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鹏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了味觉功能,他现在吃什么都品不出味道来,虽然从未吃过腊,但是现在他知道了什么叫味同嚼蜡。
王小波来到上海后,代表总公司处理了白宇辰的后事,经请示朱威之后,博阳公司计划给白宇辰的母亲总共支付150万元的抚恤金,因为白宇辰毕竟是出公差的时候遇难的。办理手续的当天,欧阳鹏也赶到了公司里面,因为他那里还有白宇辰的很多遗物,他觉得需要交还给白宇辰的母亲。
王小波和张斌等人看到欧阳鹏之后吓了一大跳,因为一周之前他们两个人在虹桥机场接从法国回来的欧阳鹏时,只是觉得他精神有些憔悴,以为休息几天也就恢复过来了,没想到今天一见到他,感觉欧阳鹏整个人脱了相。也许是颧骨高的原因,欧阳鹏眼窝看上去陷得很深,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两个嘴角也起了水泡,头发凌乱的像一蓬秋天的衰草。尹琴的眼圈哭得红红的,她给欧阳鹏倒了一杯茶,目光里透着心疼,欧阳鹏很木然地接了过来,都没说一声谢谢。尹琴原先是欧阳鹏的秘书,欧阳鹏去了北京任职之后,她又担当了白宇辰的秘书,年纪轻轻的尹琴在工作上可以说是尽心尽职,跟两任总经理的关系都不错,三个人情同兄妹。
欧阳鹏从一只黑色的旅行箱里,轻手轻脚地捧出白宇辰的骨灰盒来放在会议室的桌子上,看到骨灰盒后,尹琴禁不住哭出了声音,张斌也在一边流下了眼泪。相对于他们两个人,欧阳鹏倒是显得有些平静,他默默地看着骨灰盒上白宇辰的照片,面部没有丝毫表情。
财务总监肖红走了进来,她刚从银行回来,注销了白宇辰生前的个人储蓄账户和工资账户。令她吃惊的是,年薪一百万的白宇辰的两个账户上的现金加起来还不足十万,她把银行的资料和九万七千元现金一起交给了王小波。王小波和张斌的反应跟肖红一样:白宇辰的钱都哪儿去了?
不一会儿,白宇辰的母亲到了,她的两只眼睛红肿着,看来也是刚刚哭过。进门后,她看到了会议桌上的骨灰盒,忍不住悲从中来,一把抱住骨灰盒号啕大哭起来。广告部总监艾路和尹琴上来扶起白宇辰的母亲,一边替白母擦眼泪一边劝说她要保重身体之类的话,好大一会儿,白母才渐渐止住悲咽。趁这个机会,王小波把白宇辰遇难的大概情况向白母作了一个通报,她又开始抽泣起来,欧阳鹏走到她跟前说:“伯母,宇辰一直拿我当兄长,宇辰走了,我以后就是您的儿子,您节哀顺变啊!”
伯母抬起头来,握着欧阳鹏的手说:“我听宇辰说起过你,我为他有你这样的好朋友、好兄长感到高兴。”
王小波说:“是啊!伯母,我们都是您的儿女,以后如果有需要我们的地方,您尽管开口。我们博阳公司的朱威董事长因为公务缠身,不能前来向您慰问,特意委派我代表他处理白总的善后事务,不知道伯母您还有什么要求?”
伯母一听说到了正事,便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换了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原先还指望他给我养老呢,博阳公司也不是无名的小公司,我相信你们会妥当处理这件事的,所以,我想先听听你们总公司的意见。”
伯母的几句话说得滴水不露,王小波一听就知道白宇辰的母亲不是等闲之辈,看来,这位街道办事处的计生委员也是见多识广,所以王小波打定主意要让她先提出要求:“伯母,这是白总的一些遗物,交给您留个念想吧!这九万七千块钱是白总的存款,现在也交给您来保管。至于具体的要求,最好还是由伯母您提出一个方案,看看我能否做主,如果我做不了主的话,我也好向朱董事长反应。”
白宇辰的母亲没有理会纸箱里白宇辰的遗物,甚至都没有瞅上一眼,这让欧阳鹏心里感觉酸酸的。
白宇辰的母亲伸手接过王小波递过来装满现金的纸袋来说:“这孩子还存了不少私房钱,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我每个月让他给我上交一千块钱的养老金,他倒也孝顺,每个月主动给我交三千,如果我还能活三十年的话,你们至少得给我这个数吧。另外,我儿子为你们博阳公司出了不少力,你们公司怎么也得给我儿子的骨灰盒找一块安身的地方吧。”
会议室里的众人都吃了一惊:原来白宇辰的母亲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一年挣多少钱,而且还能看得出来,母亲与儿子之间的关系不是太融洽。
“没有问题,伯母。这样吧,博阳公司给您把养老金凑一个整数,120万,公司的财务总监肖红明天就会把钱打到您的账号上。”王小波庆幸自己没有先把条件讲出来,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年薪一百万的话,还不得张嘴要一千万。“另外,我们公司再出30万为白总买一块好风水的墓地,您看怎么样?”
“嗯……好吧!”白宇辰的母亲似乎还有些疑虑。
欧阳鹏忽然站起来说:“王总,伯母,我有个建议不知道是否合适,你把公司的三十万交给伯母吧,宇辰的骨灰盒由我来保管吧,我会寻找一处他喜欢的地方存放的。”
王小波说:“可以,我们没有意见。”
白宇辰的母亲迟疑了一会儿,她对欧阳鹏说:“孩子,伯母相信你,相信你会为宇辰找一个安身的好地方。”
白宇辰的母亲拿着装钱的纸袋子就和大家告别了,她刚刚走出会议室又返身回来了,抱起桌子上装满白宇辰的遗物的纸壳箱子,抹着眼泪离开了。
欧阳鹏把白宇辰的骨灰盒小心翼翼地装入了黑色行李箱,也起身与大家告辞了,脸上的表情一如他的味觉,无知无觉。他刚刚走出写字楼,尹琴便抱着一个装文件的大信封从后面追了上来,她把信封交给欧阳鹏后,说了一声多保重就转身回写字楼了。
欧阳鹏打开信封一看,里面是一份以他的名字与一家装修公司签订的137万元的装修合同,装修图纸看着十分眼熟,装修项目上写着:苏州白鹏茶楼。
王小波在上海分公司驻扎了半个月,帮助分公司的副总张斌把白宇辰遗留下来的业务、财务、支出等工作进行了对接。王小波觉得张斌虽不是最合适的总经理人选,但目前的局面只能由他来代管一段时间再作定夺。朱威也同意王小波的意见,让他处理完上海分公司的事情之后赶紧回北京,还让王小波抽点时间去看望一下欧阳鹏,并尽量劝他到北京与父亲见上一面。王小波拨打了欧阳鹏的手机,手机已经关机了,连续两天都是如此。张斌带着他找到了欧阳鹏和白宇辰在上海租住的公寓,公寓已经被转租给了两位来自黑龙江的女孩,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孩正指挥着搬家工人帮她们拆卸墙壁上的人造攀岩支点,其中一个女孩子抱怨着说:“贼他妈的变态!好好的一面墙整上这么多疙疙瘩瘩的石头,跟得了梅毒差不多。真他妈的晦气!”
王小波找不到欧阳鹏之后,只得赶回北京复命了。
飞机刚刚在北京机场落地,朱威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让他速到公司,说地税局的人正在博阳公司查账呢,王小波问地税局查什么账,朱威说可能是傅云龙的投资有问题,涉嫌洗黑钱,他让王小波回公司里应付地税局的人,有消息立即通知他。
王小波赶回公司后,发现四名地税局的工作人员正在查阅公司的账目,财务总监林青在一旁陪着,气氛显得有些凝重。看到王小波到了办公室,一位地税局领导模样的人站起来,把他叫到另一间办公室后,询问起关于河南风月集团的投资情况。王小波说博阳公司参与《早报》的经营管理当然要引进资金,至于风月集团的注资是否有问题,他们没有能力进行核实。地税局领导模样的人打着官腔说他们是“引资不要命”,什么钱都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