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浪荡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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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败而胜胜而败世事无常2

周德威见得李克用咳出的痰中竟有缕缕的血丝,鼻子一酸,哽咽道:“父王还须保重身子为是,反正讨伐朱梁王朝亦非一朝一夕之事,也不急于一时,不如暂返太原,待父王养好身子,再出兵不迟。”

李克用跌坐于地,运气调息一时,却觉有些好转。他站起身子,来到周德威面前,微笑道:“威儿,返太原养身子,威儿想过么,此需多少时日?且是父王如此痼疾,还能治得好么?咳,父王已是偌大年纪,便是此时便去了,亦不为早矣,又有何可惋惜之处?”李克用语声一肃,又慨然道:“威儿,夺取朱梁江山,洗雪奇耻大辱,乃父王最大的心愿!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乘得此时梁军未及结集之机,一鼓作气,各个击破敌军,直捣朱温老巢大梁,早定大业。天下若得,便是父王不幸去了,却也死而无憾了!”

“父王虽是言之有理,但父王万金之躯乃沙陀伟业之本,父王身体康健乃沙陀人之福,父王怎可如此不顾惜?”周德威眼中含泪,柔声道:“父王,威儿之意,父王还是回太原好好地调息为是。”

李克用以手轻拍自己的肩头和前胸,语声平静地道:“威儿不必担心,父王自是会照顾自己的身子的。威儿还是传令去吧。”周德威抹了把面上的泪水,起身传令去了。

行军令才出,军士哗然。便听一人大叫道:“统军大人,这不是想要弟兄们的命么?便是牲畜,也有歇歇脚的时候啊!”一人大呼道:“统军大人,连续打了几次胜仗,也该让弟兄们吃顿热乎饭,睡个安稳觉,恢复恢复体力啊!”一人愤声道:“弟兄们,咱们为晋王抛头颅、洒热血,沙陀人竟然如此无情无义,视咱们为会说话的牲口,任意驱使,咱们为他们卖命又有何益?不如散了吧!”众人齐声吼道:“对,这位弟兄说得对,咱们散伙!”哗然一声,转身便走。

周德威听众人嚎叫不止,心中有气,身子一跃,登上一个高处,大声道:“弟兄们少安勿躁,请止步听本统军一言!”

此声响若惊雷,直震得众人心头发颤,不觉住声止步,以目瞧了周德威,静等他说话。

便听周德威高声道:“弟兄们休发怨言,难道晋王千岁便识不得大家辛苦了么?只是他老人家以为此时乃是逐个消灭朱梁王朝各镇势力的大好时机,兵贵神速,延误不得啊!弟兄们疲惫,晋王千岁便不倦怠了么?晋王千岁身染重疾,尚不辞辛劳,大驾亲征。大家身强力壮,只受些筋骨之劳,便叫苦不迭了么?”

周德威话音才落,却见一人搀了面色苍白的李克用走了过来。李克用对了众人拱了拱手,微笑道:“弟兄们,是本王连累大伙受苦了,请弟兄们包涵则个!”李克用“个”字才出唇,便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搀扶李克用之人由怀中取出一粒丹丸来,纳入李克用之口,才使他慢慢平静下来。便听搀扶李克用之人大呼道:“弟兄们瞧见了么,晋王千岁重疾缠身,如此模样,尚与弟兄们一道吃苦受罪,弟兄们强壮之躯,吃些劳累之苦,便口出怨言,心中何忍?弟兄们识得么,方才,晋王千岁还咯出血了呢!”

“张监军,晋王千岁真的吐了血了么?”一人小声道。

搀扶李克用者自是晋军监军“飞天神鹗”了。他闻得此言,眼圈一红,口中未说出话来,只是使劲点了点头。

众将士听得周、李、张三人之言,又见得李克用如此模样,心中一热,且又惭愧不已,眼中便流下泪来。便听一人高声叫道:“我等错怪晋王千岁了,请晋王千岁治罪!”百万大军欢声雷动,齐呼道:“我等愿为晋王千岁效忠,万死不辞!”

见得李克用大手向上一挥,大声笑道:“弟兄们,本王能得诸位如此爱戴,夫复何求?请弟兄们各回本营,用饭喂马,准备开拔!”

众人大呼道:“晋王千岁,此时,我等已然不饥不乏了,便是再三日不食不宿,亦不觉疲劳了!请晋王千岁眼下便下令吧,咱们这便出发!”

李克用热泪盈眶,点了点头,手中令旗一挥,大声道:“弟兄们既然如此说话,本王又焉能拂了弟兄们之意?好,弟兄们,咱们此时便开拔!”在亲兵的搀扶下,上得马来,率先开路。

大军一路疾行,黎明时分,先头骑兵便已然赶至沧州城下,又过数时,后续队伍亦至。

李克用见得大军齐集,当下传令道:“众将士,不需列阵,将沧州围了,与本王狠狠攻打。”

晋军得令,各个呐喊着向了城墙爬了上来。百万大军围攻一座孤城,将其拿下,自是易如反掌了,晋军才攻一时,便将沧州城拿下,梁朝横海节度使郑硕阵亡。

李克用攻下沧州,进得城来,略一歇马,便又挥师南下,夺下平卢节度使王敬武的青州防地。“毬王”王敬武率众而降。晋军抢了青州,再不停顿,径发魏州,去攻打魏博节度使“狗皇”田汝义。

田汝义乃是唐代宗朝发动“四镇之乱”的四镇之一田悦的五代孙。田悦极工心计,尤善用兵,竟然五十年不奉朝命,乃是唐代较早实行割据的节度使之一。田汝义极似乃祖宗田悦,亦擅战守,是以李克用围魏州半月有余,却也奈何田汝义这个“狗皇”不得。

李克用正焦急间,忽闻营外号炮连天,杀声四起。李克用心中大吃一惊,率周德威、“飞天神鹗”等将官出营瞧时,却见如潮的兵马由四面涌了过来。他又向了对方营中仔细搜寻过去,却见黄罗伞下罩了一位身着龙袍的老者。他见了此人,心中略吃一惊,旋又听他口中发出大笑之声:“哈哈,朱温,你也来送死来了么?”

“哈哈,李克用,多年不见,怎的一会面便开如此玩笑?”朱温大笑一声。他敛了笑容,又肃然道:“李克用,朕待你不薄,你因何以下犯上,乘寡人不备,连夺寡人数城?”

“哼哼,朱温,你是甚么东西,竟然敢在本王面前称起孤道起寡来了?尔叛黄巢亡大齐于先,废哀帝毁李唐数百年基业在后,如此一个无耻败类、千秋罪人,还有脸妄自称尊,真真令人笑掉大牙!”李克用冷笑一声,面容一肃,又庄重地道:“本王奉唐先皇昭宗之旨,兴仁义之师,吊民伐罪在先;为唐哀帝及李氏宗室复仇于后,如此替天行道,救民水火,又何来‘以下犯上’之说?”

“李克用,亏你还是一族之酋长,竟然识不得‘良鸟择木而栖’与‘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居之’之理!黄巢逆天行事,兴不义之师,叛上作乱,荼毒生灵,罪大恶极。当年,也怪寡人年轻无识,受了黄巢的蛊惑,才随了他起兵造反;后来,寡人见黄巢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才愤而背他而去,归附唐廷,助李家皇帝剪灭此逆贼,使天下得以太平。寡人自附唐,赤胆忠心,呕心沥血,为君为民,为江山社稷,但唐朝皇帝失德,且是无能,也许是天意厌唐,大唐气数将尽,寡人虽是尽心尽力,百般辅佐,却也扶它不起。群臣不愿再保李拀小昏童,力主废唐皇、拥寡人为帝;当时,李拀又苦苦相禅。寡人被逼无奈,才在众臣挟持下,继承大统,如此,又焉是寡人毁了李唐的基业的?”朱温老脸一红,又沉声道:“李克用,你如此诬陷孤家,不是血口喷人么?你如此诽谤孤家,居心何在?哼哼,且是孤家与李唐王朝之间之事乃我们汉人之间之事,又与你异族胡人何干?”

“哈哈,朱温,好个活菩萨,好个救世主!背叛了别人,反说人家逼你而为之;夺了人家的江山社稷,反说是人家拱手相送,自己不得已而为之!朱温,利嘴奸徒,天下卑鄙小人,第一者,不属你朱某人属谁?”李克用大笑道。

“李克用,孤家不值得与你斗口!你屡犯中原,不便是想谋取我们汉人的江山么?只是你眼下未得手,才如此唱高调而已!李克用,你敢说你未存野心么?”朱温放松了下语气,又微笑道:“李克用,休得贪得无厌,应见好便收!去吧,尔夺得的数城,孤家也不要了,便赐与你吧。”梁太祖也当真了得,被李克用揭得血淋淋的,却是不温不怒,面上依旧笑眯眯的。

“朱温,怎的说话老气横秋的,似大人哄小孩儿一般?本王夺得的数城,你不要了?你为何不要了?你要得了么?”李克用大笑一声,又道:“朱温,本王并非叫化子,不是随便给点好处便可打发的了的!”

“李克用,朕赏你数城竟然不满足,当真贪得无厌!哼哼,朕若一发怒,下旨灭你,只怕此些个城池,你也得不到了!”

“朱温,下旨灭本王?哈哈,青天白日的,作甚清秋大梦?你的人马够本王一击么?”

“李克用,你自信便能胜得了朕么?你忒也狂妄得可以了吧!”朱温大笑一声,又道:“李克用,人心不足蛇吞象,此话用于你身上,最是恰如其分不过了!十数年来,你不是做梦亦盼着与你的如夫人团聚么?但你百般努力,皆成泡影!今日,你若能就此罢手,寡人不仅不治你大逆不道之罪,且是让你的如夫人张荷返回太原,与你终生厮守。寡人如此对你,亦是皇恩浩荡了。你又以为如何?”

“朱温,自以为不可一世的东西,哪个又将你瞧于眼内?‘大逆不道’?‘皇恩浩荡’?见你的鬼去吧!”李克用冷笑一声,又切齿道:“朱温,出尔反尔的小人,本王还能再上你的当么?哼哼,本王与你仇深似海、恨大如天,你如此说话,便想让本王就此收兵么?真真是痴心妄想!朱温,你以为本王的夫人眼下在你手中,便想以此要挟本王么?嘿嘿,只怕你做梦亦不会想到你的儿媳高从戎此时亦在本王之掌握之中吧?本王有髙从戎为人质,怕你作甚?”李克用说至此处,口中却又冷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