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譬如朝露:自然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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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没被见到的花朵

草原,对草原上的人来说只是个舞台,就像到别人家的客厅不能随地吐痰。演员结束演出之后不会把舞台变成一堆瓦砾,旅客、观众和咖啡客都不会毁坏他们短暂停留的地方。蒙古人在草原生活的时间比人们在剧场、车站待的时间长,待一辈子。但他们待过的草原仍然是清洁的,跟几百年前一样。

他们生活过的草原,大片的野花在5月到8月开放。5月开的花最鲜艳,红花和黄花。7月有蓝花和粉花开放。入不相信眼前竟出现这么多的鲜花,开遍整个草原。在视力未及之地,花还在静静地开放。坐车在草原走,沿途的花开了几里、十几里地。车上的人忍不住下车,看这些花,捧起花的脸庞,想问:为什么这样开呀?怕花累着,怕哪一朵花没被看见而被辜负。

草原没有空气污染一说,所谓蓝天只是无穷尽的晴空。夜里,星星君临头顶,它们像趴在地球外层透明的玻璃罩朝这边看。星星大,有些摇晃,因为多而拥挤,显出一点傻。空气洁净,带给人的是星星成为你晚上的邻居。

草原的人不砍树,除非盖房子,做门窗、马车和马鞍子。东部的蒙古人在砍树前先忏悔自己准备要犯的罪,祈求宽恕。因此,草原的树们、羊们和马们一样自由欢畅。盖一个房子住一辈子,做一个马车和鞍子用几十年。草原的人喜欢的不是木头,是树,后者有生命。小鸟儿们飞来飞去的地方,树一定多。树叶落下来腐烂了,几十年后变成了土,成了可爱的小虫们的故乡。

我小时去巴林右旗,多年后再去,景色依旧。太阳出来,把房子东山墙照得如敷金箔,房后几尺宽的小河里有尺把长的肥鱼在水草里睡觉,好像这是鱼缸。我不会矫情地指责这里没有变化。变化一般就是破坏,破坏了大自然原来的样子。我的大姑姥姥和姑姥爷都去世了,他们的故乡还跟他们活着的时候一样清新,可能他们童年时就是这样子,绿草一望无际,苇草穗子到秋天变得像纸一样白。

山的轮廓在夜色里融化,星星又趴在玻璃罩上看这边的事情。凌晨,曦光吐露少许,星星散了多半,它们去什么地方溜达去了。蒙古人在去夏营地的路上架锅做饭,挖一个土坑,用拣来的三块石头架锅。吃过饭,他们用好土把坑填实踩严,要不就不长草了。架锅的石头扔向四面八方,不让其他旅人继续用这些石头架锅。他们说,石头被烧过了,应该休息,不能再用火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