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朋友,性善谑,蓄着一脸大胡子如达尔文。他在政府供职,如此招摇,让人有些不舒服。
领导和他商量:“把胡子刮了吧。”
他坚定地回答:“不!”
领导纳闷:“为什么?”
答日:“我这胡子是纯毛的。”
人们大笑,此话已把对胡子的珍惜之情都说出来了。
古人对于毛发不敢毁伤,是因为“受之父母”,其来源可贵。仿佛毛发本不足惜,因为是父母给的,便很金贵。这个朋友惜髯,只在其为纯毛,牵涉到了事物的性质,要比合成的东西,如丙纶、腈纶值钱。
这都是假话。人们珍惜毛发大多出于美学效能,好看。无论唐宋美人的“晓妆云鬓”,或是非剃成垄沟黑白相间的发式,都好,因为它们都是一种生命现象。
于是那些“秃发”们醉心于各种秘方,哪管只长出一根头发来,也胜过假发套。
有人俯首,甘心让母牛在头上舔——据说某激素会促其生发,但不知是不是牛发。远看,人向牛鞠躬。
我的朋友勒紧裤带,已在头上抹了近干元的×××生发精,终于长出一层细密的绒毛,叹日:“别人花钱剪头,我却花钱买毛。”
某医院整容医师在给一个脸部烧伤的小男孩做手术时,取其前胸肉皮植于鼻上。孩子长大后,该鼻生出虬曲的胸毛,令人瞠目。
可见毛发虽微,也能把人折腾得颠三倒四。
黄永玉先生曾以水墨画一只驯良绵羊,题款上说:该羊一生小心,是怕碰坏了别人的大衣。
黄先生语尽平淡,但更辛酸,使人想到命运。
即使如此,纯毛的仍然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