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国共往事风云录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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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特务盯梢周恩来

蒋介石已悄悄地由“溶共”走向反共。在他的暗示下,国民党在各地的限共、反共活动层出不穷,愈演愈烈。他们不许共产党在国民党统治区公开活动,到处破坏共产党的组织,逮捕共产党人。有些地方已经发生了暗杀共产党人的事件。到处都流淌着共产党人的鲜血,到处都可以看到黑暗的逆流在增长,局势的发展不能不使人深深担忧。

加之新四军内部的团结问题,周恩来对东南的局势异常焦虑。

那时,黄绍正担任浙江省政府主席,政治态度比较开明。

这是黄绍第三度主浙。一般来说,因浙江近在畿辅,又是蒋介石的家乡,省政府人事一向都由蒋介石直接控制。省民政、财政、教育各厅长和保安处长,都由蒋介石事先指定,仅留一个建设厅长和秘书长的官位,由省府主席任人填充。所以由黄绍这个外乡人任省主席的确有点奇怪。早在1934年12月,黄绍辞去内政部长,请假回广西不久,蒋介石怕他同李宗仁、白崇禧搞在一起,广西的独立局面更不好解决;又值浙江省政府主席鲁涤平去世,CC、黄埔两系争夺很厉害,遂使调虎离山计,这才将黄绍召任浙江省主席。黄绍很清楚,在蒋的控制之下,省府主席只不过是蒋家的“看门狗”,不可能搞出什么名堂。但在“慰情聊胜于无”的情况下,也只好将就受命。

黄绍就职后,首先面临的复杂问题,是如何处理CC与黄埔两派系之间的关系,他认为,这两大派的矛盾不缓和,浙江的局势就不能稳定,自己也难立住脚跟。于是,他对蒋介石手下的三个政治派系———政学系、CC和黄埔系,作了一番认真的分析,认为CC同黄埔班辈低一些,而且组织严密,自己是插不进去的。政学系的杨永泰、张群、熊式辉、吴鼎昌、陈仪、沈鸿烈等,都是身经世故,表面上与蒋介石比较亲近,一些重大问题,蒋要同他们商量,采用他们的意见,自己也容易与他们接近,便确立打进政学系,以此为挡箭牌,缓和与调解CC、黄埔两大派系之间的矛盾。时人说他是政学系的人,他也乐于接受。

当时浙江是上海的后方。“一·二八”淞沪抗战之举,使全国人民都要求加强国防、救亡图存。黄绍也着手抓民众组织训练,整理财政,发展交通,实施战时动员准备,得到蒋介石的赞赏。两广事变平息不久,蒋介石准备用兵广西,黄绍闻讯急忙找到参谋总长程潜,请其设法阻止蒋介石动武。后来,他和程潜一起向蒋陈述对桂用兵的利害,建议先做工作,从缓用兵。得到蒋的首肯后,他们即分电广西。不久,李、白复电,同意有条件地谈判。双方商定改任李宗仁为广西绥靖主任,白崇禧为副主任;第四集团军改称第五路军,李、白分任正副总司令。从此,黄绍不但与李、白重修旧好,而且还得到蒋介石的信任。

黄绍这次主浙与前两次不同了。当时,南京国民政府已迁往重庆,“山高皇帝远”,他不像以往那样受蒋介石的控制,可以放开手脚干了。他首先调整省政府人事,还启用了几个比较左倾的县长,以及一些进步青年和共产党员。这样,素来为蒋介石操纵,CC、黄埔系、士绅所把持的浙江,被打开了一个缺口。当然,也有些人向蒋介石告御状,说他想把浙江搞成自己的独立王国。

为了实施他制定的《政治纲领》,他感到国民党的“老一套”不行。他在大革命时期就曾认识周恩来,后来到山西抗战又见过几次面,觉得共产党发动民众、组织民众、团结民众有办法。刚好,这时周恩来在武汉,他便前往请教,并请共方派一些人去帮忙。随后,在丽水开设战时政治工作人员训练团和战时青年训练班,自兼两个团的团长。他的举动早已得到蒋介石的注意,曾打电报指责黄的政府“声名狼藉”,“要切实注意”。他很不服气,感到不可理解,即赴武昌向蒋介石面陈辞职。蒋解释说:“你自去山西作战回来,逢人就说八路军纪律好,长于游击战,共产党如何动员民众,团结民众,军民配合得好,是不是受周恩来的影响?各级党部、黄埔学生、士绅等听了自然不服气,要说你的闲话。你的战时政治纲领和用人方面,都有令人指责的地方。我打电报给你,无非是使你知道说闲话的人多了,要你注意。”

这年年底,在重庆神仙洞李济深家里的茶会上,黄绍遇到了周恩来。大家都谈抗战,黄绍也将浙江的情形谈了一下。周恩来对黄说:“现在到处都在发生摩擦,只有季宽先生(即黄绍)那里还没有发生摩擦。我心里想,我为这个问题不知受了蒋介石和地方多少气,摩擦迟早都会发生的啊!我打算到浙江去看看。”

黄绍当即表示欢迎:“最好我们一同前去。”

1939年2月16日,周恩来偕同这时已到重庆的叶挺飞抵桂林。18日,正是农历除夕,他同叶挺、黄绍从桂林出发,共乘列车经长沙东行。在列车上,两个过去打过仗的敌手叶挺和黄绍,只闻其名未见其面,在周恩来的介绍下,他俩握手言“和”,倍觉热落。列车途经江西时,周恩来和叶挺在樟树下车,转乘汽车到吉安,接着又到上饶,先后会见江西省政府主席熊式辉和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

3月17日,周恩来应黄绍的邀请到达浙江金华。这里在杭州沦陷后已成为浙江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中心。住在金华的浙江省国民抗敌自卫团总司令部,接到第三战区关于周恩来来浙抵金的通知后,立即组织了欢迎队伍。中共浙江省委书记刘英接到中共东南局的通知,化装成商人,戴一副淡墨色眼镜,秘密来到金华,组织金华地下党员以公开的社会职业身份参加欢迎队伍,以防对周恩来有所不测。当天晚上,国民党兰溪县电告:周今日不能来。欢迎队伍遂散去。刘英心里也直打鼓,不知周恩来出了什么事。

原来,那天周恩来到太平后,为避开附近的国民党驻军,当机立断,同随行人员一起乘兵站预先准备的两三辆大卡车,直驰金华城内,并单独带着少数人员直奔军人服务部歌咏队刘良模队长的住处,先向刘了解情况。没有意外,才住进中国旅行社金华分社。周恩来已经发现蒋介石派出的特务出没在他周围。

周恩来稍加休整,就和地下党员们讲起时事:“日寇进攻武汉,蒋介石恐慌万状,几十万兵马溃不成军;接着又仓皇指使部下在洞庭湖畔搞什么‘焦土抗战’,火焚长沙古城,损失惨重,民怨沸腾。”周恩来坐在床上,身子斜靠在床头,继续说道:“最近在衡山召开高级将领会议,由蒋介石主持,我按照中央和毛泽东主席的指示,参加了这个会议,在会上我强调了团结抗战和反对分裂投降的方针,这是大义凛然、无可辩驳的,镇住了会场上的歪风邪气,李、白桂系部队和蒋的嫡系的一部分将领表示支持,蒋介石也被迫接受。当然,也有一些人私下议论说不同意,但是没有人敢拿到会上。”他用手指了指桌上摊开的一大堆名片,说:“连日来,我走到哪里,都有一批批国民党中级军政人员持名片向我表示问候和求见,其中有不少是我过去在黄埔军校时的学生,我选一些人接见,就利用这个机会,对他们晓以衡山会议精神,扩大我党的政治影响。”

正说着,日军飞机伴着巨大的轰鸣声由远而近,开始轰炸金华。

“走!”周恩来一起身,其他人便跟着跑出来。他们坐上大卡车,开进兰溪方向的树林里,继续听周恩来讲。大家席地而坐,周恩来一边讲,一边警惕地扫视四周,看看有没有别的什么人在偷听。11点多钟,空袭警报解除,他们又乘原车回城里吃午饭。

后来周恩来还给倾向于党的一些外围组织讲话。一个叫读书会的组织,它的挂名会长叫谭计全,是黄埔学生,也是黄绍的学生。这次特别卖力。周恩来在台上讲话时,他一直恭敬地站在讲桌的左后侧,当报告中提到最近召开的横山会议是“蒋委员长”主持时,他按陈诚发明的党规,顿时将皮鞋后跟用力一碰,发出“咯噔”的响声。有些听众被这响声震了一下,回头一看是他,都憋不住要笑出声来。这个小小细节已被周恩来看到眼里,他在随后的报告中再也不提“蒋委员长”了,以免再使谭计全尴尬。

19日,周恩来经淳安、桐庐前往浙西行署的所在地天目山,会见在那里布置抗战防务的黄绍。

天目山,双峰陡立,耸入云天。相传峰巅各有一池,左右相望,像高天之上的一对大眼睛,故称天目。这里山势雄伟,林深草茂。中有一挂飞流直下,如同白练,泻入怪石绝景之中,实为浙西胜地。自上海、杭州沦陷后,不少商贾富户来此避难,置房居住,使得静寂山林也热闹起来。

黄绍热情地将周恩来安排在山里一个姓潘的上海商人的别庄里。别庄的主人请黄绍和周恩来用过晚饭后,给他俩在客厅里各端上一杯浓咖啡。周恩来呷了一口,感叹道:“真香!好久没喝这样的咖啡了。”

主人很会说话:“听说周先生早年留过法国,这是按法式烧的咖啡。”

周恩来道谢后,问起主人的家庭和在上海经商的情况。主人知道他们要谈正事,稍过一会儿便悄声离开了。

周恩来身穿黄呢军服,肩披军大氅,刚刮了胡子,更显出浓眉大眼。黄绍和周恩来谈起了战局。

黄绍说:“最近从上海杭州传来的消息说,日本人在到处搜集破铜烂铁,连住宅区的铁栅栏都强行拆除,装船运回国造枪炮。”

周恩来认为:“日本不但物资匮乏,运输也成问题,它妄图猛力速决战胜中国的妄想是破灭了,因而进行谈和诱降,把汪精卫拉过去。我国抗战到了深入开展游击战,打击、消耗敌人的新阶段。”

黄绍:“去年在忻口会战,我有幸见到你和八路军,我觉得当年北伐军的精神在八路军那里保持着,还得到了发扬光大。见到八路军每到一处,发动民众、团结民众,很有办法。确实把民众真的动员起来了。”

周恩来说:“八路军的办法就是发动群众,将自己像鱼一样游在群众的水里。力量也由此而生。”

黄绍说:“看来国民党那一套是不行了。从山西到浙江后,我学着你的样子,亲自到各县去做动员工作,把那些在校的或由上海、杭州各地退回来的青年都组织起来,后来连沦陷区都组织了政工队。你这次来,正好给予指教。上个月跟你在江西境内分手后,我回来做了些准备,通知在天目山这里召开沦陷区政工队会议,你一定要讲一讲……”

周恩来笑了:“季宽先生真是见缝插针啊。好,我跟他们见见面。”

黄绍又提出:“你走后我们怎样和共产党联系?我看你指定一个人吧,遇有问题发生可以找他商量。”

周恩来沉吟片刻,说:“找汪兆泰,你还没跟他接触过吧?那就找吴毓。”

“吴毓同我接过头,很熟的。周先生,我还想要求中共方面参加地方工作的人员,只能在工作岗位上努力,不可发展组织,还想得到一份在浙江参加地方工作的共产党员名单,以便保护他们。”

周恩来的浓眉一收,脸色顿时冷峻起来:“季宽先生,这点我不能答应你。关于两党之间的组织关系,我代表共产党方面在武汉、桂林和重庆都谈了好几次,遗憾的是至今还没有达成协议。可是,你可以相信这一点,共产党员在工作岗位上是会埋头苦干的,会为团结抗战尽最大力量的。”

大家都已开诚布公,黄绍也不隐瞒他的想法:“还有一点,请中共方面在我后方地区不要发展武装组织。”

周恩来说:“请你放心。我可以告诉你,新四军发展方向的三个原则:哪个地方空虚,我们就向哪个地方发展;哪个地方危险,我们就到哪个地方去创造新的活动地区;哪个地方只有日、伪军,友党友军没有去活动,我们就向哪里发展。这样可以减少摩擦,利于抗战。这样,新四军愈深入敌后,愈能创造根据地。”

周恩来的这一套学问,使得黄绍大有感触。共产党好像一切都井井有条,而国民党则处处临时抱佛脚,相形见绌,相形见绌啊。

第二天早晨吃早餐时,黄绍将一份誊写得整整齐齐的旧体诗词拿给周恩来,请他指教。

周恩来大悦:“想不到季宽先生的古体诗词底子这样雄厚,这首《满江红》也不愧是惊世之作!”

黄绍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周先生见笑,我不过是昨日听你一席话,感触颇多,夜不能寐,披衣坐起,信笔涂鸦。”

周恩来又低下头仔细看诗,嘴里喃喃:“季宽先生抗战之心,日月可鉴。‘收失地,从兹始,越勾践,应师事’,有卧薪尝胆之志,抗战奈何不胜?”

周恩来一到金华,CC系的《东南日报》就以“黄周同车到某地”为题大作新闻。黄绍心里一哼:消息好灵通啊,马上就追踪来了!住了几日,周恩来一走,黄绍就接到蒋介石发来的电报,询问他同周恩来都谈了些什么。黄绍直摇头,心想事前并未接到要与周恩来正式商谈的指示,还能谈什么呢?但蒋介石方面又要应付,他就归纳了三点:一、请周指定个代表人,遇有问题时可随时商量,周先提到汪兆泰,但想了想,又提吴毓,因吴毓与我很熟;二、是要求中共参加地方工作的人员,只能在工作岗位上努力,不可发展组织,我想让周将共产党员在浙名单开给我,周没有答应;三、中共不能在后方地区发展武装组织。蒋介石接到黄绍的电报,半信半疑,仍叮嘱亲信监视周恩来在浙行踪。

周恩来又马不停蹄地视察了钱塘江南岸的抗战防线,在28日傍晚乘船到达绍兴。到绍兴的时候,他仍身穿军装,随行的只有一名年轻的警卫员。当欢迎的人称他为“启蒙导师”时,周恩来淡淡一笑:“启蒙导师能有几个?能做个战士就蛮不错了。”

这年他刚满41岁。绍兴是周恩来的原籍,这里有他祖先的坟地,还有不少亲属。在绍兴的短短几天里,他的活动安排得满满的。

周恩来东南之行还有一个任务,是代表陈诚参加第三战区的政治工作会议。4月上旬,周恩来到达第三战区司令部所在地江西上饶。他已从浙江省委那里知道,国民党封闭新四军驻温州通讯处时逮捕了八名干部,并把他们分别判处8—14年的徒刑。会议期间,他向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交涉释放。因为交涉无效,他又到福建浦城县特别监狱看望这批被关押的干部,告诉他们,他回重庆后还要继续同当局交涉释放,勉励他们在狱中认真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