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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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开完《早报》的编前会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朱威刚回到办公室,桌子上的电话就响了,是苗东打过来约他出去找地方坐坐,他知道苗东在这个时间“找地方坐坐”是什么意思。苗东的电话提醒了朱威,他觉得已经有好久没碰过女人了,自从和邢云涛分居以来,一直忙活着《早报》出版,加上整顿博阳公司的事儿,自己竟然把最本能的活儿给忘得一干二净。提起女人,朱威就必然想到邢云涛,现在,他与邢云涛的婚姻只剩下一张结婚证的关系了。

与自己的事业相比,婚姻生活质量每况愈下。朱威心里也承认,没有妻子邢云涛和她的家庭的支持,博阳公司不会有今天的局面。但每次面对邢云涛高傲的神态和岳母那施舍般的神情,他都会产生一种拼命挣脱和逃离的心理。逃避意识从朱威会思考的时候就一直伴随着他,逃避父亲那张刻满深深皱纹不苟言笑的脸,逃避邻居哑巴暑娃子没完没了的穷追猛打,逃避陕北那个黄土面子能埋了脚脖子的村庄……。虽然已经远离那个村庄有十年之久了,但那里的一切还是如此的清晰,十年时间让他从一无所有变成现在的腰缠万贯,十年时间也让他完成了从一个黄土娃子到公司董事长的蜕变……。

大概在十天以前,朱威与邢云涛见了一面。那是邢云涛打来电话说他母亲的正局级批下来了,晚上在家里举行一个小范围的家庭便宴,让朱威准点过去。邢云涛还像从前一样,虽然和朱威的关系已经僵到这个程度,但根本就不问朱威晚上有没有事情,还是命令似的下个通知完事,只是语气比以前更冰冷了。朱威犹豫再三,还是去熟悉的玉器行里买了一块价格不菲的翡翠,准时赶到了岳母家。

说是小范围家庭便宴,还是去了不少人,颇有背景的孙叔叔,创业有成的海归查理张和太太张静茹,以及邢云涛父母家一些重要的亲戚。以前,朱威也在岳母家参加了不少类似的聚餐,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只是邢云涛的附属,大家都是在与妻子攀谈的间隙,礼节性与他说上一两句不咸不淡的话。岳父对朱威还是不错的,经常关心地问起他的工作情况,还询问他父母的身体状况,让他别光顾着工作,抽时间回去看望一下父母。

这一次家庭便宴,朱威明显感受到了一些变化,主动上前来与他长时间攀谈的人明显增多了,话题大多都是围绕着《早报》的,让朱威越发感到自己投资报纸这一步棋走得正确。往日,这些眼珠子长在头顶上的家伙,自己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现在,自己的《早报》还没出版多久,他们就开始对自己刮目相看了,哼!走着瞧吧,总会有一天,你们还会在我面前摇尾乞怜的。

岳父走了过来,朱威急忙站起来,他对岳父还是发自内心的敬重。岳父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说话,朱威恭恭敬敬问岳父能否准时收到《早报》,岳父说很准时,而且他每期必看。岳父还叮嘱他说,做报纸不是做生意,做生意赔了还可以东山再起赚回来,报纸万一出了问题可就不是小事,朱威一一点头,表示都记在心里了。

家庭便宴结束后,邢云涛说要和朱威谈一谈,两人就把车开到了国贸桥附近的一家“星巴克”。一杯咖啡还没喝完,两个人就把话说僵了,朱威说既然谈不拢也别这么耗着了,干脆离婚吧。邢云涛说她也想过离婚的问题,但现在母亲已经知道他们俩的事情了,前几天还对她发脾气了,坚决不同意她们俩离婚。朱威说当初你妈不同意我们结婚,现在又不同意我们离婚,她到底想干什么?邢云涛讥讽他现在翅膀硬了,有了离婚的资本就迫不及待想分手了,朱威说不分手也无所谓,反正也没有“二奶”催他。最终,两个人再次不欢而散。

朱威开着他新换的宝马车去接苗东,老远就看到他缩头缩脑地站在路灯下等他了,朱威总觉得苗东的形体有点猥琐,与他记者的身份不太相称,他甚至担心像苗东出去做采访会不会被人当作是骗子。

朝阳区东三环边上的一家夜总会,是苗东经常光顾的娱乐场所,他和这里的妈咪、小姐都很熟悉。朱威不怎么喜欢来这种地方,如果不是陪客户应酬或者是苗东硬拖着他来买单,他才懒得到夜总会寻欢。

朱威的身边从来不缺少女人,但他不喜欢那种没有底蕴的庸脂俗粉,更不喜欢没有感情铺垫的性交。与其去夜总会或一夜情酒吧寻个寂寞女人上床,他觉得还不如在家看毛片自慰来得更随意一些。朱威总觉得现在妓女不如过去妓女的素质高,因为历朝历代都有社会名流爱上风尘女子并演绎出浪漫佳话的故事。而且,那些时候的青楼红袖们往往捻熟琴棋书画,且重情重义,哪像现在这些不敬业的小姐,陪着唱歌都跑调,还有甚者,打个饱嗝都能闻到蒜泥小料的味道。最让朱威痛心疾首的是政府对色情业羞羞答答的态度,他觉得如果对卖淫嫖娼立法收税的话,不仅能够很好的控制性病艾滋病的传播,还能有效地减少强奸等刑事犯罪,最关键的是一年的税收至少能够为国家买一艘航空母舰。

上次在这家夜总会,苗东给朱威介绍了一个叫玉洁的四川小姐,玉洁很是健谈,而且对事物的分析也很有见地。朱威感慨自民国以来做小姐的还有这等货色真是不容易。苗东说玉洁是川大历史系毕业的,朱威不相信,苗东说改天让他看看玉洁的毕业证。

妈咪赵小燕在电梯口前早早候着他们二人了,朱威和苗东的脚还没迈出电梯门,赵小燕嗲声嗲气的就嚷嚷开了:“朱总,您要是再晚到一分钟的电话,这个包间就让别人订走了,为了给您留这个房间,我可是得罪了不少老客户,您今天晚上可得点一瓶好酒给我做补偿啊!”苗东打住了赵小燕的话:“你得了吧!屁大点事儿从你嘴里说出来都惊天动地的。”

朱威说:“我觉得小燕有干记者的天分。”

赵小燕听了朱威的夸奖更来劲了:“苗大记者,我听说北京城里的记者和妓女的人数差不多,是吗?”

“放屁!哪来那么多记者!”

“瞧您这素质!说话还不如我们的小姐呢。”

苗东和赵小燕一见面就斗嘴。

“国民素质都提高了,你们小姐肯定也得进步啊!听说你们这一行的妈咪都不买本科文凭了,都改买工商管理硕士了?”苗东反讽到。

赵小燕笑着说:“我都准备在国贸开‘环太平洋地区性服务发展论坛’了。”

“不错的创意,”苗东对朱威说,“你们博阳公司可以帮她们做做推广。”

夜总会大厅的台池里一位穿着暴露的女孩正在演唱一首英文歌曲,朱威觉得有些眼熟,她在脑子里搜寻了一圈想起来了,这不是那天曹董事长请客时的那位女歌手吗?估计是那首《我性我情我无悔》的歌没有打榜成功,所以还只能继续在夜总会和酒吧卖唱。

进了包间,赵小燕说让朱威稍等一会儿,玉洁正在别的客人那边坐台,她已经催了,估计很快就会过来。至于苗东还是老样子,总是一拨一拨的小姐换着看,他喜欢皮肤白皙且丰满圆润的。

朱威问苗东:“你跟一瘦猴似的,怎么总是喜欢大号的女人呢?”

苗东嘿嘿一乐:“台费都是一样,找一个肥实点的占便宜啊!”

朱威点了一瓶“黑方”,又要了一打“科罗娜”啤酒和一个果盘。赵小燕陪坐着喝了两杯啤酒就出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朱威感慨地说:“做什么行业都需要敬业精神和人际关系啊!你看人家小燕,现在在北京买了三套房子了,上个月把广本也换成宝马了,你一个大记者,到现在还是贷款才买了一套一居室的房子,上下班还要搭出租车。”

“是啊!真他妈的不公平。做记者这一行其实挺孙子的,每天制片人和主任都跟催命似的让你到处抓独家新闻,这个信息时代哪有什么独家,所以逼得一些记者急了,就干脆憋在屋子里造假新闻。据说北京电视台记者为了造出独家新闻来,最近炮制出了一条“纸馅包子”的假新闻,不但惊动了中央还把自己给栽进去了。你没听说过吗?做记者的是表面风光,内心彷徨;起得比鸡还早,挣得比民工还少。”苗东扭头对着身边坐着的一位体态丰腴的小姐说:“这年头啊!做记者的真还不如你们做小姐的。”

两个人正扯着闲篇,玉洁推门走了进来:“朱总、卫老师来了,你们最近挺忙的吧?好久没看到你们了。”玉洁长得不是很漂亮那种女孩,但身上有一股亲和力,这也是朱威总喜欢和玉洁聊天的原因。朱威从来没有把玉洁带出去,他所谓的出来找小姐也仅限于换个环境散散心,找个看着顺眼的女孩聊聊天喝喝酒,不像苗东有明确的目的,来夜总会就是带小姐回家发泄。

几个人喝了一会儿酒唱了一会儿歌就到凌晨一点了,朱威说明天还要给报社广告部开会,就把账结了。苗东已经和那位丰腴女孩商量好了一起出去吃宵夜,玉洁便将三人送至电梯口。

车上,苗东对朱威说:“你和老婆一直这么拖着有意思吗?这样时间长了,对你对她都不好,你们又没有孩子还是下决心离婚算了,这样两个人就都轻松了。”

“我的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以为我想这么耗着啊!云涛她妈最开始不同意我们俩结婚,现在要离婚了,她妈又出来从中作梗,真不知道她妈有没有为自己的女儿考虑过。”

“婚姻是人类社会进化过程中的倒退!如果就婚姻进行一次全球性的网络调查的话,赞同婚姻存在形式的人,肯定连百分之五十都不到。这种观点是不分种族和性别的,因为婚姻的形式本身就是违背人性的,这也是我现在不结婚。”

朱威说:“你这纯属谬论。不过,像你这种只追求性爱不要求情爱的人,婚姻倒是一个枷锁。

“从你的婚姻经历,就能够证明我的观点不是谬论。哎!停车吧!”

在一个烤肉串的餐馆前,苗东让朱威停下车,他牵着丰腴女孩的小胖手下车后,便消失在烤肉串的烟雾缭绕中。

对于离婚,朱威心里也是患得患失,他心里非常清楚,公司是邢云涛的,公司法人也是邢云涛,连公司最初的150万元启动资金都是邢云涛的哥哥的。公司依靠家族的社会关系,建立起与几个国际国内大公司稳定长久的合作,可以说,这个公司如果没有邢云涛的家庭背景,是不会发展到今天的。他现在虽然是公司的董事长,但如果和邢云涛离婚的话,那就意味着博阳公司随时都可能解体,这是朱威不愿意看到的。

朱威也曾尝试着改善这种婚姻状况,两个人的关系出现裂痕后,他曾主动提出来带邢云涛去海南度假。下飞机入住酒店后,朱威突发奇想,到酒店外面的音像店里买了两张黄色的盗版光盘。晚上,朱威催促邢云涛赶紧去洗澡,他则兴致勃勃地把自己扒光了,在床上躺着一边等邢云涛一边观看毛片。邢云涛洗完澡出来后,看到一丝不挂的朱威正色眼迷离地盯着电视看,便鄙夷地说:“你也就这点低级趣味吧!”

朱威登时兴趣全无,取出光盘从酒店的窗户扔了出去,那是他们夫妻俩最后一次赤裸相见,但没有做爱。

朱威是对女人要求很苛刻的那种男人,尤其是对做自己妻子的那个女人。邢云涛不漂亮,也没有女人味儿,从外貌到气质到精神都无法吸引朱威,但朱威还是与她结婚了。想起这段婚姻的动机,朱威有时会觉得自己很不道德,他现在开始痛恨自己竟然会做这种情感投机。

现在,两个人都想清楚了,他们的结合纯属相互利用的条件等换,朱威看中邢云涛的家庭背景,邢云涛看中朱威的体面外貌。朱威和邢云涛都不是那种利欲熏心的小人,结婚后,他们也曾努力地维系这个家庭,努力地寻找婚姻中的爱情,但是,不同的生长环境造就了不同的价值观。他们之间不存在冲动,两个人都是很清醒地步入婚姻的殿堂,很清醒地看着婚姻出现裂痕,而且,他们也会很清醒地走出婚姻的大门,在门口互道一声祝福,然后分道扬镳。

婚姻到了濒临解体的边缘,两人对原先各自看重的东西还是有点依依不舍,但这里面已经找不到半点爱情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