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越过高山跨过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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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揭开帷幕

这一天里杨波上校是在心神不定中度过的,舰队司令部要求其所属的舰队暂时驻泊舟山。可西蒙诺夫却提出把战舰驶回吴淞,因为他觉得将要发生变故。

政委的担心并非毫无根据,至少从舰桥上用普通的8倍望远镜就能够看见--不远处的码头上空无一人,原先停泊在那里的鱼雷艇也不见了踪影。另一方面,自从锚泊在此后基地始终没有派人来联系。

“我们派去岸上的人回来了么?”看着在窗边张望的西蒙诺夫,杨波焦急地询问。

“没有,他们靠岸后进径直去了基地大楼,才刚进去一会儿。”西蒙诺夫放下望远镜,转过身来说道。

“是啊,我都忘了,才去了不到20分钟。”杨波笑了笑,他把头靠在椅子靠垫上,两眼望着天花板,像是在思考问题,又似在发呆。

战舰静静地锚泊在舟山基地码头与大盘峙岛之间的水面上,从这里可以眺望不远处的竹山,那里修建有海防炮台,与西南方二十多里外的大榭岛炮台一起,构成了扼守这一片水道的严密火网,此外在南边的大猫岛上还设有炮兵观测所,同炮台之间铺有水底电缆,可协调二处的火力。

这一带建设海防工事的历史可以追溯16世纪的明代,当时是为了对抗频繁袭扰中国沿海地区的倭寇。虽然在明末的战乱和汉政权建立初期海防曾一度被荒废,但18世纪后期在东方扩张的欧洲人使帝国开始重新关注海防,即便这种关注带有间断性,安装青铜大炮的炮台还是在19世纪30年代修筑竣工,不过在几年后的中英鸦片战争中,英国军队轻易就攻占并摧毁了过时的炮台。到19世纪60年代,随着洋务运动的展开,作为建立近代化海军的一部分,汉帝国开始利用西方工程技术重新构筑海防工事,从这以后经年累月的改造和加固使得这些海防工事日趋完善。1883年中法战争中,法国远东舰队由于卤莽行动而招致惨重损失,由此也充分证明舰队无法从海上突破构筑严密的岸防火力。到19世纪末,这里的二处炮台分别添置了6门45倍口径254毫米海岸炮,在1912年又在钢筋混凝土工事上安装了2座为战列舰设计的三联装炮塔,每个炮塔安装有3门1909年型50倍口径305毫米重炮。也就是说,这里的岸防火力可以压倒一艘战列舰,而且由于山体和工事的屏蔽,水面上的战舰很难命中这些炮位。

上个世纪末曾经有人断言20世纪的战争是火炮战争,至少眼下进行的这场世界大战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无论是在欧洲还是在亚洲、无论是在陆地还是在海洋,这些用最新技术制造出来的由金属管子和架子组成的庞然大物,正在以前所未有地效率把有生命的或者没有生命物体撕成碎片,并以此证明他们所具有的技术含量。比如,150公斤由上好的丝绸包裹的硝化纤维,在密闭的金属容器中爆炸,将自身重量三倍以上的弹丸加速到每秒800米,使其飞行10000多米距离,并击穿300多毫米的高强度钢板,再把钢板背面的东西搅个天翻地覆--这些就代表了人类文明的最高成就。相对于大炮带来的伤亡,操纵它们的炮手却很少能够观测到自己的战果,这是因为间接瞄准技术的成熟和普及,使得火炮可以用更高的弹道打击更远距离的目标。大战中的士兵们时常感叹远程炮火是死神收到的最新礼品,要知道就在十年前,对于许多炮兵军官来说间接瞄准还是天方夜谈,然而现在他们正拿着话筒向部下指示要炮击的坐标方位。大规模地杀戮,却不用承受血腥的感官冲击,以至于使人觉得开炮并不是什么大不了事情。从来没有一个时代,能够将杀人所带来的心理负担降到如今这种轻微地程度。

就在舰队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竹山炮台的炮瞄仪已经将每一艘战舰的停泊位置转换为坐标参数,传递到了炮位上。那些巨大的炮口正在炮手们的操纵下静静地指向早已标定好的方位。

“为什么他们还没有出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小时,杨波再也等不下去。他放下手中的茶杯,从舰长椅上站身起来,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西蒙诺夫也开始拿不定主意。

“现在的局势简直是一团糟,无论是海军还是我们的国家,在战争中都迷失了方向,发了疯病!”上校终于按耐不住焦躁的情绪,在航海室内歇斯底里地唠叨起来。

仿佛是对他做出回应,距离船艏右舷100米处突然间激起了几道巨大的白色水柱,大片的海水方才落下,东北方就传来了炮声。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突然的变故使得舰桥内的人员慌了神。

“是水雷么?”杨波迅速跑到窗台旁,朝事发的那边望去,见到的是余波未平泛着白沫的海面。

“是炮台,炮台在炮击我们!”前一刻还在这儿悠闲地品茶赏景的轮机长,这会儿却变得惊慌失措,他手指着竹山的方向大声地叫囔着,嗓门盖过了茶杯落地发出的脆响声。

“该死的,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给我去打开锅炉阀门,让轮机早点动起来,否则我们就成了死靶。”杨波恶狠狠地瞪了这个家伙一眼。

看着六神无主地跑出航海室的轮机长,上校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疯了,全疯了,这帮疯子全它妈疯了!”

又一轮炮弹落在了战舰左舷70米处,激起的水波使舰身产生明显的横摇。

“我们跑不掉的,才二轮炮击就打出了夹射,根本就是照着标定的坐标打出的炮弹。”西蒙诺夫走到杨波身旁,脸色阴沉地说道。

“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么?或者向炮台还击。”杨波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摇着头道:“那样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虽然我们舰队的火力比较强,但要命中炮台可不容易,山体的棱线会干扰测距。”

“估计他们并不想真的把我们打沉,只是对我们进行恐吓。”西蒙诺夫比其他人更快地镇定下来,并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以不变应万变,我们看情况再行决策就是了,总会有办法的。”

在西蒙诺夫的影响下,杨波很快冷静下来,在考虑了一翻后,他喃喃自语道:“看看他们提出的要求是什么?”。

“用旗语跟炮台联络,搞清楚他们想干什么,”他对观通长下令,同时向竹山方向举起望远镜。

过了一会儿,观通长走过来报告情况:“对方要我们解除武装,全体下舰。”

“不答应。”杨波几乎不假思索地作出了回绝,然后解释道:“一旦下舰,大家就只能随他们摆布,对于目前的局势我们还不甚明了,应该问明他们属于哪一方,以及之前我们派到岸上的人员现在的下落。”

待观通长离开后,杨波转身询问西蒙诺夫:“你怎么看?我们要不要拼一下?”

“我看用不着,即不下舰,也不摊牌。”西蒙诺夫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的岛屿。

“怎么说?”

“找借口赖着,拖到晚上再跑路。”西蒙诺夫耸了耸肩,“当然之前得想办法确保已经上岸的人员安全。”

“唉~!借口总是能找到的。”杨波发出一声轻叹,“也只有这样办了……”

1917年4月5日18时25分,北方钢铁厂工人食堂

我和莉萨端着打来的米饭和汤,来到一张靠墙的桌子旁,面对面坐下。

“其实我挺喜欢吃米饭,可你也知道,这在北方并不常见。”我用筷子扒了口饭,又端起汤。

不过在稍微尝了一口后即把盛着菜汤的碗放回桌上,用手抹了抹嘴唇,抱怨道:“这汤可真够糟的。”

“像刷锅水么?”莉萨偷偷地笑着,“和我们学校食堂里供应的一样。”

我对着眼前汤笑了笑,“当然现在不是抱怨汤好不好喝的时候,不打倒资产阶级,大家恐怕连这种汤都喝不上。”

“明天天亮的时候,就会有一个结果……”莉萨顿了顿:“是我们?还是他们?掌握政权。”

“只能是我们,怎么能够是他们呢?”我把汤勺插进饭碗里,坚决地说道。

我们交谈的声音被淹没在人声鼎沸的食堂中,现在这儿到处都是从京城各地赶来的工人和士兵。他们有些人带着步枪,有些则两手空空,可是从所有人的脸上都能读到乐观的情绪。

人们在这里花五文钱购买一张用餐卷,然后便可以打到一碗米饭和我刚才喝的那种汤。在食堂二楼有个小一些的餐厅,那里供应荤菜和茶水,价格也是五文钱,不过需要支付实打实的硬币。在小餐厅东侧,一间会议室正被布置成起义指挥部,那里已经架设起了无线电报收发机和电话线。

一吃完饭,我和莉萨就分开了,她帮忙整理传单,我则接到通知去起义指挥部报到。

独自来到二楼,会议室的门敞开着,不断有人拿着文件或者工具进进出出。当我走进去的时候,见到德声同志也在那里,他正在试一部电话机。

“****娅同志,请稍等一会儿。”德声放下话筒向我示意,于是我只好站在门口一侧看着他们忙碌。

过了约二分钟,他离开电话机,朝我走过来。

“中央执行委员会决定今天晚上20点整发动起义,请你帮忙把这份起义通告译成露西亚文,我们要向全国各地的工人、农民还有兵士宣布革命的纲领和宗旨。”他将三页报告纸交到我手上。

“可是……”我想起自己有一些话要跟他说。

“可是什么?没有信心完成任务么?”德声有些意外地看着我。

“不,不是那样的,代表会议和中央执行委员会决定的起义我从一开始便坚决拥护,但是我想从事更重要的工作,而不是仅仅当个文书。”说到这里,我作了一次深呼吸,以抑制内心翻腾起来的情绪,用尽量沉稳的语气说道:“我会用枪,我希望被派去打资产资产阶级。”

“怎么?我们的****娅同志对书记工作厌烦了么?”德声同志笑着说道:“可我并不认为这二样工作有什么冲突啊?我们当然要去打资产阶级,但是你能否利用现在这点时间做好眼下的工作呢?到20点钟的时候我会给你安排任务的。”

“是真的么?那么说好了,我现在就去翻译。”我拿着文稿,内心欢喜地走出会议室。

……

看来完成眼下的工作才是最重要的,我在餐厅的角落里找了一处相对不受干扰的座位,开始在那里翻译通告,当然在正式翻译前我详细阅读一遍全文,以便领会其精神。

通告列举了当前国内的形势和人民所关心的问题--和平、食物,以及农村的土地归属权,阐述了我们党要求立即停止战争、建立工农议会、以及进行土地革命的纲领。它号召工人、农民、士兵联合起来,为了实现上述纲领而斗争。同时通告还指出了目前局势存在着危险性--各种敌视工农、反对民主的力量正企图扼杀革命,把国家重新拖回血腥的帝制时代。

读完之后,在我的脑海中产生了一个念头--假如我是一个没有接触过党的纲领和马克思主义的普通人,比如说我母亲那样的一名普通的劳动妇女,或者在认识瓦洛佳之前的自己,了解到这份通告的内容后会怎么想呢?

“应该会对革命充满真挚的希望。”至少我是这样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