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读博士,严格说来并没有进入实践领域,仍然是在认识领域,是在学习如何认识世界,以备毕业后投身实践。这个学习阶段很重要。
我想起马克思《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的第十一条。有些学者对这条有点误解,以为马克思不重视解释世界,只重视改变世界,这种看法是不对的。马克思的话是针对旧哲学说的。只解释世界而不重视改变世界是旧哲学的缺点,因为它无法承担无产阶级面临的任务。马克思创立新哲学的任务是为无产阶级改变自己的处境、改变资本主义社会服务的,所以才有这段话。这不是说,马克思不重视解释世界、不重视说明世界,只重视改变世界。实际上马克思和恩格斯一生都在从事科学研究。科学研究的首要任务就是要说清楚你所研究的问题和对象,这就是在做用科学的理论和方法解释世界的工作。马克思以毕生精力从事《资本论》写作,就是在解剖资本主义,说明资本主义社会,说明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矛盾及其必然被社会主义社会取代的原因。马克思主义哲学不同于旧哲学的关键之处,不在于它是否解释世界,而在于它的研究目的和研究成果,目的在于改变世界,即为实践服务,而不是在解释世界面前止步。马克思不是为哲学而哲学,而是为改变世界寻找新世界观的理论支点。
对于一种科学理论来说,要真正发挥它改变世界的作用的前提是,必须能正确解释世界、说明世界。不能解释世界、说明世界,所谓改变世界岂不是空谈?马克思恩格斯非常重视理论研究工作,列宁和毛泽东也是如此。在他们领导革命的过程中,研究理论、概括革命经验成为其革命工作的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只要翻翻《列宁文集》,翻翻《毛泽东文集》,就会懂得这个道理。领导如此大的变革、领导不断壮大的中国共产党,不懂得解释中国社会、不能说明中国社会,能胜利吗?
毛泽东在1941年的一次谈话中(后来收入《毛泽东调查文集》)说,“认识世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的确,改变世界是个长期的艰巨的任务,可正确认识世界也是极不容易的。改变世界离不开正确地解释世界。如果我们这些理论工作者的理论研究成果,不能正确回答实践中提出的问题,从理论上给以正确的回答和解释,那要我们干什么呢?
我们要全面正确理解马克思《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的第十一条,理解马克思此话的针对性以及提出的语境和背景;否则,就会陷于经验主义。正因为这样,毛泽东在驳斥王明时说过,认识世界是为了改造世界,人类历史是人类自己造出来的。但不认识世界就不能改造世界。没有革命的理论,就没有革命的运动。还说,“一个马克思主义者如果不懂得从改造世界中去认识世界,又从认识世界中去改造世界,就不是一个好的马克思主义者”。他批评王明这些人,“老爷们既然完全不认识这个世界,又妄欲改造这个世界,结果不但碰破了自己的脑壳,并引导一群人也碰破了脑壳”。
你们读点思想史的著作,读点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的著作,你们会发现,在人类历史中,最重视实践的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同时从世界观上、从人类社会总体观上、从对资本主义社会的解剖上,提供正确认识的也当首推马克思和恩格斯。马克思和恩格斯以毕生之力为无产阶级服务。可他们并没有也不可能真正从事领导无产阶级改变世界的革命实践。他们在世时并没有发生无产阶级革命。马克思和恩格斯并没有参与巴黎公社革命。可以说,马克思和恩格斯最大的功绩在于留下了大量的著作,包括对那次具有改变社会性质的社会变革——巴黎公社的总结。
马克思主义哲学既重视认识世界又重视改造世界,这两者是统一的。旧哲学不重视改造世界是它的缺点,这个缺点不是我们可以不重视认识世界的理由。我们当代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的一大缺点,就是没有真正重视对当代世界包括当代中国的深度的理论性研究,因而我们缺乏对当代世界的真知灼见,也就是缺乏有理论说服力的解释当代世界的巨著。至于在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道路和制度的研究方面,我们仍在许多方面需要深入研究。我们是理论工作者,我们不能脱离实践,但我们的责任是从事理论工作,以精湛而深刻的理论分析为实践服务。不从事理论研究,不从事认识和解释当代世界和当代中国的现象的研究,要理论家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