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吐温一生中大多数时间在四处漫游,对他来说,有个固定的居所是他的一种愿望。当年他一手设计建造的哈特福德的家很合心意,但那里留下了令人伤感的回忆。
1904年6月4日,马克·吐温和两个女儿在意大利寻到一处房子,准备买下来永久性地居住下去,但奥莉维亚的病逝再次将计划打破了。
年愈七旬的马克·吐温多么渴望有个家啊!他要带着克拉拉和吉恩在那里继续与命运作斗争。
马克·吐温在康涅狄格州的雷丁选定了一块地方,准备建一所新住宅。工程由他的老友威廉·豪威尔斯的儿子约翰负责。这事他丝毫未加过问。房子造好后,他给这所房子起名斯托姆斐尔德山庄,这似乎与他在此前刚发表的中篇小说《斯托姆斐尔德船长天国游记摘录》有些联系。据说,建房的钱是由小说发表所得的稿费支付的。
1909年,山庄落成后,一家三口从纽约迁到这里。不久,克拉拉在这里结了婚,丈夫是一位叫奥西普·加布利罗维奇的钢琴师。婚礼后,克拉拉与丈夫去欧洲旅行,马克·吐温又因病去了百慕大群岛疗养,家中只剩下吉恩。
吉恩在很小的时候就患了癫痫病,时常发作。在母亲病重期间,吉恩也生病了。那是在圣诞节的前几天,吉恩跟年轻的道奇夫妇一起,在雪地里长时间地坐雪橇和滑雪,回来后身上披着皮大衣,坐下时全身还是汗淋淋的,这样就受了寒。
于是马上给她请来医生,到圣诞节前晚便病得更厉害了,是双肺发炎。
在这段时间里,奥莉维亚从没有想到吉恩生病了,她每天向克拉拉问起吉恩的健康、精神和穿着情况,做些什么事,玩得高兴不高兴。而克拉拉便讲给她听,当然说的都是假话。
克拉拉每天得讲吉恩穿些什么,有时候她老讲吉恩原来一些衣服都讲厌了,于是就凭她的想象给吉恩的衣裳添加些什么。
吉恩需要专门的护士护理她,为此请了一个叫托宾的妇女来照顾她。吉恩的卧室在房子的另一头,跟她妈妈的房间离得远一些。因此,医生和护士来来去去,而妈妈却觉察不到。
一个月后,吉恩能走动了。医生建议给她换个环境。他说应该把吉恩送到南方,送到老角疗养院去,马克·吐温就照办了。凯蒂和托宾小姐陪着吉恩去。吉恩在老角疗养院住了几个星期,因为谁都受不了那个经过训练的护士,于是没到期便回家了。
吉恩不在家这段时间里,妈妈还以为她在家里,心里很高兴,还以为她身体好好的,玩得快快乐乐。克拉拉让妈妈每天都知道吉恩的动向。某一天,她会对妈妈说,吉恩正忙于搞木刻;第二天她会报告说,吉恩正在刻苦地学习外语;再过一天,她会说吉恩正忙着给爸爸的作品打字。
对于克拉拉所付出的辛苦,作为父亲的马克·吐温很是心疼。在给友人苏西·克兰的一封信中,马克·吐温说:
亲爱的苏西,两个小时前,克拉拉把她一天的情况讲给我听。当然,我对这些还是搞不清楚,细节太多了。不过,以你在约克港的经验,领略过病房说谎的甘苦,你多少可以了解到那可怜的孩子每天过的是什么生活,每天得在陷阱丛中小心地走路,每小时有两三回差点儿掉进去惹下大祸。
为了让妈妈能延长生命,克拉拉就这样机灵地干了一年多,而且天天如此。
后来,吉恩慢慢地好起来了。在母亲去世后,吉恩一心想要管理好这个家。她每天早上骑马去取信件,然后去巡视自己办的农庄和养鸡场,和女管家凯莉一起操持家务。她还坚持要当父亲的秘书,替他回信。她深以这样的工作而自豪,因为她接替的是她妈妈所没来得及做的工作。
吉恩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从童年时代起,吉恩就把父母给她的零用钱用在各种慈善事业上。工作有了收入以后,吉恩在这方面的花费是很大方的,马克·吐温对此感到很高兴,因为他看到了孩子那颗善良、正义的心。
有时候,吉恩的钱用光了,又不愿意花父亲的钱,于是就把她省下来的衣服和其他一些物品赠给救济院。
1909年圣诞节的前两天,马克·吐温从百慕大赶回来准备和吉恩一起过节。吉恩满面红光地忙碌着。她忙着采购食品、礼品,她甚至准备好了送给仆人们的圣诞礼物。她还忙着搭建圣诞树,丝毫不见疲惫的样子。父女俩在新家中一边逛,一边聊,很是高兴。
晚上21时,他们互道了晚安后,回房休息。
第二天清晨,马克·吐温刚刚醒来,管家凯莉就闯了进来。她站在床边,全身颤抖着,喘不过气来,随后她才说:“吉恩小姐死了!”
马克·吐温后来在笔记中写下了那一瞬间的感觉:“战士在一颗子弹打穿他的心脏时是什么样的感觉,我也许知道了。”
吉恩躺在她的浴室里的地板上,上面盖了一床被单。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平静、自然,仿佛睡着了一样。吉恩患有癫痫症,她洗澡时痉挛发作,心力衰竭。医生从几英里外赶来,做了种种努力,但是没有救活她的命。
而在4天以前,马克·吐温在百慕大度假一个月之后,非常健康地回来了。从第二天起,他就陆续收到从朋友和不相识的人那里来的信和电报。这表明:人家以为马克·吐温正处于病重中。因此,吉恩要父亲通过美联社加以澄清。
而他却说,还没有重要到这个地步。可是吉恩却说他应该替克拉拉着想,克拉拉会从德国报纸上看到新闻报道,她4个月来日夜护理丈夫,人累坏了,身体虚弱,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马克·吐温觉得此话有理,于是他就给美联社打了一个幽默的电话,否认“我正在死去”的“说法”,还说:“在我生前,我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吉恩的话语仍在耳旁回响,但是4天后的今天,她却永远地离开了深爱她的父亲。
74岁的马克·吐温梦寐以求的家又成为泡影。他写道:“我在13年前失去了苏西。5年半前,我失去了她妈妈,她那无人能及的妈妈!克拉拉到欧洲去住了,而如今我又失去了吉恩。我过去多么阔气,如今却多么可怜!”
马克·吐温不愿再经历将亲人埋入墓穴的场面。当吉恩被护送至埃尔迈拉安葬时,他在家中,对着窗外飘零的雪花,沉思着,内心充满酸涩。
马克·吐温还这样写道:
14时30分,这是约定的时刻。葬仪已经开始。是在600英里以外,但是我还是能看得清清楚楚,如同我亲自在场一样。地点是在兰登家的书斋里。
吉恩的棺材停放的地方,正是40年前她妈妈和我站在那里举行结婚仪式的地方,13年前苏西的棺材停放的地方,5年半前她妈妈的棺材停放的地方,也是我的棺材稍迟一些时候要停放的地方。
17时,全结束了。
当克拉拉在两周前到欧洲去住家时,那是难受的,可是我能忍受得了,因为我还有吉恩。我说,我们要成为一个家。我们说,我们要成为亲密的伙伴,要快快乐乐的就只我们两人。星期一,吉恩在轮船上接我的时候,我心里做着这美妙的梦。星期二晚上,她在门口接我的时候,我心里做着这美妙的梦。有我们在一起,我们就是一个家庭。梦成了现实,哦,可贵的真实,心满意足的真实啊!真实了整整两天。
后来,马克·吐温在壁橱里发现了吉恩准备送给他的圣诞礼物:一只挺神气的大地球仪。然而,马克·吐温对女儿的感激之情,吉恩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然后,就是这么一个善良仁慈的姑娘,却早早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吉恩下葬的那天,天下着雪。到6时,灵车停到了门口,准备把吉恩带走。他们把棺材抬起来,佩因奏起了舒伯特的管弦乐《即兴曲》,那是吉恩最喜爱的曲子。然后又奏了《间奏曲》,那是为苏西演奏的。后来又奏了《缓慢曲》,那是为她们的妈妈演奏的,是马克·吐温请他弹奏的。
明显衰老的马克·吐温凭窗望着灵车沿着大路曲曲弯弯地前进,在雪花飘飘之中逐渐模糊起来,最后终于消失了。吉恩在他的生活中永远地消失了。
在万籁俱静的夜晚,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脸上挂满泪水。先前,他曾忍着痛苦,为早亡的儿子和长女写悼文,以求自慰。现在,他再次伏案灯下,用颤抖的手,蘸着泪水写了一篇悼文《吉恩死了》。
写罢,马克·吐温丢掉笔,喟然长叹:“这是最后一章!”
马克·吐温曾经说过:“我从没有希望灵魂已经解脱的我的朋友复活。”对妻子和女儿们也是如此,因为他太爱她们了。
从此,马克·吐温的病情日益恶化了。他又乘船去百慕大疗养,但他的心绞痛越来越厉害了。他意识到自己的一生行将结束,可他不想死于异乡,他要回家。
三个月后,马克·吐温回到了斯托姆斐尔德山庄自己的家里。病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但即便如此,马克·吐温还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和幽默感。他说:“夜里有胸部的疼痛时刻守护着我,白天就有气短和我作伴。我失去的睡眠时间,足够供一支筋疲力尽的军队用的。”
克拉拉和她的丈夫从欧洲及时赶了回来,陪这位坚毅的老人度过了他人生最后的5天。
从前,他的每一位亲人、朋友去世的时候,他都说,死亡是他们“最珍贵的礼物”,它“足以使其它所有的礼物相形见绌,变得微不足道”。他从不希望灵魂业已解脱的人重新复活,而今,他也将要解脱了。
“在我像是要死去的时候,我不愿有人延长我的生命。我只需要让我舒舒服服地离去。”面对死亡,马克·吐温表现得十分坦然。
1910年4月21日下午,这位曾使人们笑口常开的幽默作家、不懈的民主战士与世长辞了。
马克·吐温死后,遗体停放在纽约长老会的教堂里,全国、全世界的人们纷纷前来最后一次看望他们最亲爱的朋友,向他致敬。“他那种悲剧性的严肃精神引起人们的大笑,而糊涂的人们却认为他只是一个给人逗乐的角色罢了。”
几天之后,马克·吐温被安葬在埃尔迈拉,陪伴在他妻子、儿子和两个女儿的身旁。他终于找到了他永远的家。
马克·吐温的一生是艰苦奋斗、成绩卓著的一生。他深深植根于人民的土壤之中,是当时美国文艺界、新闻界一位很有声望的人物,被推崇为美国的“文坛巨子”,并且在全世界享有很高的声誉,为世界人民所景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