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在认识活动中的动力作用还在于,它能赋予认识者以探索的信心,从而增强其探索的勇气。认识是一种不断探索的过程,是一种向未知挺进的带有冒险性的精神活动,因此从事这一事业需要有相当的信心和勇气,尤其是要对自己所从事的探索活动有充分的信心,坚信自己能达到目的。在这方面,自然科学家探索自然奥秘的活动是颇有代表性的,坚强的信念和信心使他们克服困难,不断发现新的真理,尤其是关于自然界的客观性和规律性的哲学信念给了他们极大的信心和勇气。列宁对此作过充分的肯定,他赞扬了自然科学家的唯物主义哲学信念,并要求唯物主义哲学家要与自然科学家结成联盟。许多着名的科学家如爱因斯坦和普郎克都认为,如果不确信外部世界实实在在地存在着,就不可能有真正的科学家。
关于外部世界的规律性和统一性的信念对于科学家们来说也是同样重要的。爱因斯坦之所以倾其半生精力来建立“统一场论”,就是受到这一信念的鼓舞。在他看来,“量子力学固然堂皇,可是有一种内在的声音告诉我,它还不是那真实的东西。我无论如何深信,上帝不是在掷骰子。”他在回答一位宗教领袖的提问时说;“我信仰斯宾诺莎的上帝,他显示于存在事物的有秩序的和谐中。我不信仰干预人类命运和行为的上帝。”爱因斯坦在这里尽管用的是宗教的语言,但实际上谈的却是哲学信念,或者可以说是宗教信仰形式的哲学信念。这种情形也适用于一些其他的科学家,他们由于所处文化背景的关系而信仰上帝创造和安排世界,表面看来似乎是宗教信仰推动了他们的科学研究,但实质上起作用的是包含在宗教信仰中的某些哲学信念。
自然,认识主体的信仰状况也可能阻碍其探索活动,妨碍其发现新的真理。这主要是由于盲目的信仰能窒息人的探索热情,因为科学研究和认识活动总是需要不断地提出疑问,对现成的结论进行大胆的怀疑,而盲目的信仰则不允许人们怀疑,只允许人们相信。
如果一个人陷入某种盲目而狂热的信仰之中,他就会陶醉于这种信仰的狂热,失去冷静的头脑和对其他事物的兴趣,失去批判的探索精神。在宗教信仰占绝对统治地位的中世纪,有些科学家竟然把自己探索自然的好奇心当作对信仰的亵渎而不断地忏悔。而在我国“文革”时期的“无限忠于”和“无限信仰”中,出现了“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口号。这都是信仰阻碍认识发展的典型事例。不论是正确的理论还是荒谬的理论,对它施以绝对盲目的相信都是不好的。科学的信仰本身是推动认识发展的,但对科学理论的盲目信仰易于使它教条化,从而也不利于认识的进步。荒谬的信仰就更不用说了,由于人们信奉的是一些荒谬的结论,因而这种信仰多半是阻碍科学发展和认识进步的。宗教信仰就是如此,在西方社会的历史上,基督教信仰对科学发展的阻碍和破坏作用是有目共睹的,被称为“世纪的智者”的英国哲学家罗素专门写了《科学与宗教》一书来追溯宗教与科学相互冲突的历史,揭示宗教信仰对科学发展的阻碍。
信仰对认识活动的影响还在于它在一定程度上导引和规范着人的认识活动。
首先,认识主体的原有信仰总是使该主体的认识活动带有或多或少的价值取向,尤其是认识主体的信仰良心本能地影响乃至左右着他的认识活动。一个人只要他有真诚的信仰,那么他的认识活动就会自觉不自觉地向着有利于维护自身信仰的方向开展,并自觉不自觉地回避那些可能对自身信仰造成威胁的认识方向。他的这种倾向是以信仰良心的形式出现的,当他的认识活动有利于证实和巩固自己的原有信仰时,他就会受到自己信仰良心的嘉许而感觉心情愉快、精力倍增,他也就更加积极主动地沿着这一认识方向继续探索下去。相反,当他的认识活动有可能得出不利于乃至十分有害于自身信仰的结论时,他就受到信仰良心的责备,感到内疚和负罪,这样他在这一认识方向上的探索活动就会受到来自内心的阻碍,不得不转变认识的方向。
其次,信仰本身包含有一定的世界观,这一世界观构成人的认识背景和认识框架,对人的认识发生着一定的影响。任何人的认识活动都是在一定的框架中进行的,正是这种框架使人知道自己的认识活动在认识世界方面所处的位置和所具有的意义,而这种框架实质上就是人的世界观,就是人的认识活动的世界观背景。这种背景可能并不直接干预和左右人的每一认识活动,而是间接地不知不觉地对人的认识活动发生着影响,但这并不说明它的影响小,而是说明它的影响大,因为间接的潜移默化的背景性影响往往比直接的干预性影响更为根本和深远。自然,人的世界观也是在认识中形成的,并可能被认识的进展所突破,但总的说来,人的世界观一旦形成就对其以后的认识活动产生着不能低估的影响。
最后,一种信仰往往意味着一种根本性的思维方式,它对人的思维和认识活动发生一定的影响。一种特定的信仰就是一种对于世界的特定理解,一种新的信仰的出现和兴起,往往意味着一种新的理解方式和思维方式的出现和流行。社会对其成员的信仰教育并不只是向人们灌输一种现成的结论(这无疑是很必要的),而且是向他们灌输一种能导致这一结论的思维方式,这就是不同信仰之间难以进行对话与沟通的原因之一。对于同一个事物,不同的思维方式往往导致不同的结论,信仰就是在这样不知不觉中对认识过程和结果产生了影响。
14.信仰促进理解
理解与信仰的关系是人类思想史上的一个重要问题。特别是在西方思想史上,这个问题纠缠不清。有的主张理解是信仰的基础,有的主张信仰是理解的基础。主张后者的往往是有基督教背景的学者或者干脆就是宗教思想家。这方面人物多得很。如奥古斯丁、安瑟伦等。库萨的尼古拉写道:“我们的古代作者们一致断定信仰是一切理解的根基。在每一种科学里,如果要理解一个主题,就必须把某些东西作为它的根本原理;而这些根本假定只能以信仰为基础。谁要想获得知识,首先就必须相信那些缺了它们的知识就不可能的东西。以赛亚说:‘除非你相信,你就不会理解。’因此,信仰包容每一个可领会的东西。理解就是把那些裹藏在信仰之中的东西打开来。所以,才智受信仰支配;信仰由理解加以扩展。如果没有坚实的信仰,那就没有真正的理解。”他的这种论述虽然谈论的是一般科学问题,但还是从基督教信仰出发的,其中引用了《圣经》中以赛亚的话作为根据。
主张先理解而后信仰的,往往是具有自由思想和理性精神的思想家,尤其是具有启蒙精神的思想家。
在这些争论中,我们当然是站在理性的立场上,反对盲目的信仰主义的。但是,信仰与理解的关系问题比较复杂,它不简单地是个宗教与科学的关系问题,而是涉及人类的一般认识活动和信仰活动问题,涉及马克思主义作为科学体系和信仰体系的关系问题。
我们通常知道,理解能促进信仰。即当我们加深了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时,我们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也就更为坚定了,我们信仰马克思主义不是盲目相信,而是建立在理解的基础上的相信。这些无疑都是正确的,我们必须努力钻研马克思主义理论,不断地结合新的实际,加深理解,从而坚定我们的信仰。
理解促进信仰,这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信仰也能促进理解。我们也要用我们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去加深对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理解。有的同志听到这里可能觉得有点奇怪了,信仰促进理解,这不是有点像过去宗教家所说的“信仰为了理解”或“先信仰而后理解”吗?且慢下结论,信仰也能促进理解,这不是一种简单化的主张,因为理解与信仰的关系是复杂的。信仰有不同的形式和发展阶段,简单说来就有两种形式,一种是本能的前理性的形式,一种是自觉的后理性的形式。就前者而言,是信仰在前,人们往往是先不知不觉地通过文化传统等形成一种本能的信念或信仰,而此后,他才用理性加以审视。就这种情形而言,是信仰在先,理解在后。但就后一种形式而言,真正可靠的信仰是经过理性审视后而重新建立起来的,是建立在理解的基础上的。就这点而言,是先理解而后信仰。信仰的这两种形式在日常生活中同时并存,因而对不同的人和不同情形而言,理解与信仰的先后问题,也就不太一样。
有的人,需要用理解来促成信仰,而有的人则更需要用信仰来促成理解。
一定程度的相信和信任,对于加深理解是有重要作用的:
第一,信仰是一种关心,没有这种关心,人们就会觉得某种思想与自己无关,而对于无关的事情,人们是不会努力去寻求理解的。
很多事情,人们之所以不理解,不是因为他们不能理解,而是由于他们不去理解。理解,意味着付出,至少是付出时间和精力,而且还往往付出同情心。现代社会中,人都很忙碌,属于自己的思考的时间不多,人们大多没有额外的精力和时间去力图理解自己所不关心的事情。比方说,现在对于马克思主义理论,很多人不感兴趣,虽然他们可能有很强的理解力,但不去理解,而只有那些仍然执着地信仰马克思主义的人,面对现实的困惑,还在不倦地力图结合新实际加深它的理解。
第二,信仰是一种立场,从而是一种理解的特定角度,站在这种角度上就更容易理解,而站在局外,就不容易理解。站在无产阶级立场上,站在相信马克思主义是真理这样的立场上,就能理解一些原理的合理性和正当性,而站在敌对的立场上,就不易理解。
马克思主义是科学,但不等同于自然科学。当说到科学时,人们心里想的是或首先是自然科学。就对自然科学的理解来说,虽然也需要一定的条件和限制,如知识的准备等,但在这方面一般不存在阶级立场的问题。不论站在哪个阶级的立场上,都可以很好地理解和掌握自然科学。这是全人类共同的财富。但马克思主义作为一门科学与此有所不同。首先,它是科学,但也是信仰。它不仅向人们提供一种关于世界的客观知识,而且为人们提供了一个追求的价值目标,一个人生的目的。这一点是与自然科学不同的。自然科学的精确知识对于人们了解周围的世界无疑是十分必要而不可离开的,但它并不直接地为人提供追求的价值目的,提供人生的目的和意义。而且,马克思主义作为科学,不是自然科学,而是社会科学,或说得更正确些,是一门世界观的科学。关于这种世界观的科学的特点,人们还研究得不多,没有全部揭示出来。但至少有一个特点是值得注意的,即在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上,有一个理解的立场问题。只有站在一定的阶级立场上,只有在为实现马克思主义所提出的理想目标的过程中,才能对这一世界观科学作出更深入的理解和掌握。刘少奇对于马克思主义的性质有过比较深入的探索,他揭示了信仰对于理解的重要性。他说:“马克思列宁主义是无产阶级的革命的科学,是工人阶级建设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科学。只有彻底站在无产阶级立场的人,以无产阶级的理想为理想的人,才能彻底了解和掌握它。没有坚定纯洁的无产阶级的立场和理想,是不能彻底了解和真正掌握马克思列宁主义这门科学的。”
第三,对于马克思主义来说,有的原理,如果仅仅从逻辑上、理性上理解,还不太够,而如果从信仰方面来理解,则就能一下子抓住要害。比如世界的物质统一性,如果用科学比方说天文学来证明,那是无止境的,因为世界无限大,我们现在能证明100亿光年内是物质的,那么100亿光年以外呢?如果等到科学都证明完了,才来承认世界的物质统一性,那么也许就永远没有唯物主义了。所以,在这样的地方要有大胆的思维跳跃,发挥信仰的作用,从人类以往的现实经验中发挥信仰的能动性,大胆地作出结论,而且是确凿的结论。如果我们没有这种理论勇气,怎么当战斗的唯物主义者,怎么改造世界?这就是一个信仰的问题,即唯物主义的哲学信念,它是建立在科学已经揭示的一定范围的世界物质性基础之上,而又高于具体的科学成果的。
15.信仰是从认识向实践转化的中介
在认识与实践的关系中,有许多方面的内容,其中一个方面就是从认识到实践的飞跃问题,在这个飞跃过程中,信仰发挥着不容忽视的作用。
认识(理性认识)向实践的转化因角度的关系而有不同的提法,比如知识到行为的转化,理论到实际的转化等,这些提法使认识向实践的转化问题变得更为具体和便于操作,因此我们在行文中有时用不同的提法,但基本含义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