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行关系问题是哲学认识论中的一个重大问题,同时也是道德理论中的重大问题。在中国古代思想发展中,对知行关系的探讨,首先是在道德领域里提出,并且主要也是在道德领域里展开的。它讨论的对象主要是道德意识、道德认识与道德践履、道德行为之间的关系,也就是“致知”和“力行”的关系。但既然问题是以知行关系的形式提出,也就不只局限于道德领域,而必然涉及一般认识论的问题。
道德上的知行关系问题,既是一个重要的理论问题,又直接涉及到道德教育和道德修养,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
中国古代道德领域里知行观的主要内容,大体可以归纳为以下几个方面:第一,知行相须,知行互发。这是关于知行关系的一个基本认识。尽管古代思想家们对于知与行的具体关系,知行的先后、难易等等问题,有许多不同的认识,但在这个基本点上,多数思想家却是一致的,即认为知与行是道德问题上相互依存、不可分离的两个方面,它们虽然功用不同,却互相促进,“并进而有功”。
第二,知行两端,不离不一。在知行关系上,王阳明曾提出了“知行合一”说,他反对把知和行分为先后两个阶段,认为“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知行不可分作两件事”,强调了知与行的统一。王阳明反对把知与行割裂开来,对知行统一的论证是深刻的,但他否定知与行的差别则又是错误的。后来的王夫之等人纠正了他的错误,指出知行二者“惟其各有致功,而亦各有奇效,故相资以为用;则于其相互,益知其必分矣”。一方面肯定知与行的统一,同时又指明知与行是两回事,这样就使认识全面了。
第三,知然后行,行是知功。
第四,行而后知,行以验知。这里将第三、第四的内容合起来说。关于知与行的功能、地位及相互关系,古代也有过很多探讨。这种探讨,表现于知行先后的讨论上。一部分人强调知对于行的指导作用,强调知在行先,知难行易,认为行不过是知的功用;另一部分人则强调行对知的作用,提出行而有知,离行之知非真知,行是真知的基础,也是检验是否真知的标准。这两种观点,分别阐述了知与行的重要作用,从不同的角度论述了知行关系,都各有其片面性,但又各有其合理成分。不仅对于道德修养,而且在一般认识论的意义上也都有可供借鉴继承之处。
第五,尚行习动,勤于实践。从总体上说,在中国的道德传统中,有重行的传统。虽然某个时期的某些学派也有忽视行的偏向,但总的说来,普遍强调行的重要、鼓励人们勇于实践与勤于实践的思想占主流。这一优秀传统至今仍然具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
1知行相须知行互发
在知行关系上,中国古代的一个基本观点,是把致知和力行看做道德修养中不可分离的两个方面,正如朱熹所说:“大抵学问只有两途,致知、力行而已。”犹如人有目与足,行步须目视足履;犹如人有两只脚,行路左右均不可缺。精于学问道德者,必须知行兼备。朱熹还指出,知与行要分先后轻重:“论先后,当以致知为先;论轻重,当以力行为重。”对于一个具体的道德活动来说,这个论点是对的。但从人类总的道德活动来说,仍然是行先知后。
此外,中国古代思想家,特别是宋明道学家,还认识到了知与行是相互促进的。朱熹说;“知之愈明,则行之愈笃;行之愈笃,则知之益明。”王夫之则概括称之为“并进而有功”。这是很深刻的思想,在今日看来,仍然是真理。不但在人的道德实践活动中是这样,在人类一切实践活动的领域里,知和行 (认识和实践)都是相互依存而又互相促进的。
2知行两端不离不一
知行是合一,还是相互联系的两个不同方面?围绕着王阳明的“知行合一”说,中国历史上有过一番讨论。明代王阳明在批评“知先行后”的同时,提出了“知行合一”说。指出:“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行之明觉精察处,便是知;知之真切笃实处,便是行”。这种学说强调了知与行的统一关系,在伦理学上尤其具有价值,因为道德本来就应该是知行统一的。但是,王阳明的“知行合一”说在沿着真理的道路前进时,超越了一步,他的“一念发动处,便即是行了”等观点,实际上变成对行的否定,陷入了谬误。后来的王廷相、吴廷翰、吕坤等都从重视实践的角度出发,对他的理论进行了批评。特别是王夫之,一方面肯定了“知行合一”学说的合理因素,指出“知能同功而成德业”,“知行始终不相离”;另一方面也尖锐地批评了“知行合一”说,指出其错误在于不懂得知与行的统一正是因为它们的相分和不同,否定知行差别的结果必然是“以知为行”,“以不行为行”,最终和佛家一样,“销行以归知”。王夫之认为,“知有不统行,而行必统知”,行比知更重要。这些观点十分精采,达到了中国古代对知行关系认识的最高峰。近代以来,著名的革命家、思想家章太炎、孙中山等,又用当时掌握的自然科学理论,补充和丰富了王夫之的知行理论,使之更趋完善。当然,真正用唯物辩证法完美解决这个问题的,还是抗日战争时期写出《实践论》的毛泽东。
3知然后行行是知功
中国古代思想家历来重视“知”的作用,对此作出过许多论证和说明。《礼记·大学》就把“格物致知”放在八条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首。宋以后儒者多以此为根据强调“致知”的重要。程颐提出“须是识在所行之先。譬如行路,须得光照”,从而肯定了认识的重要性。朱熹也说,“圣贤教人,必以穷理为先,而力行以终之”。他们还谈到“知亦难”。从明代后期到清初,思想家们在知行关系的认识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王夫之、颜元等人特别强调“行为知功”,“行有知之效”。这些认识和当时强调实践的风气是一致的。进入近代以来,像谭嗣同、孙中山等人,本身既是思想家又是革命家,他们特别强调知难行易,知无穷。自然这是为了论证革命理论的重要,鼓起群众的斗争精神。另一方面,也反映出西方近代理性主义对他们的影响。
尽管不同思想家的理论观点不尽一致,各种论述中都有某些片面错误之处,但是他们从不同方面对“知”的重要性所做的说明,有一定的合理性,包含着真理的颗粒,值得我们珍视。
4行而后知行以验知
在道德问题上,中国有重行的优秀传统。从先秦时期孔子、墨子、荀子等开始,就强调言行一致。孔子提出要“听其言而观其行”,强调以行来检验言;荀子强调学要“布乎四体,形乎动静”,学“至于行而止”,把行列入了“学”的范畴。宋以后,一些思想家进一步提出“行而后知”,“实体之则实知之矣”。指出先行然后才有真知。据此,其强调人的道德习惯的养成,是靠“人也,非天也”。提出“行而后知有道”,“力行而后知之真”的观点,进一步说明“知”来源于“行”的道理。一些思想家还把重视力行的思想推广到道德修养领域之外,颜元认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惟“静、敬、顿悟等混不得,即读、作、讲解都当不得”,必须从“格物”着手,而格物就是“犯手抟弄”,也就是亲手去做。魏源强调要“亲历诸身”。近代资产阶级革命家更强调革命行动的重要意义。章太炎主张应以革命开发民智。孙中山则强调“不知而行”,是人类进化的“门径”。这些思想非常杰出,它们不仅包含有真理的颗粒,而且在鼓舞人民起来革命,推翻黑暗势力,鼓励人民发明创造,改造自然和发展生产上,都起到了积极作用。
5尚行习动勤于实践
尚行是我国传统优良道德中的一个重要方面。从孔子提出“听其言而观其行”,就已强调了道德修养要落实到“行”,要言行一致。这一节辑录了古代思想家这方面的论述材料。这些论述发挥了孔子的思想,并批评了脱离实际生活空谈心性修养的偏向。陈亮和王夫之、颜元等人,批评宋明道学家们只谈道德性命,“以尽废天下之实,则亦终于百事不理而已”。颜元讥笑朱熹叫人半日静坐,半日读书,无异于半日当和尚,半日当汉儒,并质问说,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多少是留给治国、平天下的?他们提倡“习行”、“习动”,认为只有在不断的实践中,道德才能得到提高。至孙中山,更试图从认识论的角度总结知与行的总规律,认为“其始则不知而行之,其继则行之而后知之,其终则已知而更进于行”。这些思想虽未能科学地解决知行关系问题,但其中包含着许多宝贵的真理颗粒。不但对于人们的道德修养、道德教育具有重要意义,而且也是对认识论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