哆嗦这个词很好听,有外语发音的黏着劲儿,也有音阶的一种暗示。但哆嗦本身并不好受,首先牙巴骨不由自主地敲起来。这声音别人听着不算大,像鸡啄米似的,但自己却听着震脑袋。有人一哆嗦,就使劲靠着墙,但上下牙仍然在敲,不是想停就能停下来。人一哆嗦,鸡皮疙瘩嗖嗖地布遍全身。一般说来,鸡皮疙瘩起于脊背、手臂和大腿的外侧,在脚心、口腔内部和眼皮上不多见。鸡皮疙瘩如小米粒然,连绵不断,摸着像乒乓球拍的胶粒一样。但这不是皮肤病,无须以药物内服外敷。
我小时候经常哆嗦,对此状大致熟悉。第一个障碍就是言语不便,像电影里国民党常见的腔调“队队长,共共军……”那样。国军见了共军一定要哆嗦的,但我并不怕共军突袭什么的。我爸就当过共军,我之哆嗦是由于游泳池的水太凉。不止哆嗦,而且双唇绀紫,全身龟缩,极磨炼意志。有人发烧也会哆嗦,盖着棉被哆嗦乃一奇观,棉被簌簌抖动,像里面有无数个老鼠窜走。但哆嗦者大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都板着面孔,庄重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