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见过的有钱人往头发上抹万紫千红牌发脂。打开铁盒,手抠出一点儿,合掌揉搓抹头发上。头发像公鸡的翘尾那样亮而飒飒,又比鸡尾香。有钱人连吃两根糖葫芦。没吃什么却掏手帕不断擦嘴的人,算不上有钱,他们假装吃过了不少好东西。有钱人担得起“浪费”这么个大词汇,浪和费都不是一般人所能承担。你家里有啥?浪费啥了?出门吐口唾沫算一点浪费,其余的尽在节衣缩食。最浪费的也最有钱的人是朝鲜电影《卖花姑娘》里的地主少爷。他吃一口苹果,我们正等镜头前推,看他怎样咀嚼怎样下咽并分享美感的时候,这家伙抬手把苹果扔到了身后。才咬一口就扔了,啊?这电影我们看了10多遍,都在露天观赏。每演到这儿,全场一片惋惜惊讶之声。世界上竟有人扔苹果,别人扔的只是核儿,多数人连核儿都不扔,吃到手里举一根火柴似的弯叶柄才算吃完。我第一次看到电影中这个情节,马上跑到银幕后面找那个苹果,地主少爷扔到身后,不就是银幕后面吗?后面也有人看电影,注意力在银幕上。我低头找苹果,怕这半个苹果被别人踩脏了没法吃。听人讲了电影原理后,才不去银幕后面找苹果。人家指导我,如果你在银幕后边找到了苹果,电影里的人开枪不也把银幕后面的人打死了吗?说的也是,不然少爷家也没那么多苹果扔到中国各地。那时候人没钱,有了钱,真像马三立说的,先买牙膏。
现在有钱人多了,藏富于民,苹果牙膏不值一提。有人买了外国的机场、码头,我的小学同学在非洲买了三个铜矿。金融危机的时候,中小企业停产,浙江全省的储蓄额增加了十几倍,大量资金沉淀在银行。原来这些钱是买这买那的。钱的特性是永不休息,身为钱,志在买。不买钱就没事干。据说,国家重要的资源领域和公共事业限制非国有资本进入。这样说,我们现在的自由跟限制资本有关。否则,有钱人把酱油制造权买断,把酱油加入成瘾剂然后提价,人们将为吃酱油而捶胸顿足、打哈欠。感谢有钱人没买断马路和马路上的跑步权,没买断月亮以及月亮的观瞻权。我们虽没钱,却可以说我们有月亮。我暗中想,这些东西早晚会让有钱人买走,人得上楼顶跑。我越发跑得多了,看月亮的次数也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