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北京上学的前一天晚上,在北京某工地上做建筑工的欧阳明也赶回了阜新。这是一个喜庆团圆的晚上,一家人多年的心血没有白费,欧阳鹏也没有辜负家人的厚望,终于考上了一所理想的大学。这天晚上的饭菜在姐弟三人的印象里面是最丰盛的,记忆中过年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隆重过。几杯酒喝下去之后,欧阳群起身翻箱倒柜地找出了欧阳鹏来到他们家时带的那张纸条,他那满是皱纹的眼角湿润了,对姐弟三人说:“孩子们,我今天要告诉你们一个咱家的秘密,其实这个秘密你们心中也有数……”三个孩子一听心里都是一惊,在他们各自的心里其实早已有思想准备,因为欧阳鹏和欧阳明的年龄相差仅有一个多月,他们心里也时常犯嘀咕,但随着年龄越大,姐弟三人的感情越深,他们就越是回避这个问题。今天由父亲亲口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之后,姐弟三人不由得抱头痛哭起来。欧阳鹏擦干眼泪,给父母姐姐弟弟和自己各自倒了一杯酒,自己端着酒杯扑通一声跪在了桌前:“我不会去找我的生身父亲,我欧阳鹏今生今世只有一个家,我生是欧阳家的人,死是欧阳家的鬼……”
这一夜,欧阳家里的人都失眠了。
欧阳鹏在北京上大学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基本上都是收废品的养父和在北京打工的弟弟负担的。自从知道了欧阳鹏的身世之后,小哥俩不但没有生分,反而更加亲密了。每个周末,不是欧阳鹏去弟弟的工地,就是欧阳明来哥哥的学校,两个人经常结伴出去吃一顿,改善一下伙食。
一晃四年过去了,大学毕业后,欧阳鹏在一家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他每个月除了给自己留下必须的生活费用之外,把省下的钱全部寄给养父母。在欧阳鹏上大学第四年的时候,因为姐姐欧阳兰要结婚,弟弟欧阳明只好回家帮父亲做收购废品的生意。几年在外打工的经历让欧阳明长了不少见识,回家后,他想把父亲的废品收购生意做大。于是,欧阳明便盘下了旁边的一家废品收购点,还同当地的一些厂矿企业建立了联系,以高出同行的价格来收购他们的废旧材料。此举,触动了当地的一些依靠废品收购吃饭的黑恶势力,于是他们经常上门来寻衅闹事。欧阳明气愤不过就拨打110报警,派出所来人抓不到什么违法乱纪的证据,也只能以调解为主,时间久了,这些地痞流氓更加肆无忌惮。一天,欧阳明前脚到一家工厂收购废品去了,后脚就来了十几个人扬言要收保护费,有几个人竟然堵住门口不让拉废品的车辆进出。欧阳群出来指责这些人目无王法,他们便对老人拳打脚踢一阵后扬长而去。欧阳群被送往医院的路上嘱咐儿子,不要告诉欧阳鹏免得他担心。经检查,欧阳群有两根肋骨骨折,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后才出院。
年轻气盛的欧阳明左思右想,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他知道这帮人领头的是一个外地来的流氓叫徐老四。这天晚上,欧阳明特意在废品堆里寻了一根两头带尖的钢管,用报纸包了包拎在手里就出门了。他早已打探好了徐老四租住处,悄悄地埋伏在拐角的黑暗处等着徐老四的踪影。晚上将近十二点的时候,醉醺醺的徐老四在一个同伴的搀扶下走了过来,气愤已久的欧阳明抡起钢管对准徐老四的后脑就打了下去,徐老四闷哼了一声扑倒在地不动了,他的同伴一看欧阳明来者不善,丢下徐老四便逃了。
徐老四被送到医院抢救过来之后就变成了植物人,其实,徐老四只是黑龙江一个负案在逃的罪犯,是本地黑恶势力的一个打手而已,它真正的幕后指使是一个叫“光哥”的人。“光哥”指使手下不要声张徐老四被打一事,因为像徐老四这种人的死活是没有人关心的,只要自己的人不报案,警察就不会知道。过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这天晚上一伙人突然闯入了欧阳群家绑走了欧阳明,其中一个人留下来开始与欧阳群谈判,他告诉欧阳群说他儿子将他们的一个人打成了植物人,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让欧阳群在三天之内凑齐六十万元赎金赎回欧阳明,不然就报案或将欧阳明打死。
欧阳群两口子哪里经过这种阵势,当时就吓得腿软了,连话都说不出来,幸亏当晚女儿欧阳兰也在家里,她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给远在北京的欧阳鹏拨通了电话。想起养父母一家人对自己的养育之恩,欧阳鹏觉得自己责无旁贷,但自己几年来的工资基本上都寄给了养父母,可以说是身无分文,情急之下他能够做的就是动用公司的公款。第二天,欧阳鹏从公司财务部拿走了一张六十万的支票后就坐上了去阜新的火车。欧阳鹏坐在火车上,把从姐姐欧阳兰那里了解到的情况作了分析:一、不能报案,如果报案,弟弟欧阳明最终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二、徐老四只是一个小喽啰,而且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小喽啰,不然对方早就报案了;三、对方的最终目的就是要钱。欧阳鹏想清楚之后,心中便不再慌乱了,他觉得如果以上三点分析成立的话,那么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手里的六十万元就能摆平这件事情。
欧阳鹏回家后先看望了养父母和姐姐,充分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给一位在市政府当秘书的高中同学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中午有一个应酬请他过来一起作陪。然后他又在本市最豪华的酒店订了一个大包间,最后让在他们家等消息的小喽啰通知“光哥”,说自己要请“光哥”吃饭,顺便把伤者的医药费支付了。
一切如欧阳鹏所料,事情很快地处理完毕。“光哥”没想到能够拿到六十万,之所以要了六十万是给欧阳家留下了讨价还价的余地,谁知欧阳鹏不仅没有还价,还请自己以后照顾他们家的废品生意。“光哥”看欧阳鹏做事干练豪爽,便与欧阳鹏达成口头协议,以后欧阳家的废品收购业务只能在其所在的南区开展,不得跨区经营。“光哥”觉得欧阳鹏做事情沉着冷静不卑不亢,将来在北京肯定会混出点名堂,而且看他在市政府还 “有人”,便有意卖他一个人情,答应今后不但不纠缠欧阳明经营的废品收购站,还保证他们的收购站不会受其他同行的打压……。
听完欧阳鹏的讲述后,邢云涛觉得“邢国庆”三个字有点印象,但一时又想不起印象来自何处,觉得可能是叫“国庆”的人太多的缘故。
其实,六十万对邢云涛来说算不了什么,她主要觉得自己把欧阳鹏聘来,并委以重任做了公司的副总,其目的就是用它来威胁制约朱威,结果他给自己捅出这么大的漏子,使她在公司的面子不好看。而且,现在的朱威已经非常乖顺了,欧阳鹏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了。
“我……我讲完了,我说的都是实情,我也想好了解决问题的办法,我想为公司无偿工作三年,按照我们最初商谈的工资待遇,我三年的工资就是借高利贷也应该连本带利偿还完了。希望邢总给我这个机会,也希望邢总体谅我的苦衷。”
“让我体谅你?你体谅我了吗?我信任你让你做公司的副总,让你分管公司最重要的部门,而你做了什么?你让我如何对公司的员工们交代?你知道侵吞公款六十万的后果是什么吗?你不懂法律吗?”
“我懂法律,但我更懂人情,没有养父一家人的收留,就没有我欧阳鹏的今天。这件事情即使你要通过法律来解决,我也愿赌服输不后悔。”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懂人情?欧阳鹏,你年龄比我大,你应该明白做人做事需要公私分明。就这件事情,你马上给我提交一份报告,并拿出对自己的处理意见。”
邢云涛说完后,扭身出门了,朱威随后也跟了出来,邢云涛问朱威准备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朱威觉得这件事情的始末超乎了他的想象,对于是否该制裁处理欧阳鹏,他主张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对于这个公司里最大的竞争对手犯下的弥天大错,朱威建议邢云涛低调处理,因为欧阳鹏在道义上无可指责。其实,欧阳鹏的身世让朱威动了恻隐之心,而欧阳鹏处理这件事情的勇气和魄力,也让朱威开始心存好感。他暗自想,这件事情如果轮到自己头上,自己能否甘冒自毁前程的危险,去处理好这样一件棘手的事情。这个欧阳鹏还真是条汉子!朱威突然灵机一动:何不让欧阳鹏到上海筹建分公司呢。
朱威跟着邢云涛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对邢云涛说:“云涛,对于欧阳鹏这样安排好不好,让他去上海筹建博阳的分公司。在上海做好了,就算他是戴罪立功,做不好,他也没有颜面再回公司了。”
“亏你想得出来,把上海分公司这么重大的事情交给一个贼去筹建,这种事儿传出去后,我们的面子往哪儿搁?我们的生意还怎么做?”邢云涛对朱威的建议大为不屑,“我刚才让他写报告是想先稳住他,我看,还是把他移交给公安部门来处理吧!”
朱威托起邢云涛的一缕头发,一边揉着一边说,“从欧阳鹏做的这件事情上来看,他绝对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他犯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们非但不追究他的事责任,反过来还委以重任,我相信欧阳鹏必定感激涕零,一心一意为公司做事。以德报怨,这就是如此安排的高明之处。”
邢云涛意味深长地看了朱威一眼,有些时候,她很佩服朱威处理事情的果断和机智,心中对朱威的喜欢不免又增加了几分。
“好吧!就听你的,这件事情你来找欧阳鹏谈,但必须严格控制分公司的财务状况。”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设分公司之后,财务的监管制度一定会实施的。所以,我想让林青来做公司的财务总监,由她物色上海分公司的财务主管,我们将来就从财务入手,以加强对分公司的管理,争取用制度去管理人。”
“好吧!这些都由你来安排。至于欧阳鹏的薪水待遇就按照他自己的要求执行,免费打工。”
一周之后,欧阳鹏便只身一人赴上海筹建博阳的分公司了。
欧阳鹏走后的第二天,邢云涛在博阳公司宣布了她一个月来的第二次任命:朱威由公司副总经理升为总经理,负责博阳公司的全面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