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诗人说:50岁的人脸上突然冒出青春痘,让自己尴尬,别人生疑。
城市满100岁,算老城了吧,至少已经出了青春期。这座城突然起了一片“骚疮”,脸上到处都是疙瘩。这些疙瘩不天真,也不羞怯,和年轻人的脸相似处只有鲜艳性。说的是盲目开发所形成的城市景观。
在这座小城里,大街两厢盖满了住宅楼,一楼全是门市房,门市房全有比油漆还鲜艳的招牌,上写“思念鸡、还乡鸭、风干肉”这样的产品名称。店门开半,一两人袖手看路上行人进入哪家店里。
城市的住宅区、商业区和工业区理应区位分明,像人肚子里的心脏、肝脏、肾脏长在不同位置。商住一体,是对城市的捆绑,好像让胳膊长在腿上,看着挺灵便,但不像人,像八爪鱼,不能跑,只能爬。房地产商不管这个,这样的房子好卖,日后重新规划搬迁是政府的事。举目望去,城市的一楼全是门市房,特荒诞,不知上哪儿找那么多的顾客。市场经济的内核不是市场,是利润。一个缺少购买的城市,只剩下红红绿绿的凋敝。从经济学说,凋敝不一定黯淡,也可以像青春痘一样鲜艳。
100岁还长青春痘的城市所做的昏事,当然不止于招外埠开发商造楼,还有满街的摩托车,多到无法忍受的程度,禁都难。电动车也是如此,它的镍氢电池让土壤中毒,200年内无法消解。再如:马路露天市场,名日方便民生,其实是城市的溃疡。道虽道,不能行。这是街道社区的生意,在马路放号收钱。三如招商招来耗能、污染企业,让城边的河流鱼死水干。
长青春痘的城市没创造多少就业岗位,但商业风流无限。街上除了门市房和菜摊,还有另一样景观——假古董市场。因为央视有“鉴宝”栏目,人们继红茶菌和甩手疗法之后又钻进这一迷魂阵。一张口全是青铜、鸡翅木、钧窑这一套话语,好像中国有8个夏朝、6个唐朝、15个明清。实说,中国有100个夏商周也出不来这么多青铜器,世界有10个越南加10个缅甸也没这么些红木。在一个水泥新筑的城市交易这些伪装腐朽的古董,还是青春痘效应,痘与脸不配套,没生成自己的文化品格。
在城市化进程中,房地产商对小城市的破坏比大城市大得多。所谓改革开放的成果,如果没被民众充分享有,必是被房地产商、教育商和医药商所集体瓜分。但城市的丑陋与开发商无关,是规划与审批部门的能力和良心使然。生活在长青春痘的城市,没有河水、公园、绿地;没有小鸟、蝴蝶、露水。主要的,是儿童们长大之后留不下美好的记忆。就这个城市而言,所留存唯一的淳朴,是肯德基还没有进来,他们还没考虑进来。老城的人可能为此感到离世界先进水平还很远。其实,肯德基、麦当劳是一个城市最终沦为痞子的标志,拉美即如此。亚洲只有印度将其拒之门外。我对洋餐不反感,只是对它们身上鲜明的、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强权有一点不满,太车间化了,不应该开在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