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长歌李存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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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魏晋双捷(10)

“什么事?”晋王没好气地问。“有人献宝!”晋王正愁没事岔开前天的尴尬,就吩咐一声“请”。他自己也站起来,踱到前厅。只见一个人戴着方巾,青色道袍,双手捧着一样东西,用包袱包着。内侍接过,送到晋王跟前。晋王打开包袱,是一只描金锦盒。这锦盒,黑底,四边是红漆万字图案,中间,用明黄描着龙凤呈祥,显出一股逼人的华贵。晋王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就象面对祖宗的牌位。他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打开锦盒,露出一个物件,用锦缎裹着。晋王的身体似乎有点摇晃,他深深地吸口气,又长长地出口气,两手伸进锦盒,先摸摸,四方形,硬硬的,还挺重。然后,他用右手扣住底,左手护住,运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请出来,放在案上。心想,“能是什么宝贝呢?”再一想,“解开不就知道了!”他觉得胸口有些堵,坐下,顺了顺气,定一下神,轻轻解开锦缎,好像是一方大印!

晋王双手捧起来,移到眼前审视,是一方印。印是玉做的,通体深绿,稍稍泛白,顶上雕刻盘龙纽,摸着温润如脂,细看正面,赫然四个篆字:“关中龟印”。“这是谁的印?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印?”晋王搜肠刮肚,好一阵子,还是不得其解,就朝外喊:“来人,请张监军!”张承业来了,还有些不自然。晋王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问:“七哥,你来看看,这是传国玉玺吗?”张承业凑近,上下左右瞅了好一阵子,犹犹豫豫地说:“我也说不准。”晋王觉得奇怪:“早先,你不是在含元殿当差吗?你也没见过这东西?”张承业说:“我是在含元殿当差,还当了好长时间,也没见过传国玉玺……传国玉玺是什么东西,国之重器啊!皇上哪会把它随便摆在外边?一般人,见不上!”晋王问来人:“你从哪里得到的?”来人答:“听说是幽州。”“‘听——说’?”晋王和张承业都有点惊奇,晋王问:“这大印不是你的?”来人回答:“不是我的,是我家主人的。”“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你家主人是——”“我是谁,叫什么,并不重要。我家主人说,请大王也不要问他的姓名。”

晋王更奇怪了,“那——为什么要把宝贝送给孤?”来人说:“我家主人说,脂粉送佳人,宝剑赠英雄。这是一件宝贝,关系着国家命运,皇位继承。他要我无论如何亲手奉献给大王。好啦,我的任务完成啦,我该走喽!”说着,向晋王和张承业稽首道别,转身就走。“哎,哎,你站住!”来人回过头,“你献宝有功,领了赏再走不迟。”来人笑了笑:“修道之人,要银子有什么用?”说着,掉回头,大踏步走了。

献宝的人走了,把许多问号一股脑丢给了晋王和张承业。晋王叹了一口气,说:“可惜郭崇韬不在晋阳。他要在,问问他,不就知道了?”张承业说:“郭崇韬不在,冯道不是在吗?请冯道来——”晋王忙喊景进:“快快有请冯掌书记!”内侍急急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冯道来了。他端起锦盒里里外外地看了一阵,又捧起玉印仔细观察,还用手摩挲,用指头抠抠。看着看着,他喜形于色,突然跪下大声说:“恭喜晋王,贺喜晋王!”晋王忙扶起冯道:“喜从何来?”冯道说:“听小臣慢慢道来——”晋王说:“先生,快,坐下,快,坐下说!”内侍拂拂椅子,冯道坐下,说:“国朝初期有一员大将,叫李靖,晋王想必知道。”晋王说:“知道呀!他不是京兆三原人吗?此人精通兵法,小时候,他的舅舅韩擒虎就非常赏识他,说他长大以后,肯定是出将入相的全才。隋末,曾经当过马邑郡丞。高祖入长安,他归顺大唐。武德四年(公元621年),李孝恭击萧铣,他被任命为长史,作战计划大多由他草拟。武德六年,辅公祏造反,他又辅佐李孝恭翦灭公祏。贞观四年(公元年),他亲自统兵打败东突厥,贞观八年,又统兵击灭吐谷浑。太宗当政,他历任兵部尚书、右仆射等职……”冯道边听边点头,说:“晋王好记性!您要不是管理国家、统兵打仗,我们这些管文案的小吏都没饭吃了!”晋王说:“惭愧惭愧!孤是特别钦佩李将军,才把他记得清楚一点。贻笑大方了!”冯道问:“您知道,李将军后来呢?”“后来,后来……后来孤就说不清楚了。”晋王说。冯道诡秘地一笑,说:“后来,像所有人一样,他,死了。”“这还用说?谁能结在世上,长生不老?”张承业想。冯道接着说:“他死了,唐太宗很难过,就封了他个仙官,用蓝田玉制了一方印,用大篆刻了四个字:‘关中龟印’,随葬在他的封土里。”晋王和张承业不约而同地“噢”了一声。张承业问:“李将军葬在哪里?这印,怎么就到了幽州?”冯道回答说:“这,下官就说不清了。不过,以下官笨想,大凡埋帝王将相的地方,少不了盗墓贼吧?只要是宝贝,都会不胫而走哇!”晋王和张承业都不住地点头。“得了这枚印章,有什么可喜可贺!”晋王问。冯道说:“您想啊,李将军是什么人?是大军事家,著过《李卫公兵法》,又为大唐的创建东荡西杀南征北战,建立了丰功伟绩,民间把他奉为四大天王之首,就是手里托着宝塔的那位!”

“喔,托塔李天王就是他呀!”张承业说。“别打岔,听冯先生说!”晋王急忙摇手。“有了他的保佑,我们以后的仗肯定会越打越好,节节胜利!也就是说,我们离胜利已经不远了!”晋王的眼角向上挑了一下,“这么说,得了这枚印章,真还可喜可贺。”他看看张承业,转脸又问冯道:“‘传国玉玺’又是怎么回事?”冯道向张承业挤挤眼,对晋王说:“玺本来是印的统称,从秦代开始专指皇帝的印。‘和氏璧’的故事大王您肯定读过,张监军想必也知道,”晋王和张承业都点点头,“传国玉玺是秦始皇制作的,用的就是‘和氏璧’。传国玉玺方圆四寸,上边纽交五龙,正面刻着李斯篆写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意思是说,统治万民的权力是上天给的,有了传国玉玺,国家就会永远繁荣昌盛。‘和氏璧’本来就是无价之宝,它又代表国家,代表权力,自然成了宝中之王。谁拥有了它,谁就拥有了国家,拥有了权力。所以历代英雄豪杰没有谁不想得到它。”晋王的眼睛里闪烁出不可捉摸的火花,像秋夜坟地里游荡的磷火。“传国玉玺,它,现在……”晋王的嘴唇有点哆嗦,冯道似乎没有看到,还按他的思路继续说,“传说秦统一六国后的壬午年(公元前219年),秦始皇南巡,行至洞庭湖时,大风骤起,波浪滔天,打得龙船东倒西歪,马上就要翻沉,始皇擎起传国玉玺抛到湖中,只见一股闪电‘咯啦啦’劈开天厅,直通湖底,立马风平浪静。8年后,当他出行至华阴平舒道时,有人将玉玺奉上,传国玉玺又回到了秦王手中。秦末战乱,刘邦率兵攻进咸阳,秦王子婴流着眼泪献出了玉玺。西汉末年,王莽篡权,皇帝刘婴年幼,玉玺由孝元太后掌管。王莽的弟弟带着军队,逼太后交出玉玺,太后大怒,斥骂王莽篡国贼子,不得好死,‘哐啷’一声,把玉玺摔到地上,玉玺被摔掉一角,后来用金子补上,留下了永久的瑕痕。”晋王急切地问:“后,后来呢?”“后来,王莽失败,玉玺几经转手,落入后汉光武帝刘秀手中,传给东汉诸位皇帝。东汉末年,十常侍作乱,少帝仓皇出逃,没有来得及带走玉玺,返回宫中追寻,玉玺已经失踪。后来,江东孙坚的部下在一眼井中发现传国玉玺。袁绍听说,强逼孙坚交出玉玺。后来,袁绍败死,传国玉玺又还给了汉献帝。三国鼎立,玉玺在魏国。三国一统,玉玺自然归属晋国。西晋末年,传国玉玺在血腥伴随下几易其主,最终回到东晋。后来,经宋、齐、梁、陈、隋,归属国朝高祖。贼子朱温篡唐后,玉玺又遭厄运,被尘蒙羞……”

晋王的眼里又冒出一串火花,像黑夜的天空划过的流星,明亮灼人。张承业看在眼里,心却像被虫子叮咬似的疼。“晋王,您想做皇帝吗?”张承业问。晋王还沉浸在冯道的叙说中,听到张承业问他,只觉得脸上轰地一下,烧得厉害,急忙抬起双手在脸上搓了两把。张承业上前抓住晋王的手说:“一方‘关中龟印’,能顶几伍精兵?即就是传国玉玺,也不过是有形之宝。真想做帝王,首先得有无形之宝,这无形之宝,才能抵上百万雄师。否则……”“什么‘无形之宝’?”张承业说:“仁义呀!仁义才是帝王之宝。”晋王咳了几声,许是有痰卡在喉咙。张承业说:“这话听起来不着边际,其实,实在着呐!在当代,重视人才,奖励农耕,富国强兵,等等,就是帝王之宝。郭大人,冯大人不是说过多次吗……”“又来了,又来了!七哥……”张承业知道晋王的心思,可这时候,他,还是得说,“大王一家几代,世世忠于大唐,每逢朝廷有了急难,都是奋不顾身。自从朱温老贼篡唐,先王切齿痛恨,誓欲匡复唐室。临终之时,又把重任交给大王。老奴受先王眷顾,三十多年不辞辛劳,为王招兵买马,聚敛财赋,目的就在为大王尽一臂之力。您如果只想着皇位,就违背了祖上世代征战的初衷,岂不让天下英雄寒心?”晋王低下了头,脸色有些白,眉毛攒到一堆,不说话。张承业摇着晋王的手,说:“你为什么不先剿灭朱温,报了列祖列宗的血海深仇,再南取吴越,西灭巴蜀,净扫四海,廓清宇内,那时候,就是高祖复生,太宗再世,谁敢居大王之上?您要明白,让之愈久,得之愈坚啊!这个时候,就想着九五大位,刘守光就是前车!”晋王声音颤抖,叫了一声“七哥”,眼泪刷刷地滚落下来。他伸手从内衣口袋掏出几页纸,抖抖索索地递给张承业,“七哥,您看看,这是什么?”张承业展开细看,是蜀主、吴主几个劝晋王自立为皇帝的书信。晋王说:“过去,王太师也曾多次给先王送信,说大唐已亡,应该各在各的地盘称王,先王不许。他对我说:‘昔日天子驾幸石门,我统兵二十万,剿灭贼臣。那个时候,威振天下,无人能与我争锋。我如果挟天子割据关中,自作九锡,逼皇帝禅让,谁能禁我!想我家世世忠良,怎能做那种狗彘之事?

你以后当政,要以匡复唐室为己任,万万不可做大逆不道之事!’先王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我,就是有了传国玉玺,也不敢窥视大宝哇!”张承业转忧为喜,急忙掏出锦帕,为晋王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