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斯汗向北走了两个小时,也没有找到我爸描述的湖。他说,湖边的草里到处都是野鸟蛋,鱼并不怕人,在你腿里来回钻。我把目光转向堂兄朝克巴特尔,他点头,表示这湖是真实存在的。
但我们没找到那个湖。在沙漠里走路,走一里比平道上的5里还累。再往前就是朝鲁吐村了,我们坐下歇脚。
前面的红柳下面有一株开黄花的草,直挺挺地立在骄阳下。我过去看,阿斯汗也跑过去。他认为我所注意的东西一定是神秘奇异的,譬如一具鸟的尸体在树荫下斑斓,或者断折的蜥蜴尾巴在沙漠一上一下地拍打。这是我向阿斯汗许诺将要在胡四台看到的东西,老阿深信不疑。
“什么?什么?”他跑到我面前。
“黄花。”我指着这株草。它的茎四棱形,叶子呈羽状,花瓣是黄色的,如菊。老阿盯着它看,等待我讲述这株草的不寻常事迹。但我实在不知道它怎样。
“它肯定能治病。”阿斯汗大声说。
“为什么?”
“它叶子是这样的。”老阿张开手指比划。
“治什么病?”
老阿摇摇头,严肃地说:“肯定治一种病。”
就是说,不知道它是什么草及治什么病,都不妨碍它的效力,这是老阿的逻辑。
我点点头。我知道老阿想从我眼睛里看到真诚的思索而不是嘲笑。一般地说,老阿认为我是有学识的人。有时我向父母说一点医药的事。譬如久服安定片容易产生疚悔感受,它在体内的半衰期是40小时。我劝父亲少吃。老阿也在默默地听。
阿斯汗在前面大步走,唱着歌。他乐于补充我知识的不足,虽然他才上小学一年级。他如果说出一种我所不知道的知识,会很快乐。
我对老阿说:“你说的那种能治病的草,查一下《本草纲目》,就知道它治什么病。”
老阿点头:“肯定能。”他根本没听说过“本草”。
回到赤峰,有一天我忽然想起这件事。老阿用手一指,大声说“它肯定治一种病”。这是什么草呢?我在钟楼的新华书店翻一本带彩图的植物学辞典,费挺大劲找到了这种植物,抄了下来。
回到家,我告诉老阿“胡四台那种草,开黄花的,你记得不?你说治一种病……”
阿斯汗茫然,他正拆一只旧马蹄表。
“我告诉你它治什么病,”我念,“婆婆针,又名鬼针草,性平,味苦,主治黄疸型肝炎、风湿痛、疟疾、虫咬伤……”
我抬头看老阿,他根本没听,显然早巳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