嘴,他开口,“你说,这案子我们能赢吗?”
“怎么?怕了?”推开浴室的门,柴焰几步走去浴缸前,扭开水阀,升腾的热水随之喷薄而出,白色的热气渐渐填满了大半个房间。柴焰脱着衣服折回来关门,狭窄的门缝显得她皮肤白皙,脸型好看,“放心吧,有我呢。”
安抚却意外的没达到效果,正准备闭拢的门霍的被推开,柴焰揉着发疼的手腕,有些生气。
“你干嘛?”
“柴焰,你先出来一下。”
“怎么了?”
问题一时间没得到解答,因为陈未南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同她解释,在家里的浴室镜面上,什么时候竟出现几个字。
你们不会幸福。
落款是C。
终究还是没躲过报警的命运。
夜间出警的派出所民警似乎对这个时间工作习以为常,来的两个人神情专注的绕着屋里屋外仔细盘查,认真的样子像要抓住每一个可能的细节,表情未见丁点倦懈。
蓝色的人影不住在眼前晃动,沙发里的柴焰喝了口温水,心神终于略略安定下来。眼神一晃,刚刚还在浴室取证的警员不知什么时候竟站在了她面前,他曲着膝盖,半蹲在玻璃茶几旁,握着镊子的手探向地毯,随即捻起什么,放进随身的物证袋。
他如此往复的动作让柴焰看不出个所以然,只看着银亮的肩章在眼前晃来晃去。看得太专注,以至于意识到对方是在叫她时,小警员已经叫了她三声了。
“什么?”她张张嘴,表情略微尴尬。
“我说物证什么的我们取的差不多了,接下去就是排查。”年轻的警员似乎想到什么让他犯难的问题,挠了几下头,“单从镜面的字迹上暂时没发现指纹,不过你们确定这不是你们某位家人或朋友搞出来的恶作剧吗?”
“我们没那么无聊。”房间另一侧,同样再次接受问话的陈未南闻声望来,答话里带着隐隐的怒意。
警员耸耸肩,不置可否,显然,从警年头不多的他也没少遇到报假警捣乱的。
可紧接着,柴焰的一句话却让他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无聊人士捏造出来的假案。
“这个C之前也留过几次字条,我们觉得他可能是我的一位朋友。”为了增强自己话的可信度,柴焰好像一个正在自我剖析的洋葱,声音低沉,带着略略的湿意,“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或者说过节更合适。”
“感情纠葛吗?”年轻警官的探究精神发挥出色,一针见血的给了柴焰一刀。
不想面对的事终究要面对,柴焰凝起支离的心神,说起了最近的事,包括从天而降的花盆,包括表情阴郁的迟杨,包括那场火灾。
“火灾?”这个词汇顿时处罚了警员敏感的神经,他抬头与同事对望一眼,随手在本子上刷刷记录着什么,“关于这个迟杨,负责纵火案的人怎么说?”
“没怎么说。”顿了顿,柴焰微微红了脸,“这个情况我们没和负责案子的警官说。”
“胡闹嘛!”生气的呵斥来自警员的搭档,那是个年纪略长的老民警,国字脸,鼻梁挺立,额头上三道横纹随着情绪被触动显得越发深刻。
见他要朝柴焰发火,陈未南一步站在了老警员面前,角度刚好挡住柴焰。
“我们是准备去说的,可一是字条不知怎么就找不到了,二是家里最近出了点事。”
这话勾起了老警员的某些记忆,他手指着陈未南,半晌才说了句:“是你啊。”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经过几家非主流媒体的报道,陈未南成了一个名声不好的“公众人物”。
好在警察并不八卦,也比普通百姓多了几分明辨是非的能力,几句话的解释下,他们理清了几家人的关系。
感叹的拍了拍陈未南的肩,老警员对他们多了丝不辨真假的同情。
几近午夜,就连窗外的风声也渐渐歇了,带着一堆说不出哪个有用的物证袋,两名警员一前一后出了大门,似乎想起什么,老警员回头,“明天让你的家人来所里一趟。”
“干嘛?”
“干嘛?”加重语气的重复后,老警员指指口袋,那里装着近半的取证,“当然是排查哪些是你们家人的啊。”
陈未南“哦”了一声作答,可转念一想,这样家人不就知道迟杨的事了吗?
“知道也没什么关系。”柴焰劝慰道。
原来善良的人不知去了哪里,现在的迟杨只让她感到深深的恐惧和懊悔,人总是会变的吧。
“人当然会变。”
电话里,何子铭的声音遥远而虚弱,在他为柴焰的事唏嘘时,他的语气同样引起了柴焰的注意。
换了只手拿电话,再用脖子夹住,她歪着头,眼睛盯住手中的糖包,一点点撕开,“何大医生,我们是因为生活不如意长吁短叹,譬如你这种事业有成,衣食无忧的人,怎么也学起我们来了?”
“是人就会有烦恼。你们病了有医生治疗,医生自己病了却无法自救,这就是医生这个行业的尴尬所在。”
低沉的声音带着压抑,与平日里谈笑做派一贯云淡风轻的何子铭大相径庭。柴焰收起调侃,一本正经的发问:“不会真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小事,人生走到岔路口,在想面向哪条道去走。”
一句顺口溜将何子铭的心事一笔带过,他不愿说,柴焰也不便多问。
又嘱咐了柴焰要注意身体,何子铭准备挂电话。
“等等。”出声叫住何子铭,柴焰摸了摸座椅上的包,没记错,里面的药瓶已经空了有一阵了。犹豫了片刻,她开口,却不想立刻得到了拒绝的答复。
“那个药你没必要再吃了。”顿了顿,电话那边传来咕咚一声,何子铭呷了一口水咽下,“药又不是糖,吃多了伤身。”
“可我睡不好……”
“你和陈未南那小子不是挺好的吗?”
八竿子打不着的一句话让柴焰脸当即红了,可她仍强装着镇定,“他倒是什么都和你说。”
“闲聊罢了。”何子铭打着哈哈,本来要挂的电话因为这尴尬的结束语而不知该怎么收尾。想到案子,何子铭问,“你们那个案子怎么样了?”
看着面前空空的红色座椅,柴焰默然摇了摇头,警方的搜查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迟杨藏得实在太好,竟然没留下一点线索。如同幽灵般,他悄无声息的潜进柴焰的公寓,留下那行用肥皂水写成的字,再悄无声息的离开。
迟杨,你究竟想怎么样?默默叹息的柴焰余光扫过远处,冲着踟蹰门外的人招了招手,“这里。”
“何子铭,我等的人来了,什么时候你回来,我去诊所找你。”
“好。”何子铭低低应着,电话最终终止于一段均匀而漫长的嘟嘟声。
姗姗来迟的沈晓脸上涂了厚厚的粉底,即便是进口的高档货也难于遮掩她难看的脸色。脱掉身上的羊毛外套,才落座的沈晓发现柴焰在看她,便奇怪地问了句:“怎么了,我看上去很奇怪吗?”
“你……”筹措了半天措辞,柴焰终于找到了一个,“你怎么这么憔悴。”
“很奇怪吗?”沈晓轻笑着耸了耸肩,“我失业了。”
“失业?”柴焰不敢置信地看着沈晓。对方也看着她。
“怎么?很奇怪吗?”扬手叫来waiter,沈晓手在餐单上点了两点,叫了杯咖啡,搭配着一块松露甜点。Waiter收起餐单,人在桌旁还未离开,沈晓便开了口,“陈未南因为涉嫌拐卖儿童,连牙诊都开不下去了,我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又怎么会幸免呢?”
咖啡机运作的声音嗡郁的从吧台方向传来,百无聊赖的沈晓拿起桌上的方巾,随意折叠着形状,“客户知道了我的事,都转投去了别家律所,安捷原本也是我耍手段偷来的,我不想看它就这么完了,就把它交给了一个同事。”
“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沈晓微微歪着头,眼眸沉寂,人似乎陷入某些回忆里,“办好交接时,我看到同事们都松了口气。柴焰,对不起。”
柴焰懂得这句道歉是因为什么,她摇着头,却说不出“我那时候还好”这类的话来。
人走茶凉这句话适应于每一个即将离开职场的人,无论是她,还是沈晓。
随着轻快的脚步声,咖啡香徐徐从远处飘近,透过waiter插在两人之间的手臂,柴焰看着沈晓,“沈晓,你能找到迟杨吗?”
“迟杨?”才从一个悲伤话题里走出来的沈晓转眼又伸手接住了另外一个,她眉毛微微蹙了下,随即端起咖啡杯。袅袅热气遮住她脸上的尴尬,连同她的声音都有些飘渺了。
“他心里的人始终是你,我已经很久没和他联系了。找他有事?还是……”沈晓抬起头,眼里遮不住的讶异,“他真准备报复你们了?”
“沈晓说迟杨的目标不止我,还有你。”
又是新的一天,柴焰坐在车里,同陈未南说话。
去法院的路原本平坦宽广,却因为即将而来的官司显得死寂压抑。不是对官司没把握,而是对手是让他们不舒服的人。
陈未南轻哼一声,“这有什么奇怪?男人的嫉妒不比女人少,何况我们中意的对象又是这么优秀的你。”
调侃换来柴焰一声轻笑,车内的气氛顿时轻松不少,柴焰回头看眼后车,心想陈爸一把年纪,车开得不赖。
一首节奏轻快的流行乐曲伴随着车行,飘过一条又一条街,最终停在法院门口。
台阶下方聚集了不少记者,却被法警拦截着,远离了主道。
看到这幕,陈未南看了一眼柴焰。
“法院也理解,毕竟有孩子在。”柴焰微笑着,闭口不提是她拜托的关系。
“走吧。”说着,众目睽睽之下,陈未南牵起了柴焰的手。
一刻钟后,随着一声重锤,法官宣布开庭。
按照流程,检方陈述完毕后,被告律师可以对证人进行提问。这个柴焰一早就有准备,她知道圆脸要提问的是当初那家医院的医生护士。
可出人意料的,圆脸律师指了指陈父。
他打算最先提问陈父。
一种不安的情绪在柴焰心底悄然滋长。
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证人席上的陈爸表情肃静安然,鼻翼两侧的法令纹因为多肉的面颊少了几分戾气,反而让人觉得他和善亲近。
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把人们的目光重新投注向那名走路有些跛脚的圆脸律师身上,只见他拿着块白色方巾,撕心裂肺的好像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闻者不免受了情绪影响,法官顺了顺胸,随口问着,“被告律师,还能继续吗?”
“能。”律师答着,收起手帕,只是脸色仍然不好看。
抿抿唇,他朝陈爸看去,“我要问你几个问题,请如实回答。”
“你问。”
“你从事什么工作?”
陈爸微微一愣后,如实回答,“经商。”
“经商多久?”
“十多年。”
“经商之前是做什么的?”
“这……”陈爸迟疑地看向前方,希望有人能把他从这个不明所以的情境里解救出去。
圆脸踱着步子解释:“放心,这个问题保证与案情有关。”
“好吧。”陈爸认命的点头,“我在机关干过一段时间。”
“职位如何?”
“一个小科长。”想了想,陈爸补充道:“没什么发展空间的职位。”
“是吗?”证人的回答显然没能被问话人采信,圆脸从手里那沓纸里抽出一张,随即读起了上面的内容,“20XX年7月,拟任信息技术部二科科长陈正平为部门副处,主理技术工作。这是云都某局当年的7月内部通报,可就在当月,你却意外辞职,而你唾手可得的职位由你之前的副手接替,这是为什么?”
“没为什么。”
之前还一脸病态的律师此刻却咄咄逼人,声音也提高了不少,“你说谎。”
他又抽出一张纸,“因为一场车祸,安B50803这个车牌的车撞了你副手的老婆,对方是个孕妇,孩子因此小产了。安B50803的车主是你,陈正平,为了平息这件事,你辞职了,是不是?”
陈爸默默不语。
不知道还有这段经历的柴焰望向陈妈,却发现陈未南的脸色竟比陈妈还难看,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慢慢滋长,还来不及细想,甚至伸出去的手都还没拉到陈未南,圆脸律师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可是这并不是事实的全部真相。当年开车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儿子陈未南。”
柴焰张着嘴,满眼止不住的惊愕。
“虽然有你顶罪,不过还未成年的他却在心里有了阴影,他觉得他杀了一条小生命,所以当他看到陈诗忆时,本能的把她当成了他害死的那个小生命,所以他才会在没弄清她是否有家人时,就把她带回了家,而你们也默认了这种行为。没记错,我的询问笔录里有令郎对陈诗忆过分的紧张和溺爱,这个也就有了解释——愧疚。”
连串话语过后,法庭一片寂静,窗外风声呜咽。突然,从旁听席传来一声:“你放屁。”
陈未南怒了。
兜了好大个圈子,不过是要证明陈未南偷孩子的动机,这番周章虽然兜得有些大,而且在其他证人的证词下显得十分无力,效果却十分显著。
脚都还没跨出法院大门,沉心思考的陈未南便被迎面而来的那群记者弄得一愣。一只只话筒远远地朝他奔来,它们身后的人脸穷凶极恶,气势汹汹。渐退的气闷情绪再次冲回了脑顶,他眼睛通红,牙关咬紧,不知在和谁叫着劲。
“快走。”
袖子被人一扯,他回头,发现是柴焰。
“快走,看什么呢?”她用力一搡,大力地把比她高大不少的身躯推出了去。
陈未南紧咬牙关,想说干嘛要我躲,却在对上柴焰眼神的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早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他不会不懂这个时候他出头比柴焰出面会带来一个更加糟糕的境况。又看了一眼柴焰,见她回给自己一个OK的手势,陈未南转身奔向了相反的方向。
可这些记者却远比柴焰想像的难对付,一个比一个棘手的问题不停朝她抛来,甚至直接有记者问她这么维护陈未南,是不是撞人的时候也在车上。
种种无稽之谈吵的柴焰脑仁疼,她按着太阳穴,考虑该先回答哪个,不想人还睁着眼,便看到一团红色的东西直直朝她飞来。
她想躲闪,可挤满人的四周却无处可躲。一颗烂西红柿伴随着刺耳的谩骂当当正正地砸在了她身上,“噗”一声,胸口一硬,惯性作用下变了形的西红柿迸出浆液,她本能的闭眼,还是迟了一步,汤汁溅进了眼里。
世界成了红色,还充斥了让人烦躁的声音。
砸西红柿的人挤进人群,听声音是才下庭的那女人,她扯住柴焰,出手捶打,“你们就这么欺负莪们(我们),杀了人内疚了就偷莪们(我们)娃娃。”
不是没试图扒开对方像铁钳的手,无奈柴焰的手还没伸出去,便被妇人一把抓住。对方捶胸顿足地说:“要打人了,要打人了。”
才歇息片刻的闪光灯又亮成一片。
她轻笑一下,这次是真说不清了。
肖想还没展开,又一股力量突然插进了她和妇人间,那力量大的很,轻易便剥开了妇人的手。
“再喊一句试试。”
敛声顿气的声音有种说不清的慑人威严,柴焰还没回过神,便被人揽着出了“包围圈”。
车停在法院后身的马路旁,隐在一片隔离带后面,陈未南坐在车里,擎着手里的矿泉水瓶朝纸巾上小心翼翼地倒水,远处,记者们的声音依稀远去,他听见对面的人长出一口气。
“害怕了?”他问。
“没有。”轻轻摇着头,柴焰伸手想接过陈未南手里的纸巾,她现在是一身的脏,连她自己下手清理都有顾忌,更别提陈未南了。
没想到陈未南竟然拒绝了。
“别动。”
手被人按下了,她只好老老实实的不动,任凭男人一点点清理她身上的污渍。
可嘴却没闲着。
“陈未南,我不知道当年的事,不过我相信你没做过,你也不必担心,这个案子他们赢不了。”
“我先走是去送爸妈他们了,环境乱,他们呆在那不方便。还有……”举起的手停在半空,他仔细地端详了柴焰片刻,这才又落下了手,动作比起之前更轻柔了,“以后你别总把自己当个男人似的,再有人要打你,你就喊,我男人叫陈未南,要打去打他!”
柴焰噗嗤地笑出声,“好,今天是时间紧迫,没来得及喊。”
“嗯。”男人闷闷地答,看着无论是女人的脸还是衣裳都干净了,这才团起了手里的纸。
皱缩的纸团渗出微红的水,滴血般如同陈未南的记忆。
“那个女人真是我撞的。”
兰顿大道毗邻蕲南唯一一处活水源,趁着斑斓夜色,一辆黑色商务车低调的滑入上坡,最终安静的停在四根撑堂柱间。
泊车小弟打开车门,护着车里的人下车后,微笑地接过递来的小费,态度恭谨谄媚。
“陈先生,人已经在6012房等你了。”
“好。”男人应了声,迈步走进酒店里,他身后的夜斓江乌黑深沉,隔着马路,抬头仰视着面前这栋装修辉煌考究的酒店。
6012房。
柴焰站在窗前,俯瞰着江面,房间里响着某个节奏激昂的交响乐,乐声亦如远处江水波澜。
似乎是和着拍子,门外一同响起规律的敲门声。
她回过头,拢了拢身上的衣裳,走到门前。
门开了,门外的男人单臂支着门框,一脸懒散的望着柴焰,“嗨。”
“嗨个头,快进来,等你半天了。”柴焰的口气丝毫不带温柔。
“真无情。”陈砌咋舌,跨步进了房间,“好歹我们也曾经是男女朋友。”
懒得理会他的油腔滑调,进房的柴焰转过身,朝他伸手,“东西拿到了吗?”
“我出马你还不放心?”男人挑着眉,随即奉上一张纸。
接过纸,柴焰止不住心里一阵猛跳,会是吗?会吗?
“是不是,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陈砌说着风凉话。
横了他一眼,柴焰终于打开了折叠的纸,看清最底下那行字时,人蓦地松了一口气。手紧紧捏着那张薄纸,她阖着眼,嘴里轻喃着:“幸好不是。”
“陈未南,小奇迹不是那对夫妻的孩子,她不是!”她跳着准备叫醒屋内的人,不想却被陈砌一把拉住了。
“有件事要和你说。”
“什么?”
“我先坦白,这个报告不是我找人帮忙做的。”
“那是从哪儿弄的。”
“偷的。”
“偷的?!”柴焰瞪着眼睛,“从哪儿偷的?谁偷的?”
“从那对夫妻那里偷的,至于是谁偷的这个不重要我要和你说的是另一件事。”陈砌突然压低了声音,混着起伏的乐声,那声音多了几分诡异,陈砌幽幽地望着柴焰,“你看看报告的时间,是在小奇迹被那对夫妻抱走前。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他们早就知道小奇迹不是他们的孩子,却故意做出后面那些事。”柴焰自然而然的接口,“可是为什么呢?”
“不是有个现成的答案吗?”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房间一侧的陈未南揉着一头乱发,“是谁说过不想让我们幸福的?我现在的状况还能再惨点吗?”
铺天盖地的负面报道让未南牙诊彻底歇了业,大街小巷的人都熟知了他这张“恶人脸”。
二审后的第三天,躲在兰顿酒店的陈未南不得不向柴焰陈述着一个事实:这一切都很有可能是迟杨干的。
陈砌摸摸鼻头,“需要我回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