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长歌李存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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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轻取幽州(2)

听到这样的骂声,两军阵中,许多人都低下头来。守光突然醒悟,不能和他们讲理!回头看看李小喜、元行钦,挥了一下马鞭,李小喜、元行钦便带领将士,掩杀过去。刘守文的将佐们也呼哨一声,率领军队迎了上去,张文礼抽出宝剑大喊:“冲,冲呀——”自己却勒马没动,很快就落在后面。刘守光终究理不正,气不足,不一会,便有些招架不住。守文看守光阵后乱了,慌忙单骑向前,哭着晓谕众将:“千万不要伤了我的弟弟!”元行钦见刘守文身旁没有几员战将保护,拍马冲了过去,一把把刘守文拽下鞍桥,横担在自己马上。刘守光见元行钦生擒守文,摧动全军,一齐冲杀。沧州、德州军队没了主帅,失去统一指挥,只得后撤逃命。张文礼本来就在阵后,一见前军败退,往马屁股狠狠抽了几鞭,一溜烟逃得没了踪影。守光率领军队,乘胜包围了沧州。沧州节度判官吕兖、孙鹤公推守文的儿子刘延祚为三军统帅,登城守卫。守光久攻不下,把刘守文推到城下,令他劝降。守文看到城上的儿子,涕泪满面,却不劝降,也不说话。守光命令部下喊道:“开城投降,还有生路,如若不降,先杀了你的老子!”延祚在城头稽手再拜:“叔叔,你做的事能让我服吗?你要弑父杀兄,我没法阻止,可上苍会记住你的丰功伟绩的!”守光哪里受得了这番羞辱,回来就派人杀了刘守文,却嫁祸于杀人的人,将他枭首示众,厚殓了刘守文。下葬的时候,他又哭得死去活来,把幽州的士农工商糊弄得云里雾里。

沧州围了半年,粮尽援绝,百姓吃墐泥,军士吃人,骡马相遇,互相咬食。延祚无奈,只好开城投降。刘守光恨吕兖率兵守城,杀了他的全家,听说孙鹤是位骨鲠方略之士,赦免了孙鹤,留在幕府任职。派弟弟刘守奇镇守沧州。

刘守光终于占了幽州,他兴奋得忘乎所以。就在这时候,偏偏又传来吴越钱鏐、前蜀王建称王的消息,挠得刘守光心里痒痒,他暗地着人作了一身赭黄袍,选了一个黄道吉日,穿到了议事厅。李小喜见了,立刻三拜九叩,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刘守光正襟危坐,接受朝贺,心里那个甜啊,真像泡在蜂蜜罐里。孙鹤却坐不住了,他站起身,离开座位,向刘守光深深一揖,说:“大王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可喜可贺!只是——”刘守光捺住性子,问:“‘只是’什么?”“时机还不成熟。”那刘守光撅着嘴问:“朱温咱就不说了,他兵精地广,又占据中原,那钱鏐、王建有什么?”孙鹤说:“正因为他们没有什么,所以,他们称帝才不合时宜。

大王难道也要做这不合时宜之事吗?”李小喜说:“而今天下粉争,群雄并起,幽州地势险固,兵精粮足,大王英雄神武,为什么就不能称帝?”孙鹤正色回答:“李将军说得极是。正因为‘天下纷争,群雄并起’,才不能急于称帝。也就是说,天下没有一统,群雄还没有削灭,称了帝,不是坐在四面饿虎的高台上,给虎做饵?

你们想一想,我们北面有契丹几十万铁骑,虎视眈眈;南面有镇州节度使王鎔、易定节度使王处直纠合大梁,时刻想灭亡幽州;西面有晋王李存勖,他天天喊着一统天下,匡复唐室。这三家,只要任意两家联起手来进攻我们,我们城池再高,甲兵再多,也无法抵挡啊。”说完,他示意参军冯道和韩延辉也说说,冯道却扭开了脸,一言不发,韩延辉也装做没看见,闭口不言。奇怪的是,不知怎么回事,刘守光的脸色似乎温和多了,“那,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应付?”孙鹤说:“第一,恤士爱民。要国家强盛,民是本,士是根。军队和粮食都要靠民,政策和策略都要靠士。

第二,奖励农耕……”没等说上几句,刘守光就摇手:“行了,行了!我累了,以后再听你长篇大论吧。”说着,脱掉黄袍,提在手中,闷悠悠地转回后堂。

没过几天,刘守光闲得百无聊赖,带着李小喜、元行钦出去打猎。还没一会儿,孙鹤骑着快马,气喘吁吁地赶到猎场。刘守光正在弯弓射兔,孙鹤跑来,刚好惊跑兔子,刘守光没好气地问:“你呀,又生什么事?”孙鹤说:“恭喜大王!镇州节度使王鎔派使臣求救!”“镇州?王鎔?那个家伙反复无常,帮他还不如喂条狗!”孙鹤有点着急:“天下纷争,哪里有永久的朋友?赵人向我们求救,这是天在助我以成霸业。我们常怕王鎔与梁人结成永久同盟,现在,他们自成罅隙,还不是好事?如果和他们结盟,并力破梁,哪个诸侯敢不敛衽朝燕?”刘守光哼了一声,“让他们自相残杀,我们坐收渔利,不是更好吗?”说着,扬鞭催马,追他的兔子去了。孙鹤长叹一声:“我不出师,晋人成其霸业,我们死无葬身之地了!”

赵王王鎔,从他爷爷的老爷爷往下数,三世为镇州大将,四世袭成德军节度使,据有镇、赵、深、冀四州。这四州,地处河北平原,水肥地美,按说粮足兵精,是帝王之资,可惜北有刘仁恭,南有朱全忠,西有李存勖,三家都把他看作肥肉,都想蚕食,进而并吞。偏偏王鎔出身纨绔,文不能定邦,武不能安国,嘴里念叨“仁义”,骨子里胆小如鼠,一遇行军打仗就吓得屁滚尿流。所以,甲攻他,他乞求乙丙;乙打他,他投靠甲丙;丙打他,他又媚事甲乙。这次,朱温一心并吞镇定,派供奉官杜廷隐、丁延徽任成德军监军,发魏博军六千,分屯深州、冀州,名为协助守卫,实想伺机袭取。又派大将王景仁、李思安、韩勍率师七万,屯住柏乡,以为外应。当时,赵将符习驻守深州,急忙派遣亲信解析利害,王鎔不听,反而命令符习马上赶回镇州。符习出了深州城门,哭着对部下说:“朱温是什么人?

司马昭啊!三岁孩童,都能看出他居心叵测。赵王反以为是儿女亲家,把深州、冀州拱手送出!这真是开门揖盗,可怜两城百姓,都成了梁贼的阶下囚了!”符习刚一出城,杜廷隐就下令关闭城门,把留在城内的赵卒全部坑杀。赵人就这样轻易地丢了深、冀两州。等符习回到镇州,把消息报告王鎔,王鎔才如梦初醒,悔恨地说:“我就是收集六州四十三县的铁,也铸不下这么大的错误啊!”悔有何用?恨有何用?悔恨之后,王鎔听从了大伙儿意见,四处派人求救,符习便被派往晋阳。

赵使到幽州的同时,符习也到了晋阳,哭诉来意,晋王召集诸将商议对策。不少人七嘴八舌地说:“王鎔长期向伪梁称臣,每年都向伪梁交纳丰厚的赋税,又是儿女亲家,他们的交情太深了,今天来求救兵,恐怕有诈,还是看看再说。”晋王问郭崇韬:“先生,您怎么看?”郭崇韬没有正面回答晋王的问题,却看看大家,问:“诸位,你们应该知道梁赵是怎么结为儿女亲家的。”李嗣昭几个都说:那件丑事谁不知道?

——前年,朱温联合魏博军攻并汾,进军镇州,烧了南关,要吞并镇州。吓得赵王王鎔面如土色,看着他的僚属们,颤颤兢兢地说:“事急矣,事急矣,奈何,奈何?”符习一攥拳头,“打!对朱温那样的野兽,只能打!”“打?说的轻巧,”

石希蒙问,“打得赢吗?”符习红了脸,“打不赢也得打!不打,难道向朱温俯首称臣?”“俯首称臣怎么了?”石希蒙说,“只要能保住镇州,称臣也低不到哪里去!”

符习追问道:“叫你当儿臣,你也干?”石希蒙说:“干!为什么不干!只要能保住镇州。”“别吵了!”赵王转面问李蔼:“你说怎么办?”李蔼低头搓手,嘴动了几动,什么也没说。判官周式站了出来,说:“我们打不过,或许可以用‘理’说服。”

其他人都觉得,朱温就不是讲理的人,你给他讲理,无异于给老虎念经。可是,这会儿谁也拿不出更好的法子,王鎔也就把周式看作救命稻草,派他出使梁营。

朱温远远看见周式,张口就骂:“你个狗日的,干什么来了?”周式一步三晃悠,慢吞吞地走进营帐说:“讨一杯酒喝。”“讨杯酒喝?”朱温指指帐后,“更衣的地方有的是!”周式说:“晏子出使楚国的时候,曾说过,水土不同,习俗就不同。

我们赵国人喝酒,是在酒肆、宴会或者宫殿里,你们梁人喝酒怎么在更衣的地方呀?也是水土不同吗?”朱温笑骂:“人说周式能言善辩,今日一见,果然口舌如刀。可惜呀,你来晚了!”“此言怎讲?”朱温说:“我多次修书,派人请你家主子,他都不来,却和晋狗打得火热。晋狗是什么?大梁的世仇!我今天既然到了这里,就非灭了王鎔不可!”周式问:“你怎么知道王令公和晋狗打得火热?”朱温拿出一沓书信摔在桌上,“这还不够吗?”周式拾起几封书信一看,果然是李嗣昭和王鎔的来往信件!周式心里悲叹:“王令公啊王令公,你怎么如此粗心!”面上却不动声色,说:“大王,您想夺取一介镇州就够了,还是想夺取整个天下,成就霸业?”朱温没有说话。周式说:“成霸业的人,责人以义,没有私心。你今天举兵攻打镇州没有理由,却找出个李嗣昭作为借口,这不是泄私愤吗?天下大乱,哪一家不是同时和几家来往?您不是也请晋王喝过酒吗?几封书信就成为讨伐的借口,您不觉得可笑呀?过去,曹孟德破袁绍的时候,截获了许多魏将给袁绍的书信,曹公全烧掉了,这才是英雄本色呀!再说了,王令公五世六公雄据镇州,难道没有一个敢死之士为他卖命,而非要借助那个黑矬子李嗣昭?”周式看朱温的气不是那么旺了,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击中朱温的要害,就趁热打铁,“我来您这里,并不是为我,而是为您!”“为我?”周式说:“当然是为您了!您说,您的主要敌人是谁?晋人!您进攻镇州,就算胜利了,也得损兵折将吧?您损兵折将,晋人当然高兴。打胜了,能不能守住?就算能守住,又背上了一个包袱,也分散了自己的力量,不利于对付晋人。要是两败俱伤呢?那不是帮了晋的大忙!《孙子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如果能与镇州结成联盟,不仅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免去了将士死伤,免去了戍守之难,而且,对晋形成了夹击之势,什么时候想攻,还不是大王一句话?”朱温一拍大腿,指着周式说:“嘿!你他妈的,真是软软的舌头铁铸的牙哇,理全叫你占了!老夫这回就听你一次,和镇州结盟!”就这样,朱温与王鎔议和。王鎔把大儿子昭祚送往汴梁,作为人质,为了紧紧抓住王鎔,朱温把女儿嫁给了昭祚。

郭崇韬说:“诸位既然知道朱温的女儿怎么下嫁王鎔的儿子的,怎么应对,不用多说了吧?乱世纷争,绝没有铁打的联盟,任你是谁,都得根据当前的形势选择对象,选择对策。王氏在大唐年间也与唐主是姻亲,也还或臣或叛,何况对朱温?

朱温的女儿哪里比得上寿安公主?这次,梁又出兵,要并吞镇、定,早已不管儿女亲情,王鎔又怎么顾得了儿女亲情?他要救自己的命啊!我们如果怀疑而不出兵,让朱温占了镇州,不仅壮大了他的力量,也毁了我们的屏障。”张承业说:“郭先生的见解非常深邃。我们的主要敌人是朱温。要打倒他就得联合其他藩镇。王鎔主动找上门来,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千万不能放掉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晋王静了静神,逐一扫了大家一眼,说:“我赞同二位的看法。救镇、定就是打击梁贼,就是匡复大唐!我们暂时还不够强大,只有和镇、定联合起来,才有可能打败朱温!”

立即命周德威为帅,郭崇韬副之,发兵救赵。义武节度使王处直也派军队前来助战。三镇兵马联合起来,声势大振,柏乡一战,杀得朱温丢盔弃甲,狼狈逃窜,收复了深州、冀州,也奠定了三家长期联合的根基。

刘守光听到晋王与镇、定大获全胜的消息,咬牙切齿地骂他的谋士“都是些蠢猪”。孙鹤刚要争辩,冯道拉拉孙鹤的衣袖,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韩延辉也一个劲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过了一会儿,元行钦对刘守光说:“事情已经过去了,骂也没用。想要有所补救,不如派一位使臣到晋,声称与他们联合攻梁,看他们怎么回答。”刘守光不屑地说:“人家怎么回答?简单得很:‘有劳大驾,我们庙小!’”

元行钦狡黠地笑了:“他们答应了,我们坐收渔利;他们不答应,也丢不了我们什么呀!他们‘庙小’,那就是说,我们‘神’大!至少,可以压压他们得胜的豪气,也可以长长我们的威风呀!”刘守光一想,嘿,也对!就着人写了一封信,派人给晋王送去。

晋王拆信,看着看着,扑哧一声笑了,“诸位,我给大家念念:‘欣闻晋王与镇、定联军,大破梁贼,特示祝贺。又闻举军南下讨贼,更添壮志。仆亦有精兵五万,欲自将之为诸公启行。……’”周德威生气地插嘴:“小狼崽子,他想抢肉吃啊!”晋王摆手,要周德威别说话,“老鼠拉锨把——重要的还在后头呐。‘然,四镇联兵,必有盟主,仆若至彼,何以待之?’”张承业问:“完啦?”“完啦。”张承业摇摇头:“这个刘守光,赵人告急,他不出一兵一卒,我们胜利了,他想分一杯羹,哪里有这等便宜事?”李嗣源说:“他哪里只想分一杯羹?他想当盟主!”晋王一拍宝剑:“美得他!那要看我的宝剑答应不答应!”

晋王见郭崇韬闷着头,还在想什么,笑着指指他,大家都不说话,悄悄地看着他,等。郭崇韬觉得有些异样,猛一抬头,才知道大家看他,不好意思地问:“你们,这是干什么?”晋王说:“等你的高见呀。”郭崇韬挠挠头,说:“我,我想,刘守光的真正意图,可能不止大家说的那些……”晋王和诸位僚属都有点奇怪,“他,还能有什么?”郭崇韬说:“他呀,还想充大!”众人不解。郭崇韬解释说:“刘守光挫败了梁贼袭击,又攻占了沧州,自以为得到天助,野心一下子膨胀起来。

听说他作了身珠冠龙袍,还穿到议事厅……”晋王“哼哼”两声,“癞蛤蟆跳到脚面上,恶心人也不够格,还要显露他的白屁股!”张承业说:“有这个消息。他,真想当皇上。”李嗣源说:“他想当,也不要紧,重要的是,我们怎么对付?”郭崇韬看了看李嗣源,神秘地笑笑,转过头,一字一句地说:“晋王,您看,他想当皇帝,我们,要不要投其所好?”“什么什么?”“投——其——所——好!”众人开始莫名其妙,渐渐品出了其中深味,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好哇!这个计策好!”晋王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说:“你说说,具体怎么办?”郭崇韬如此这般地说了一会儿,晋王点头应允。

没过几天,卢龙、义昌节度使兼中书令刘守光就接到了晋王李存勖、镇州节度使王鎔、易定节度使王处直、昭义节度使李嗣昭、振武节度使周德威、天德军节度使宋瑶先后送来的上奏梁太祖的表章,他们共同推荐刘守光为尚父。表内盛赞刘守光德高望重,才艺超群,早就该册为尚父。刘守光见表,高兴得手舞足蹈,马上草拟奏陈,派使臣带着六镇的表章赶到汴梁,奏报梁太祖朱晃:“晋王等六镇推臣为尚父,臣坚辞,又觉得不大妥当。臣为陛下想,不如封臣为河北道都统,今后,并、镇如背叛朝廷,有臣在那里平乱,就不用朝廷再劳心费力。”梁太祖朱温哈哈一笑,小声说:“三岁小儿过家家,想当家长喽!”大声说:“难得刘爱卿一片忠心!都统的官太小,屈了刘爱卿经天才能,封做河北道采访使吧!”即派阖门使王瞳、供奉官史彦璋等人使燕宣诏。

梁使到了幽州,刘守光急忙命令属下准备册封仪式,礼仪司拿来唐朝册封太尉的礼仪让刘守光过目定夺。刘守光一看,问:“这个礼仪中怎么没有郊天、改元的程序?”史彦璋说:“采访使地位虽极为尊贵,在万人之上,但终究在一人之下,还是人臣。”刘守光大怒,把梁太祖的诏书撕得粉碎,扔到地上,指着史彦璋的鼻子骂道:“好个朱温,你能当皇帝,我就不能?你比我多些什么?我不要你的狗屁诏书,我就要做皇帝!”说到气头上,抓住史彦璋的领口就招呼武士上殿,李小喜急忙阻拦,“就是两国交兵,也不斩来使,更不要说史大人是给你加官进爵来的。”

吓得史彦璋喏喏连声,刘守光消了些气,说:“看在李将军的面上,不斩你们,先押起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