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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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欧阳鹏来到北京之后,不管是在生理上还是在心理上,一直感觉有些不太适应。

春天的北京,除了春寒的煎熬,还有时不时漫天撤地的沙尘暴。长安街上几株桃花已经悄然开放,粉红的花瓣在紫红色宫墙反衬下,显得娇艳妩媚。沙尘暴肆虐的天气里,粉红的山桃花让人心中顿生怜意,可惜大多数过路人都是行色匆匆,无暇眷顾一眼这即将凋零的美丽。

这个时候的上海,该是何等的缠绵,细雨霏霏,洋洋洒洒,再龟裂的心灵也能够被苍穹间的万千精灵滋润,再污浊的身体也会在她的怀中被冲刷荡涤。

如果不是为了白宇辰,欧阳鹏绝不会离开上海,他喜欢上海,更喜欢白宇辰。为了不让自己心爱的人痛苦,所以,只能自己承受更多的痛苦。

来北京后,欧阳鹏迟迟进入不了工作状态,朱威已经对他流露出了不满。昨天下午,朱威给欧阳鹏打来电话,问他晚上是否有时间,想和他一起吃顿饭。见面后,还没等朱威说话,倒是欧阳鹏先开口了,他说:“朱董,难得你这么好的涵养,如果换作是我的话,早就该发火了。”

“那我就不用和你藏着掖着了,”朱威看着欧阳鹏的眼睛问,“你到底怎么了?”

“我的事情一言难尽!”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欧阳鹏沉吟了片刻说:“是!”

“能告诉我对方的情况吗?”朱威觉得自己问得很笨拙,“看看我能否帮上你的忙。”

“我有我的苦衷,你以后或许会知道,但是现在你帮不上忙,这种事情别人如何帮得上忙。”欧阳鹏苦笑了一下。

“你这种状态下去,不但工作做不好,你自己的事情也处理不好,我真的很担心。”

“你放心吧,我现在已经好多了,明天开始,我会把精力都放到工作上的。”

“那就好!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开口。”

朱威见欧阳鹏不想说自己的事情,也不便再追问了,只是担心更加剧了。两个人的晚饭都吃得没滋没味的,朱威看时间还来得及赶回去开编前会,便急匆匆地吃了几口饭就告辞了。

第二天,欧阳鹏一早到博阳公司办公室就让秘书通知各部门主管开会。会议拟定了几个议题,一是对前期工作进行总结,二是今后主抓的几项工作重点,三是论证在深圳设立分公司的方案。会议一直开到中午,吃完工作午餐之后,欧阳鹏把安妮叫到办公室。他觉得安妮是去广州的最佳人选,朱威让他在王小波和安妮之间选拔一位副经理,虽说朱威是好心,但这里面却隐藏着极大的隐患。几年时间下来,两个创业级元老在公司里肯定都有自己的固定拥趸,慢待了哪一位都将对工作带来被动,这也是欧阳鹏迟迟没有动作的原因。昨晚,朱威临走时,欧阳鹏提出了想在广州或深圳筹建分公司的想法,结果,朱威说他也早有此意。两个人一拍即合,朱威让欧阳鹏抓紧时间推进,人选由欧阳鹏自己决定。

刚才开会讨论筹备广州分公司的时候,安妮似乎已经预感到了总公司的用意,因此,她对设立分公司极力支持。安妮的意见是,博阳公司未来的发展必须走向国际,前提要渗透国内三个经济最发达的地区,形成鼎立扩张的局面。而且,就地理优势来看,她希望把分公司地点设在深圳,向前可以触及香港,向后可以辐射珠江三角洲。

与安妮的交谈也很顺利,她对欧阳鹏的安排也礼节性地表示了感谢,她说自己本身就是南方人,在北京待的时间太久了也想去南方换换水土。安妮还有一个小小的私心,大学期间一直追求她的一个男生,现在也在深圳发展。当她的芳心在朱威身上时,深圳男生的深情只会让她感觉片刻温馨,当她对朱威心灰意冷之后,才发现深圳男生的执著竟是如此让她感动。

安妮苦涩地摇了摇头,觉得爱情就像一首歌里面唱到的那样:爱情说穿了,一个人挣脱的,一个人去拣……。

安妮几乎用了一周时间才完成了交接工作,她在公司这几年的业绩有目共睹,她与王小波几乎支撑起整个博阳公司的业务,这也是朱威为什么总是对安妮绷着一副公事公办面孔的原因。朱威是一个理性的人,他并不是不喜欢安妮,只是担心如果与安妮的关系走得太近,会影响他对整个公司的管理。朱威太过于理智了,理智到对自己情感的支配都要进行有利和不利的权衡,理智到了误服“伟哥”后都能到跑步机上把能量消耗掉的份儿。

安妮离开北京的前一天,欧阳鹏组织了一个为安妮送行的晚宴,朱威说不要博阳公司买单,而由他自己结账。席间,安妮说非常感谢博阳给了自己锻炼成长的机会,博阳公司像个大家庭一样温馨,她也感谢朱威像个大哥哥一样呵护着大家……。说到动情处,安妮哭了,很多人都跟着她一起流泪。朱威站起来说:“安妮,你是要去深圳筹备分公司,还是要跳槽?”

一句话把大家逗乐了,安妮梨花带雨般地笑着说:“也曾动过这样的念头,觉得自己在这里呆得是不是太久了?可后来发现,博阳公司还有很多值得我留恋的东西,所以就又留下了。”

王小波说:“多悬啊!差点流失一位美女老总。”

“我与小波共事将近六年了,这是他第一次称呼我美女,”安妮看着王小波,“我到现在还忘不了,我刚到公司时,很多业务都是小波手把手教的我,我真的很感激。”

同事们纷纷起哄:“揩油吧!”

欧阳鹏说:“去一个新地方重新创业很辛苦,第一步先把人马找齐了,帮你分担一些工作。我筹建了上海分公司,还有一些经验,需要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谢谢欧总!谢谢大家!”安妮眼角挂着泪花,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送走安妮不到一周的时间,欧阳鹏就宣布了王小波担任博阳总公司副总的任命,博阳公司又进入了一个新的循环。

坐在办公桌前的欧阳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最近,繁忙的工作使他的心绪稍微平静了一些。自从来北京之后,他与白宇辰之间除了正常的工作交流之外,两个人很少通电话。他每天都能在MSN上看到白宇辰,他知道白宇辰也能看到自己,但两个人很少对话。

正当欧阳鹏一个人默默地想着心事的时候,他忽然看到电脑屏幕上的MSN闪烁着对话提示,点击开一看,竟然是白宇辰:我可能帮你找到亲生父亲了。

瞬间,欧阳感觉到大脑一片空白,这怎么可能呢?

欧阳鹏:在哪儿?

白宇辰:就在北京,在你的身边。

欧阳鹏:你在逗闷子吧!我身边的男人都是比我小。

白宇辰:谁跟你逗闷子!自从你去北京后,我就一直没闲者,在网上广撒英雄帖。

欧阳鹏:快告诉我他是谁?

白宇辰:我也不知道,剩下的谜底需要你自己去揭开。

原来,白宇辰一直想去欧洲留学,便在网上加入了一个“欧美留学同盟会”的论坛。这个论坛的诚信度比较高,论坛里的大多数人正在欧美等国留学,也有像白宇辰这样想出去留学的,另外,还有一些留学归来的海归派。自从承诺要帮着欧阳鹏寻找父亲后,白宇辰便在“欧美留学同盟会”的论坛里不断发帖:寻父邢国庆,儿子邢翔鹏,生于1975年11月23日,母亲死于难产,父亲与儿子失散地区在辽宁阜新。

帖子公布后,很多人都提供了反馈信息,但经白宇辰反复查证后,都一一排除了。白宇辰并没有灰心,他在国内几家较大的门户网站的热门论坛中先后登记注册,几乎每隔三五天的时间就去发一次“寻父帖”。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天,白宇辰的电子信箱里收到一封信,内容是说他在北京一个朋友家里见过一张老照片,上面似乎留有“邢国庆中学毕业留念”的字样。白宇辰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便抓紧时间与此人联络。到了后来,那个人说此事牵扯到别人的隐私,大家最好面谈一次。白宇辰答应了面谈,但他觉得对方行事非常谨慎,自己前去赴约会引起对方的猜疑,所以就和欧阳鹏联系了。白宇辰把对方的电话号码交给了欧阳鹏,并催促他抓紧时间联络,这样也省得自己跑一趟北京了。

欧阳鹏看着桌子上的电话号码,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他踌躇了半天,最终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他与对方约定在中关村的上岛咖啡店见面,对方让他一定要带上当初他父亲留下的那张字条。欧阳鹏打开抽屉,翻出姐姐欧阳兰送他的笔记本,在里面取出那张已经有点泛黄的纸条,忽然,一滴泪滴落在纸条“父亲”两个字上面,他急忙用手拭擦自己的泪水,结果“父亲”两个字越来越模糊了。

从儿时记事起,父亲的形象就是淳朴善良、皱纹和眼皮里都侵蚀着煤灰的欧阳群。直到考上大学,欧阳鹏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就是从那一刻起,父亲在欧阳鹏的心里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父亲是什么样子?是护城河边垂钓的某位老者吗?是公园里练太极拳的那位老人吗?抑或是楼下的那位瘦高个的交通协管员?这么多年来,父亲是不是偶尔也会在心里惦记着他这个儿子呢?

前来上岛咖啡店见面的是一对夫妻,互递名片后,欧阳鹏才知道男的叫查理张,是中关村一家软件开发公司的老总,女的是查理张的太太林静茹。一见面,林静茹就一直盯着欧阳鹏的脸庞,随后冲着丈夫点了点头说,很像!很像!查理张低头看了一眼欧阳鹏的名片,一声惊呼,使得邻桌一位老外把半杯热咖啡倒在自己的裤裆上。查理张赶紧“Sorry!Sorry!”的道歉,直到老外裤裆部位的咖啡冷却下来,他才转过头来问欧阳鹏:“是邢云涛做的博阳公司吗?”

“对啊!你们认识啊?”欧阳鹏也有些诧异,心里说,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我先看看那张纸条。”查理张是个急脾气。

“先坐下来,要点喝的吧。”倒是林静茹能够沉得住气。

三个人坐下后,欧阳鹏把那张刚刚被泪水浸润过的纸条递给了查理张,查理张和林静茹两口子像是担心买到假货似的,看得非常仔细。查理张问欧阳鹏除了这张纸条外还有别的物证吗,欧阳鹏说还有一条绿色的军用毛毯,现在辽宁阜新养父的家里。查理张点了点头说:“这件事情看来有点复杂,不过你也不要着急,万一是个误会的话,我们权当认识了个朋友。”

“遇上你们二位热心人是我的福分,”欧阳鹏明白查理张的意思,“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就皆大欢喜,如果是个误会,就当我遇见贵人了,改天我请两位吃饭。”

“好!欧阳先生真是一个开明人。”查理张说,“这件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我有个发小叫邢云伟,我们俩从小学到中学一直是同学,小的时候我经常去他家里玩,有一次我看见他们家像框里有一张照片,上面有一行字写着‘邢国庆中学毕业留念’。”

林静茹问丈夫:“你记清楚了吗?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会不会记错了?”

查理张说:“不会记错,因为我父亲叫张国庆,所以我当时印象特别深刻。而且,当时邢云伟的妈妈也在旁边,我问完了之后,他妈妈就把这张照片收起来了,以后在他家里就再也没有看到这张照片。我还问邢云伟‘邢国庆是谁’,他说是他父亲,还说他父亲后来改名叫邢德铭了。”

欧阳鹏一听“邢德铭”三个字,脑袋就“嗡”的一声,邢德铭在外界可能知晓的人不多,但在中国商界那可是鼎鼎大名。更令他震惊的是,邢德铭也就是邢云涛的父亲,闹了半天,自己竟然是在给妹妹打工,难道世间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他虽然没有见过邢德铭,但现在想起来,自己的长相还真的跟邢云涛有些相似之处,难怪白宇辰第一次见到邢云涛后,就说他们俩长得像……。

“欧阳先生肯定也知道邢德铭先生的大名,”查理张打断了欧阳鹏的思绪,“而且,你肯定也知道邢云涛的父亲就是邢德铭。”

“这些我知道,这件事情……会不会……是一个误会?”欧阳鹏有些语无伦次。

“这件事情成立的可能性极大,因为邢云伟说他父亲年轻的时候,曾经在辽宁的阜新插过队,直到他家里落实政策后,父亲才回到北京。”查理张喝了一口咖啡接着说,“邢德铭先生不是一般的普通百姓,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也是我为什么这么谨慎的原因。我昨天和邢云伟通了一个电话,询问他是否知道自己有一个哥哥,他说不知道,而且也从未听他父亲说起过这件事情。所以,我们今天约你也是替邢云伟了解一下情况,如果觉得你不是正路上的人,我们就不会对你说这么多了。”

“谢谢你们的信任!”欧阳鹏恢复了常态,“其实,你们都不用担心,我本身对寻找父亲这件事情不是太热衷,不然,怎么会是朋友替我到处张罗寻父呢。所以,我对谁是我的父亲看得也不重要,他是一个乞丐,我也不会吃惊,他是一个富翁,我也不会诧异。我觉得重要的是,他要给我一个当年抛弃我的理由。”

林静茹说:“通过几次接触,我觉得邢德铭先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为人和蔼,处事公正。所以,我觉得他不会做出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情。”

欧阳鹏说:“这件事情现在还不能肯定,我现在又在邢家的公司任职,这事儿如果捕风捉影的捅出来,我在公司也会很被动。我拜托两位先替我保密,可以吗?等我把对邢云涛的承诺实现了,等我离开博阳公司之后,我们再来印证此事也不晚。”

林静茹一脸疑惑地问:“你和邢云涛之间有什么承诺?”

欧阳鹏说:“这件事说来有些曲折,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欧阳先生,你既然让我们给你保密,就应该把话跟我们说清楚,”查理张也是满腹疑惑,“不然,我对邢云伟也没法交代。”

欧阳鹏沉思了片刻,觉得不把真情讲出来,也很难得到他们的理解。他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因为忘记了放糖,苦涩的咖啡让他皱了一下眉头。欧阳鹏整理了一下思路,随后就把养父如何收养自己,如何供养自己上大学,弟弟为了给自己挣学费,早早辍学来北京打工,以及他后来惹上麻烦,自己动用了博阳公司六十万元回老家摆平祸端,到后来自己向邢云涛承诺免费为博阳公司打工三年等事情,原原本本地叙述给了查理张夫妇。

查理张和林静茹听完这段不平常的经历后,心里暗自感叹:欧阳鹏果然是一个重情重义重承诺的男人。在这个浮躁的时代,像欧阳鹏这么有责任心、有道义感的男人,的确属于凤毛麟角。

查理张说:“好吧!欧阳先生,我们答应你,为你保守这个秘密。这期间,如果需要我们夫妇为你做什么,请尽管开口。”

“非常感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