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历代禁书·姑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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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童自大舍贵粮求苦赈流民少林僧传异术为欢乐胖妇(2)

钟生接帖一看,见是乐为善,又惊又喜,道:“原来乐老师补了本处京兆,我竟不知。”因对他众人道:“这乐府尹是弟会场座师,为人极忠直仁慈,他告病回去久了。昨日虽闻得小价们说新府尹姓乐,况他是侍郎,如何改调府尹,决想不到是他。有此一句,所以更不知其名也。弟因从不问当道的事,所以竟不知他的名字,竟不曾去拜见。他今来请,自然要去。”又道:“人有善愿,天必从之,一丝不谬。适见三兄发了这一段菩提心,今遇着乐老师在此,弟去恳求他,转说借教场,他万元不肯之理,岂不强如我求别人?”众人听说,也是欢喜。钟生忙叫人买了个大红全束(柬)来,妙,此物是童家所无者。写了。别了众人,便坐轿到了府尹衙门。先烦巡捕官将门生帖投进,里面就差人出来请钟生进到后堂。乐公见了,一把拉住,笑道:“贤契闭门养高,连我也不来会一会。”钟生挪正了座儿,请他坐了拜见,乐公那里肯。钟生只得作了揖,跪下,道:“门生叩迟,万望海涵。”乐公扶住,道:“贤契快些请起。”钟生道:“门生向蒙老师培植之恩,毫无仰报,礼当一叩。再者门生被放归来,惟闭户在家,所以老师荣任到此,门生竟不知道,叩迟,又当谢罪。”乐公道:“贤契高尚,我学生尽知了。”苦苦拉住,钟生只得立起他揖。师生坐了,彼此说了许多想慕的话??乐公道:“向年我学生告病回家之后,后来闻得贤契上谏监军一本,恨那时我已还乡。我若在朝,宁舍此一官一身,决不肯使贤契抱屈放归。”钟生逊谢道:“蒙老恩师过爱,门生一片愚忱,恨不得挽回圣心为愧耳。”乐公道:“贤契虽失此一官,直声动朝野,无不慕其忠义,羡其胆勇,为荣多矣。”钟生又谦逊了几句,复道:“老恩师今日宪临此地,不但门生得观慈颜,欣喜若狂。古所谓,一路福星,这些闾阎小民皆得蒙恩庇了。”乐公惨然道:

“我学生不才,本心终老林泉,不意荷蒙圣恩,改授此职。连日来见这些流来难民,竟无一策可救,赧愧之甚,真令我寝食不安。今日屈贤契到敞署来,一者久别,要想一会,以伸积愫。二来仰仗贤契高明,为我筹一良策耳。”钟生正要求他要转借地方,听了这话,满心暗喜。答道:“老恩师这一钟(种)爱民盛心,百姓闻知,定当感泣。老恩师不须过虑,门生与舍亲辈俱有成议了。”遂将童自大捐米、宦萼搭篷舍衣、贾文物助柴助菜,这三人俱是门生先好友而后亲戚,只因无地方可为,正在商议要将教场暂借数月,“门生正拟破戒到魏国公府中去恳求,尚不知他允与不允。今幸老师贺临,望祈鼎言,或易于为力。”乐公大喜,道??“贤契一时之英杰,贵亲友定非凡品。他诸兄这一番为国为民的盛举,真令我辈汗颜。借教场这一件事,我力任之。”钟生深深一恭,道:“老恩师爱民盛心,门生辈亦感激不尽。但这些穷民都冻饿久了,皆将就木的时候,还要求老恩师以速为妙。”

乐公道:“贤契辈倒如此热肠。我学生上蒙圣主之恩,下有地方之责,忝为民之父母,可还有稽缓之理?本欲留贤契一饭,容日奉请罢。我此刻就去拜魏国公,若说明了,明日就可举事。”钟生大喜,就起身辞别出来。仍到童家,把上项事说了。众人道:“既如此,必定就有回信,我们大家坐坐等一等佳音。”又洗盏更酌。不多时,门上人进来说道:“府尹差了个书房来见钟老爷。”忙叫把酒肴撤开,然后叫那书办进来。钟生让他坐,他再三谦让不敢。钟生道:“你我都是乡里,况你又是我老师差来的,敬其主以及其使,坐了好说话。”他方把座儿挪在下边坐了。说道:“适才本官到魏国公处,把众位老爷的盛举说了。徐老爷也甚是欢喜,道只管盖棚赈粥,特遣在下来奉复。还说或有不周,他还约这些勋爵老爷们捐俸帮助”。钟生道:“烦兄回去多多致谢老师的鼎力,等我们诸事停妥了,同来叩谢。若再会徐公,承他借地,就是盛情了,一应事务都是他三位力行。捐俸一节,不必费他盛心。”那书办辞了去了。钟生道:“事已明白,不必坐了,大家都去行事,就是明日起手。早行一刻,穷民早沾一刻之福??三位兄行此好事,弟无可为助。我今晚写数百张报帖,明日黎明遣小价四处张贴,知会众人齐到教场,尽我之穷心而已。”他三人道:“非兄借地,这一段好事还做不成。论起来,吾兄之功还在我们之上。”钟生道:“那是乐老师与徐公之美意,与我何涉?”众人道:“非兄鼎言,徐乐二公何以及此?”大家散了回去。天地间的事,只要有了钱财,何事不可为?

宦萼回去对他父亲说了,宦公也甚欢喜。他次早一面差人去买布匹棉花,雇了几百裁缝来做棉袄。一面雇了许多扎彩匠,买了许多毛竹、杉篙、芦席、麻绳,运到教场。人众物齐,真是不日成之。贾文物的盐酱小菜也运到,童自大各房的米,也有人挑的,也有驴驮的,陆续送到。又连买带借数百口锅水缸并桶杓粗碗竹箸之类,无不齐备,就搭起灶来。他三家约来了有三四十人,同邬合前来照看。这些穷民闻得此信,都扶老携幼,欢呼踊跃,蜂拥而来??

再说童自大那日无事,在厦门口站着闲望。只见一个和尚走到跟前,打了一个问讯,道:“借问一声,这里有一位大善人童财主,可是此处?”童自大仔细打一看时,好一个和尚。只见他:

双眉剑扫,两眼波横。腰跨戒刀,足穿芒履。身帔(披)七幅布偏衫,手住九环锡禅仗。虽非圆寂光中客,定是空门异样僧。

他庞眉大目,隆准丰颐,就像个泥塑的罗汉,挑着一个衣包,袖衣僧帽麻履腿绷,像个远路来的行脚僧。童自大道:“我就是童财主,却不是甚大善人。”人行大善,而自不以为善,方是真善。未有些须之善,而洋洋以善人自居者,则小人哉,何善之有?那僧人笑道:“救了成万人之性命,不是大善人是甚?”童自大道:“那也算不得什么善人。师傅,你寻我有什么话说?”好僧人道:“贫僧是河南少林寺来的。敝处连年饥芒,又遭流寇之难。今岁五月间,有千余流贼想来掳掠敝寺,被我合寺僧行一阵棍,尽行打死,只剩得数十人逃去。余贼知道了,虽不敢到敝寺来,反左近一带人口屠戮,粮食作践之空。我敝寺中僧人甚多,日食皆无。因前听见有乡亲们回去说道这里有一位姓童的大善人,舍几万(担)米,现救这万余人性命。贫僧知是一位大知识大施主,故不无千里,特来募化,结一个善缘。”童自大道??

“既然如此,且请进去。”此时正是腊月初间,天气甚赛,让他到书房内围炉坐下。问他道:“师傅,你要化我些什么?”他僧人道:“敝寺有五百余众僧行,斋粮不继,日只一食??要求老施主施一二百担粮与众僧度命。过此才(残)冬。”童自大道:“粮倒有,斋僧布施也是好事,只是你怎么拿了去?”那僧人道:“施主若肯大发慈悲,贫僧再往别处募化水脚银两,雇船运去。”童自大道:“众人饿着肚子等饭吃,还要等你东化西化,知道等到那一日才化到手?”那僧人道:“贫僧巴不得此刻就回,如何能够?”童自大道:“一客不烦两主??我既要做好事,一个情就做到底,是人说的,头都磕了,又舍不得一个揖。我如今送你五百担米,一百两银,全美了你罢,省得又到别处去化。你如今拿这银子雇船装了去,可好么?”那僧人忙立起问讯谢道:“怎敢望施主布施这许多,贫僧来意指望化百十担就是大缘了??”童自大道:“人的俗话说,斋僧不饱,不如活埋。你寺里人多,那一点子够做这什么?你可有来的伙伴么?你一个人怎么照料去?你这个水路打那里去?”那僧人道:“雇船从长江入汴河直到汴梁,那到寺便不远,再雇车运了去。”童自大道:“这好,这好。”因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