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吹牛的极致:幽默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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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合撒押韵

中国诗词,对百姓说,是押韵之物;文人,则重其平仄。文人以为,诗作为文学尤物,除意境外,音律合乎法度,正是最难最美之处。百姓与文人对诗的看法,统称“合辙押韵”。

大众对于标语口号、民谣谚语这些流行语尤重其押韵。押韵便于流走人口,也就能流走民间了。事实上,现代传播学将以口耳相传作为传播方式的讯息,所下定义叫做“流言”。

押韵,对于普通人,仿佛有一种真理性的暗示。即押了韵的,必是可信的。

“九九添一九,耕牛遍地走”,是由节气论北方农事的谣曲,其真理程度在某些地方确凿无疑,同时押韵。“拼命干上三年半,努力建成大寨县。”这条标语的真理性(其实是事实性)取决于三年之后的结果,但由于押韵,使人士气大增,因而也令人信服。

在中国,许多政治性的、生产性的,甚至治家方面的话都押韵。一些是格言,另一些则是谣言。赵树理笔下的李有才,是利用押韵反抗地主老财的杰出代表。近年,市井流传某些反映世相或民怨的“顺口溜”也由于押韵(至少是押韵,高超处更在深刻的概括力与讽刺艺术)流走大江南北。

某些新产品的问世,企业老板要求广告商提炼主题词时,务必押韵。譬如“吃了××宝,身体××好”。这种联系很愚蠢,因为“宝”与“好”之间的关系是荒诞的,但传播效果极佳,因为押韵。这种蠢话在电视上播出后,自有顽童替你四处散布。

至于合辙,是讲究诗文中平仄,则难得多。涉及汉语中复杂的音律,使汉字排列起来,读如钟磬。譬如《周南》中的“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读来好听极了,虽然不算押韵。苏词“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干行”,亦可手执牙板低吟,比“贫下中农志气高,泰山压顶不弯腰”更加上口。在现今的文艺样式中,最讲音韵的属昆曲,难怪语法大师朱德熙钟情此剧,并经常吟唱。正因为其难,和者其寡也不是怪事。

有人喜欢在今天作古诗,将不合平仄但押韵的五七言堆在一起。某些官员尤喜欢如此,大约可以添些书卷气。不合平仄的律诗读起来令人痛苦,远不及李有才的快板。我的一个朋友执著于平仄,他称宁可文理不通,也要合音律。其代表作为酒后所制,由古句与外国人名连缀。诗云:“露从今夜白,帕潘德里欧。将军百战死,波隆贝斯库。江汉思远客,米开朗基罗。挥剑决浮云,德钦巴登顶。”此诗合辙,但不押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