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才华但未被社会赏识的人的境遇如怀玉之人在大街上走,引不起别人的注意。但凡玉,身上都包着癞蛤蟆一般的璞,俗称“石皮子”。这层璞由工匠、由时间、由社会一点点凿掉,剔尽,磨光,玉始展露,光华绕身。
人皆肉眼凡胎,谁能看得出别人身上的才华?能在寻常的衣装间,在各式眉眼间看得出别人的才华?没这样的人。
社会无情之一,是只看人当下的实绩,不看人潜在才华。无情之二,人有了实绩也不一定引起别人关注,等到多数人叫好之后才跟着叫好,赵本山、于丹、郭德纲被捧即如此。叫好叫腻了,见有人骂,转而跟着骂,余秋雨、刘心武即遇此。柴科夫斯基当年遇到的骂声最多,欧洲和俄罗斯一起骂。当然有一些媒体上的名人是文化小丑,该红也该骂,跟才华无关。人们无条件喜欢的只是李小龙、拿破仑等国外与死去的名人。
是否有人研究拿破仑从出生到死亡所有细节之后再决定对其崇拜?没有这样的人。
偶像所以为偶像,并不需要别人动脑子思考,别人也没办法细察。而所有不是偶像又想当偶像的人则要付出百倍的辛苦。
偶像在人心里是有定额的,不至于无限多,一般就是十来个。增加一个,大约会PK一个。偶像拼命作秀,其实是挽留在别人心里的位置。
即使具备独立精神的知识分子,对偶像也遵从大众的、流行的规律,玩之乐之而已。
身怀其玉的人,不必也不可对这一种流行规律怀恨。别人只是忽略你,而非蔑视你。有才华的人与其在被忽略中苦痛,不如旁若无人做自己的事。
一个人真到了被重视的那一天,已失去了许多自由。
李白说“古来圣贤皆寂寞”,是说圣贤无名之时无人间津。耶稣当年在加利利小城,身后追随一帮衣衫褴褛的人,穷人和麻风病患者。那时,有身份的人不与耶稣往来。西班牙诗人希梅内斯在故乡摩格尔小城散步,身后一群小孩儿向他掷石头,骂他“疯子”。希梅内斯爱孩子,爱海洋和植物,没招惹任何人却挨骂。然而,耶稣和希梅内斯洞悉人心,这是他们的伟大之处。他们原谅和宽宥了所有轻慢自己的人,用爱融化敌意。最主要是用爱保持了内心的平静。郑燮是爱炒作的人。他功成返乡,对别人的“刮目相看”极为不屑,意思是:我还是我,你们凭什么前倨后恭?于是取号“板桥”,取唐诗“二十年前旧板桥”。以此拒绝所有当年没恭维他、没发现他、没称赞他的凡夫俗子。板桥实为小人,你未把璞石剥离之前,别人凭什么认为你是美玉呢?
今天有人称赞你,称赞的非“你”,而是你的“变化”,即所谓成绩。明天成绩不再,众人将果断遗忘抛弃你。一个人身上如果没有官职、财产和名声的话,别人不会瞩目,更不会有人连带你的童年一起称赞。社会或者说大众永远势利眼。他们如果不势利,就找不到方向了。他们不崇拜易建联,会崇拜在沈阳二十四中操场孤独投篮的张二小吗?决不会。“名声”这个词已包含着媒体、时代需求、机遇、努力等等因素,最后才落到一张脸上,摆在那里被人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