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多点儿了吧……大哥,烟土货款加上各界赠送的礼金,总共高达一百九十二万之巨啊!”尹继南和史乐君两人清点汇总完款项后,抬起满是豆粒大汗珠的脑袋,望向半躺在太师椅上的安毅。
安毅此时正呆呆地凝视着天花板上昏黄的电灯,脸上流露出莫名的留恋感慨之色。听到尹继南的惊叹,他缓缓转过身来,用低沉的声音说道:“等到了有外国银行的大地方,将卖掉缴获船只的四万五千元、蒋副师长赠送的十五万元存入官兵的公积金账户,其余的全部存入用我名字开设的汇丰户头吧。”
尹继南点头应了一声,接着说道:“如今我名下的专用账户也已经有两百六十四万了,用胡子名字在南昌开设的账户上原有五十七万四千余元,加上这次用船带去的一百二十万,胡子那个专用账户也会高达一百七十多万。上次我回去用应武名字开设的账户上有七万四千余元,要是这次运回去的枪支弹药和军需物资变卖一半,应武的账上也至少会增加到八十万元之巨,我有点儿不放心啊!”
安毅手托着下巴,懒洋洋地想了想,淡淡一笑:“放心吧,应武这人信得过,如今老道来了就更好办了,等咱们那两个同船回去的弟兄建立好无线电台通信站之后,我们随时都可以发出远程指令,形势不会失控。再一个,正在老南昌城西建造的三百座连体住宅小楼,至少还需要投入十八万元的开发资金,再加上四周的围墙、道路、自来水、电线架设、小公园、篮球场、幼稚园、荣军小学等等辅助设施,至少还需要扔进去二十万元,这些钱加起来将近四十万,都会从应武的账户上支付。
剩下的四十万下个月就要给欧先生付出去三十五万,用以支付到货的服装厂和五金工具制造厂的机器设备,这样下来,应武账面上也就只剩下五万元左右的周转金,完全用不着咱们担心了。
“再者说了,应武如今已官居中校主任,每个月五六百元的高额军饷足够他挥霍了,有房有车还有勤务兵侍候,就缺个媳妇儿暖被窝了。等正在筹备的中央党部政治学校招生,让他进去待上一年镀镀金,出来就能官升上校,到时候我还要把他弄到身边来才行,这家伙做政工的确是个天才。
“你不知道啊,前天我教各营、连教导员唱那两首《精忠报国》和《血染的风采》,吼得老子嗓子都冒火了,结果这帮孙子硬是花了整整两天才学会。要是应武还在这儿,我只需哼上两遍就行,哪里用得着这么辛苦啊?”安毅说完,微微伸了个懒腰,然后扭转腰身,拿起茶几上的香烟抽出一支点燃。才悠闲地吐上两口烟圈,就看到叶成走了进来,安毅立马来了精神,坐正身体肃容以待。
叶成走到安毅面前坐下,高兴地禀报:“客人乘坐的快船已到河东码头了,一行人下船后直接前往南岸的基督教堂,现在应该快到了。”
安毅听了大喜,连忙站起快步走向墙边的衣帽架前,飞快脱下身上的校官军装,换上笔挺的少将军服。对着镜子看了看,他总觉得有些碍眼,摇摇头再次脱了下来,在弟兄们惊愕的注视下又穿上刚刚脱下的校官服,仅扎一根武装带就催促弟兄们出发。
杨斌大惑不解地询问:“这么正式的场合,为什么不穿将军服啊?那样也隆重一些……”
安毅摆摆手打断了杨斌的话:“不需要。汉斯他们对我们革命军非常熟悉,只需要看一眼我们胸前的铭牌,就会辨明军衔和职务,不需要弄得那么郑重,否则别人还以为我炫耀呢。”
十分钟后,安毅、尹继南、杨斌、叶成在老沈和丁志诚等侍卫的护送下,骑马来到了城南的河边,穿过石拱桥来到教堂漂亮的拱门前下了马,身材挺拔高大的汉斯和劳特立刻笑容可掬地迎了出来。
“我亲爱的朋友,你不知此时我心情有多么激动!”汉斯握住安毅伸出的手用力一拉,给了安毅一个老朋友间最最热情的拥抱。近一年来,彼此不断通信通电,生意也是越做越大,仅仅只是鲁麟与安毅部下阿彪的“洪兴进出口贸易商行”合作进入湘黔市场,就卖出了上千万元的武器弹药、燃油发电机和多种品牌的加工设备。
合作经营的范围和贸易渠道正在逐渐扩大扩宽,连创佳绩赚取丰富利润的汉斯也由鲁麟公司的华南区经理,迅速晋升到中国区副总经理,但是由于北伐战事正酣,他与安毅一直没能见上一面,心中的感念和彼此的友情随着利益的增加而日益深厚。
老朋友重逢安毅也很开心,加把力气紧紧一拥然后轻轻离开,笑着说道:“汉斯,你蓄胡子了,漂亮威武的日耳曼胡子……啊,劳特!我的朋友,你还好吗?”
劳特也被安毅和汉斯之间的友情所感染,连连摇头感叹。此际听到安毅招呼,连忙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安,你如今是越来越出名了。全中国有一半的报纸都在报道你的丰功伟绩,说你把孙传芳和孟昭月手下名将一个个打败,先后俘虏了二十余位名声显赫的将校,是革命军的英雄楷模,哈哈!”
“谢谢你的赞扬,劳特……这位是?”安毅致谢完毕,礼貌地对汉斯身边那位清瘦的金发中年男子礼貌微笑。
汉斯的国语大有长进,含笑介绍:“奥古斯特?赫尔曼先生,礼和洋行华东区副总经理,也是我和劳特的好朋友。这次听说我们要来见你,他也想跟来见您一面。
考虑到以后我们之间会有合作,所以我们就答应下来了!”
“您好,将军,见到您非常荣幸!汉斯说得非常正确,您是位善于创造奇迹的天才,而且还如此年轻,真令人激动!”赫尔曼先生礼貌地伸出手。
安毅连忙伸出手,客气地说道:“见到您很高兴!希望以后能得到赫尔曼先生的关照。”
“朋友们里面请,我们总不能站在寒风中谦逊地聊天吧?哈哈……各位请,进去再相互认识吧。”汉斯与杨斌等人一一握手,礼貌地请大家入内。
众人登上教堂的石阶,拐过精巧的石墙走廊,进入礼拜堂左侧的一间宽大客厅里,屋子中间铺上洁净亚麻布的椭圆形大桌上的咖啡和香茶正冒着袅袅的热气,三位洋行的外籍职员殷勤地向安毅一行问好,周到地移开高背软椅,静静等候客人入座。
彼此介绍完毕相对坐下,汉斯看着安毅胸前铭牌上的红边和一颗红色三角星,再想起以前初次见面时彼此讨论缝纫机改进的境况,非常感慨:“安,真没想到才一年多时间你已经是位战功显赫的将军了。一周前我在《中央日报》和上海那份中立报纸《申报》上看到这一消息非常惊讶,也非常高兴。报纸上介绍说你率领的军队打了一个又一个胜仗,两大战役下来竟然俘虏了数万对手,实在令人震惊!这么显赫的战绩,就算是在欧洲战争史上也相当少见,称之为奇迹也不过分,你是怎么做到的?”
安毅笑着指指身边的弟兄们:“是我的兄弟们以及成千上万将士共同努力的结果,还有几个无法忽视的原因。一是我们中国人口众多,几乎快比得上欧洲的总人口了,靠打仗谋生的人很多;另一个重要原因是,目前的中国军队还没有掌握现代战争的精髓,时常是数以万计的人挤在一个小小的城池或者某一个狭小的区域里,进行落后的静态消耗战,所以通常会出现上万俘虏的事情;再就是我们军队的武器装备相当落后,很多时候只能靠人多来取胜。基于以上原因,被你们称之为奇迹的战果仍会一个接着一个发生。”
众人听了莞尔一笑,连连点头。参加过世界大战的赫尔曼惊讶于安毅风趣话语里蕴含的睿智与远见,略微犹豫片刻又含笑问道:“将军,您说出的几个原因,是否可以理解为构成了您大量引进先进武器装备、制造机床和设备的动力?我们能否这么认为,将军有意于振兴中国制造业甚至整个工业体系?就像……就像原先的开明官员张之洞将军一样?”
安毅笑了起来:“赫尔曼先生对中国的了解之深实在是令人钦佩!不错,不管张之洞身后褒贬如何,我始终认为他是个值得尊敬的伟人,至少他振兴民族工业的精神和深刻的民族忧患意识令人敬仰。民国已经建立十六年了,这种奋发向上的精神依旧在激励着无数中国人不断进取,包括我在内。
“不过———我虽然有坚定的决心,但还没有能力去影响到一个国家工业体系的建立与振兴,因为整个现代工业体系太庞大了,远远地超出个人的能力。不管这人多么富有,多么优秀,都需要国家政策的支持和全行业的觉醒,否则办不到。因此,我只能希望通过自身的不懈努力,为我的祖国的工业振兴奉献微薄之力,只要持之以恒,定能有所收获。
“举个简单的例子,我在南昌投资建造的苎麻纺织厂,汉斯先生了解这一项目,也为我提供了巨大的帮助。据我预测,这个项目至少能让周边八个县的数万人民每年增加一倍的收入,直接刺激这一地区的运输业和手工业的发展,间接带动这一地区的消费水平甚至教育与文化水平的提高。
“只要农民解决了温饱问题,就会要求改善居住条件。于是,对铁钉、铁丝、钢材、木材、家具等建筑和生活材料的需求就会增加,从而会刺激这些物资的贸易和生产,进而带动劳动密集型的建筑业和手工业,从而使许多农村的空闲劳动力进入建筑领域。而农村劳动力少了就要想办法提高耕种效率,这又能促进农业机械的生产,由此类推影响的范围也随之扩大,进而促进区域经济的良性循环,在某种程度上起到了促进工业水平发展和提高的作用,不是吗?”
赫尔曼惊讶地注视安毅,汉斯和劳特也是第一次听到安毅的经济观点,三人都没想到安毅对经济领域的认识如此深刻。
汉斯摇了摇头,感慨地问道:“安,你脑子里到底藏着多少知识?”
“全都是一些肤浅的认识……我只是看书看报之余多想了些,并没有通过实践来检验,还有待进一步的印证,哈哈!”
安毅打了个哈哈,随即笑问:“诸位,让我们回到正题吧。我想知道诸位今天想向我了解什么?是否愿意展开更广更深入的合作?是否愿意向我即将成立的机械制造企业提供更先进的机床、设备、原材料,并展开技术合作与转让?这些都是我迫切想知道的问题。如果各位愿意,我想确定一个为期三年的交易总值达到三千五百万元的合作发展计划,我说的总值是指中国现行货币,按目前的汇率折算约为一千二百万美元,不知诸位是否感兴趣?”
三个德国人大吃一惊,汉斯激动地问道:“安,你确定?”
“汉斯,你应该清楚我的诚信。今天我把价值一百万现大洋的黄金带来了,作为我上次致电向你采购设备和零部件的定金,此刻就在教堂院子里卫兵的马背上,我这就叫人送进来。”
安毅向站在门外的沈凤道点点头,三分钟不到,两只结实的木箱被安毅的侍卫送到了桌上,安毅站起来打开箱盖,两只小木箱里摆放得满满当当的黄金发出醉人的光芒。
汉斯三人面面相觑,劳特强忍心中的激动之情,挥手召来三位心腹。经验丰富的三个德国高级职员早有准备,立即拿出天平和检测仪器逐一检测每一根金条,最后指着金条上的铭文低声告诉三位老板:“这些都是北洋政府下辖的中国银行铸就的正品,按本周市场中间价折算,总数为一百万零九百八十五元中国银元。”
汉斯吩咐封箱收下来,从公文包里拿出钢笔和事先拟好的合同文件,严谨地将一百万零九百八十五元中国银币一分不少地填写在预付定金一栏上面,随后仔细检查一遍,递给了含笑观看的安毅。
安毅看得懂中文看不懂德文,交给叶成再看一次中文条款没有异议之后,欣然拿出心爱的钢笔,在三份同样的文本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汉斯接过安毅递来的文本,愉快地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郑重地站起来,将其中一份交给安毅,两人隔着宽大的桌子紧紧握手,发出愉快的畅笑声。
做成大生意深感振奋的劳特击掌两下,两名修士随即端上了香槟和高脚杯,斟上后礼貌地摆放在每一个人的面前。汉斯端起酒杯走到安毅身边,两人愉快地碰杯亲切地交谈。劳特也和叶成等人礼貌地打招呼,询问大家是否习惯这酒的味道?不行的话再换一种试试。
一旁的赫尔曼早已看得目瞪口呆,蓝色的眼珠都变绿了。这份合同包含了捷克ZB26式轻机枪、98K步枪的加工制造设备以及相应的零件检测模具和子弹生产线;
二十辆载重四吨的奔驰六轮柴油重卡、十辆奔驰小型军用汽车、两条子弹生产线和大批轻武器核心散件。这其中的捷克ZB26式轻机枪的成套生产设备,还是经过赫尔曼所在的德国礼和总公司悄悄从捷克兵工厂调拨来的。
整个交易额高达八百万元中国银币的总值,用黄金支付的这一百万元仅仅是定金而已,而且规定前面三百万货物的结算方式为到岸完税后立即结算。如此优厚的交易条件和巨大金额,都让赫尔曼深感震撼和羡慕。他清醒地意识到这笔生意或许只是个开始,眼前这位挺拔英俊的年轻中国将军绝对会再次进行疯狂的设备采购,至少还会一批批采购大量的火药、特种钢材、黄铜薄板,以满足枪支和弹药生产的需要。
想到这里,高大精明的赫尔曼再也坐不住了。他端起杯子,兴致勃勃地走到安毅和汉斯身边,热情地向两人表示祝贺,劳特和安毅的一帮弟兄们也相继围了上来,纷纷举杯共同庆祝。
大家愉快地聊了一会儿,深思熟虑的赫尔曼有意无意地引出话题:“将军,我看过你的采购计划了,你是否打算逐步引进轻重武器的制造设备和技术,进而逐步发展成为中国最大的武器制造商?”
安毅哈哈一笑:“那当然了,不但是轻武器,各式制造机床、火炮、高炮、柴油机、大功率履带拖拉机等等我都很感兴趣。不过下一步我需要先投资一百万元,在南昌以南十六公里的澄碧湖畔建立一家综合性大型医院,争取在年底前建成,正要请求汉斯先生替我聘请一批德国专家前来工作,并对我们的军队医护人员进行严格的培训。如果做得好的话,明年年底以前将逐渐扩大为面向全国招生的医学院校,我愿意为此不断地进行投入。”
赫尔曼眼前一亮,笑着建议:“亲爱的安将军,我这里有个建议。在我的记忆中,美丽的老南昌尚未有一家基督教堂,如果将军能促成一家基督教会落户老南昌地界的话,估计罗马教廷将会免费派出一批批杰出的医生前往将军的医院免费工作和教学,对此我非常有信心。”
“对啊!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安,这绝对是个好主意。我建议你接受这份友谊,具体事情完全不需要你操心,只要能获得国民政府的许可文件,其他所有事情都会有德国使臣和教会专职人员来办。我敢打赌,你甚至会获赠一整套先进的医疗设备,并给德国乃至整个欧洲人民留下良好的声誉。”汉斯高兴地看着安毅。
安毅大喜过望,立刻答应了下来。如今中国大地上随处可见外国教堂,多一所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自己的校长估计还要与待字闺中的宋三小姐成亲的,成亲前蒋校长还不得先去接受基督洗礼啊?
有道是好事连连,安毅刚要提出告辞返回海宁县城,劳特已经提来个精美的棕色皮箱送给安毅,并颇为神秘地问安毅是否有兴趣打开一看?安毅想都不想立刻打开,只见六个精致的硬皮长盒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箱子里。
安毅随手拿起一个盒子,打开一看,一支精工细作的蔡司军用狙击瞄准镜映入眼帘,弟兄们也放下杯子围上来查看,对长度比第一批四倍镜长出许多也精致许多的狙击瞄准镜大为赞叹。
安毅爱惜地仔细打量,啧啧称叹:“太漂亮了!竟然是六倍直瞄,还带刻度线,如此的厚礼太让人感动了,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谢谢你劳特、谢谢你汉斯!”
汉斯哈哈一笑,摆摆手道:“不用谢,这是我们的德国总部特意为你从德国调来的,以表彰你杰出的产品设计才能,并感谢你为鲁麟公司打开中国南方市场所做出的杰出贡献!收下吧!对了,差点儿忘了告诉你件重要的事情,你派到德国进修的那十二个年轻人非常优秀、善良和刻苦,估计再有三个月时间,他们就能初步掌握沟通的语言和技巧,陆续通过测试进入克虏伯技术学院边学边干了。放心吧,他们得到了良好的照顾,我们总部按照你的要求,把付给你的那几项专利产品的定期利益转入了专项基金账户,用以支付你的留学人员的日常开支。安,我真希望你能有更多的发明创造,你的天才创意总是令人无比期待。”
“会有的,汉斯,等我完成北伐大业就会静下心来,好好研究几项专利技术,届时我们仍然一起真诚合作,我保证!”
安毅诚恳地笑了,端起酒杯与汉斯轻轻一碰,随即一饮而尽。
短暂的三天休整结束,独立团六千余名官兵再次踏上征途,离开海宁开赴嘉兴。
三十公里的平坦路程,在养精蓄锐的独立团将士脚下根本算不了什么,处理完大批缴获物资转移完财富的独立团自有一种轻装上阵的舒适感。
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完成大量工作的安毅心里非常惬意,骑着马跟随已经增至三百二十名官兵、配备十二门75MM火炮的炮兵连一同前进,乌蒙蒙的天空和凛冽的寒风丝毫没有影响到他轻松的心态。
下午四点刚过,嘉兴城遥遥在望,在新成立的师部宪兵队的引领下,兵强马壮战旗高举的独立团穿城而过,全团开进城北望吴门外的饮马桥清河军营驻扎。一切安顿完毕,天上随即飘洒漫天大雪,官兵们见状庆幸不已,全都喜不自胜地说幸好驻扎下来了,不然就要受罪了。
安毅与胡家林、尹继南、杨斌来不及休息,骑上马跟随师部传令官赶赴城中大营,向师长刘峙报到。刘峙和徐庭瑶对安毅等人的到来非常高兴,示意四人随意就坐,先喝口热茶再说。
刘峙看了看安毅的穿着,低声询问安毅为何还是一身校尉军官的服装?安毅笑着回答说担心穿上将军服上前线会被敌人当成活靶子打,惹来刘峙、徐庭瑶和英荣光等人的哈哈大笑。笑过之后,陈参谋从文件柜里拿来一沓《申报》摆在宽大的桌面上,坐下来询问安毅是否接受过这个叫周崇安的记者采访?
满头雾水的安毅抓起报纸匆匆浏览,猛然放下惊讶地问道:“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系列报道的周崇安啊!我还不知道此人是男是女呢。号称中立客观的《申报》竟然破天荒进行连续五期的桐庐战役报道,而且非常详细,具体过程出入也不大,这记者都是从哪儿得来的内幕?怎么会对我们革命军有了如此积极的评价?”
徐庭瑶递给安毅一杯热茶,笑着说道:“这些报纸就算再如何标榜自己客观公正,也会有所偏向。如果这个时候继续站在军阀和封建资本家的立场上,发表一些有损革命军形象的文章,他们难道就不怕惹火烧身?所以这种变化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嘛!对了,你来的路上是否碰到白总指挥一行了?”
“白总指挥?不,没有见到!今天不是何长官率领十四、二十六军和我军东路各师开进杭州城的大日子吗?白总指挥不待在杭州城迎接何长官庆祝胜利会师,跑到我们这儿来干什么啊?”
安毅有些不解地看着刘峙和徐庭瑶,心想要真是这样,白崇禧长官也太不给何应钦长官面子了。怎么说何应钦名义上是东路军的总指挥,白总指挥仍属于何长官领导下的前敌指挥官,凭自身能力先进入杭州获得功勋和荣耀无可厚非,何长官自己作战不力怪不了谁?但白长官在何长官率部到来之际仍然不顾情面地自行离开杭州,似乎做得有点儿太过分了。
徐庭瑶微微一笑,神情暧昧地说道:“我们这里目前仍然属于前线的范畴,与盘踞于上海郊外松江一线的孙传芳残部相互对峙。我师四团和五团已经顺利攻占了嘉善一线,薛岳将军的一师也对浙军孟昭月部退守的奉贤实施压迫,整条战线与敌军相距还不到十公里,白总指挥这个时候前来视察前线、鼓舞军心士气是非常正常的,更何况我们革命军胜利进驻杭州城的盛大入城式已经举行六天了,完全没有必要再来一次仪式,那完全是劳民伤财嘛!”
安毅从徐庭瑶饱含深意的笑容和话语中明白了其中蕴藏的奥妙,笑了笑没有再问什么。倒是刘峙对照《中央日报》的报道内容之后有所发现,指着《申报》上面的连续报道大声笑了起来:“原来如此……看来《申报》并没有采访到小毅,他们所谓的实况报道其实不少都来自于《中央日报》,唯独有桐庐之战为独家新闻。我现在想起来了,我师占领桐庐城的第二天,在各界代表邀请下我们出席庆祝午宴,有一个年轻的记者曾经问过我一两个问题,当时实在人太多了,我没有怎么注意,随便应付了几句,那个记者似乎就叫周崇安。由此看来,战役前他就一直待在桐庐实地采访,获得这么详细的资料也不奇怪了。不过,这个记者似乎对小毅非常注意,也很有好感,在小毅没有晋衔前就直接把小毅称为安将军了,错有错着啊,哈哈!”
“师座、参谋长,我团下一步有何作战任务?弟兄们在海宁休整三天,现在一个个手痒痒了。”安毅避开这一敏感话题,积极请战。
刘峙等人相视一笑,对安毅的主动请战大为满意。徐庭瑶示意陈参谋拿来地图铺在桌面上,刘峙站起来指着地图详细通报讲解:“中午,白总指挥返回杭州前曾召集我和参谋长及随行各师师长开会研究,白总指挥的作战计划获得了一致赞同,与校长制定的整个战略构想不谋而合。
“目前,李宗仁将军指挥的江左军已经顺利进逼安庆,程潜将军指挥的江右军直插宣城,两军隔着长江遥相呼应,进展迅速,只需要攻下合肥一线,龙盘虎踞的六朝古都十朝都会南京城就遥遥在望了。
“因此,白总指挥的计划是:已经成功占领湖州的第二军三个师沿太湖之西北上,攻取宜兴、常州,最后与程潜部会师夹击南京;我东路军应兵分两路,左翼为何长官率领的四、五、六共三个纵队,尽快北上攻取苏州、无锡,占领常熟,随后折而向东截断上海守敌的退路;白总指挥亲率我第一、第二、第三纵队以风卷残云之势克松江、占领青浦、奉贤最后拿下昆山,从西、南两面直逼上海。如此一来,旬日之内即可横扫残敌,将整个江南地区全部纳入我国民政府统治之下。”
安毅和胡子等人看罢地图频频点头,齐齐望着刘峙等待命令。
刘峙感受到麾下爱将身上散发的浓烈战意,满意地点点头:“在白总指挥的要求下,我师一部将协助严重将军的二十一师攻克松江,一部迅速穿越淀山湖西面的莘塔镇、商榻镇,出其不意攻打昆山,随后封锁上海之敌西逃之路即可,若是能乘胜占领嘉定,则更为理想。
“目前我师第四、五两团已经与二十一师官兵一起占据嘉善一线,不日即将对松江之敌发起攻击。因此,根据白总指挥的要求,我和参谋长以及师部各科主官讨论之后,均认为只有你们独立团才能胜任长途奔袭的重任,其余各团以新兵居多,战斗力远远比不上你们独立团,只能把这一艰巨的重任交给你们了。”
安毅与麾下弟兄随即再次将目光投注到地图上,反应奇快的尹继南略作计算,低声说道:“从嘉兴到莘塔镇的四十五公里全都是星罗棋布的水网地形,再从莘塔沿湖北上也不好走,莘塔直至昆山这五十五公里也是湖泊遍布、河流纵横的复杂地形,行军将会非常的困难,哪怕我们放弃火炮辎重各部轻装前进,至少也需要五十六小时才能走完,挺棘手的!”
“什么?继南你说只需五十六个小时即可完成行军?”作战科长陈上校惊呼起来。
尹继南有些不解地抬起头:“对啊!不过我们需要抽出三个营的工兵连编成临时的工兵营,在一个营的主力部队协助下提前展开行动,一路搭桥拓路征用民船,这样才能保证后续各主力营快速开进。好在这一带的河流虽然很多却都不算宽,加之村镇密集,渔民和船只随处可得,否则真不敢妄下断言。”
刘峙和徐庭瑶惊讶之余极为满意,两人非常清楚诚实坦然一丝不苟的尹继南绝对不会说出没有把握的话,也知道尹继南是会错意了。连忙解释说原来的要求是整整三天共七十二小时,你们做出的五十六小时判断太令人意外了。徐庭瑶哈哈一笑:“我领着六团跟随你们一起行动,我得好好看看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也让六团官兵好好向你们学习。”
安毅与弟兄们相视一笑,转向刘峙和徐庭瑶问道:“什么时候出发?昆山方向的守敌情况又如何?”
“按照计划要求,你们必须最迟在二十七日晚上十二点之前攻下昆山。昆山守敌为孙传芳部的段诚怀混成旅,人数大约为四千八百人左右,其他的情况不甚明朗,只知道该旅有个非常有名的突击连,这个连之所以有名,是因为该连曾经在去年十一月中旬,以一百三十五名官兵奔袭一百六十公里,一举击溃起义的夏超将军的独立团,从而断绝了夏超将军退入安徽的最后一条生路,致使夏超将军兵败被俘,最后被孙传芳处死。这个连每个官兵都配备一把大刀、一支德制驳壳枪和一支德制花机关枪,官兵战斗力非常强横,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刘峙颇为郑重地回答,说完后暗自留意安毅几个的反应。
谁知安毅、胡子和杨斌几个竟然毫不在意,默默计算完的尹继南再次从地图上抬起脑袋请示:“师座、参谋长,今天已经是二十三号了,我们需要立刻派出侦察小组前出侦察路况和敌情,明天还得在城中购买一批搭桥的配件和材料,希望师部能予以支持。再一个,由于在入浙之后的系列战斗中我团频繁派出侦察小组,原先师部发给我团的二十份空白派遣证明已经全部用完。收回的已使用原件就在我包里,等会儿我即向英科长上缴。我们需要下发一些新的空白派遣证明,否则万一遇到友军引起误会就麻烦了。”
刘峙理解地点点头:“没问题……荣光,给继南再发放五十张,记下编号即可。”
刘峙转向安毅几个:“天黑了,在我这儿吃晚饭吧,咱们边吃边谈。很久没能与你们聚聚了,再说小毅升了将军,怎么也得庆贺一下。我这里有白总指挥从杭州送来的好东西,一起品尝品尝。”
“谢师座!”安毅四人齐声回答。
半小时后,众将校围坐一堂,享受香喷喷的鲍鱼火锅、东坡肉和鲜美的山珍,喝着香醇的状元红惬意聊天。酒到半酣,不知如何扯到了武汉的唐生智身上,大家对唐生智部肆无忌惮的大幅度扩军和独占汉阳兵工厂颇为气愤。陈参谋直言此人已经心生反意,随后大家对本是情同兄弟的张发奎第四军如今的系列反常表现也颇为不解,非常的无奈。
徐庭瑶与安毅对饮了一小杯,放下酒杯高声叹道:“这算什么?唐胡子羽翼已丰,为了独霸两湖打击异己,连我北伐军左路总指挥袁祖铭上将也被他诱到常德痛下杀手,枪杀之后高呼袁祖铭将军通敌,还有什么他不敢干的?
“今天白总指挥悄悄告诉我,同为袁祖铭将军麾下的第九军军长彭汉章在本月五日也被唐生智下令逮捕关押,理由是勾结敌人为祸桑梓,这纯属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一个好端端的第九军一哄而散,九军一师师长贺龙率部投入张发奎将军部,被改编为独立十五师,其他两个师散的散逃的逃,第九军番号随即便被第三军朱培德将军收入囊中。同属袁祖铭将军麾下的第十军军长王天培惊恐之下率部逃到鄂东,要不是我们总司令通电接纳、李宗仁将军一路护送,被唐生智所部三面包围的第十军也没了。
“唉,一个好端端的左路军十万余众,就这样被唐某人肢解得四分五裂。北伐以来,左路军与直系军阀大战于湘西,连连攻克强敌最终把数万直系军队赶出鄂西,哪知转眼之间就烟消云散不复存在,由此可见目前的形势多么复杂可怕啊!”
众将惊愕地放下酒杯,全都惊呼不可思议。安毅望着火锅中腾腾升起的雾气,突然觉得自己的前路也被蒙蒙雾气遮挡,看不清任何景象。
在革命阵营内部各派迅速走向分崩离析的微妙局势下,不管安毅和他的弟兄们如何忧伤,如何迷茫,都不得不面对眼前的艰巨任务。
安毅回营后略微思索,随即便醒悟过来。穿越行军困难且相对偏僻的湖泊水网地带、向百公里外的昆山守敌发起突然进攻的计策,根本就不是只知盯着富庶繁华的上海的刘峙等人能够想得出来的,也只有眼观六路、用兵如下棋一般幽雅从容的白崇禧才能够想得出如此计策。而且选择的时段和攻击的目标都是那么令人意外,犹如他在桐庐战役中大规模迂回绕击浙军司令部的神来之笔一样,正中有奇,正奇相辅,令安毅钦佩不已的同时,也暗自警惕。
当晚,安毅没有急于召开会议商讨作战方案,而是洗完澡便早早休息了。
次日清晨醒来,安毅竟然难得地给全团弟兄放了一天假。乐哈哈地告诉弟兄们只要不偷不抢不扰民,进城干什么都可以,只需在晚上九点之前回营销假即可。
结果此令一下,半小时不到六千余人的军营里就只剩下七百余弟兄在营长、营副的率领下驻守。连级及以下弟兄遍布嘉兴城里的酒肆青楼,大街小巷,弄得二师首任宪兵队长吴克鼎慌张不已。
吴克鼎毕业于黄埔二期政治科,一直是二师政治部参谋,刚刚提升的中校宪兵队长。当日吴克鼎正率领刚刚戴上红袖章的五十余名弟兄巡城,看到情况不对,立即带着两位下属策马赶至城北大营,想找到安毅当面提出劝告,谁知一进去就出不来了。被胡子、夏俭和顾老二等人拉住一顿海喝,灌得七荤八素的,最后人事不省,还得让下属叫来轿子抬着回去。至于独立团的几千弟兄玩的什么、有没有违纪,就和他完全不相干了。
消息传到师部,刘峙和徐庭瑶颇为惊讶,心想安毅所部的军纪历来严明,模范营又名声在外,万一出点什么事可不好办。刘峙情急之下立即派出情报科长英荣光前去城中巡视,如发现违纪者立即予以处罚。
一小时后,英荣光满嘴酒气地返回汇报:“大街上虽然兵来兵往,但秩序井然,独立团官兵买卖公平秋毫无犯。我还看到独立团的几个工兵连长把几个铁匠铺的马钉、铁链等物资抢购一空,看样子他们并没有忘记备战。到了饮马桥清河军营见到安毅后,他说给官兵们放放假轻松轻松,不会出乱子,又被他拉住喝了几杯才回来。”
刘峙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轻轻点了点头:“安毅这家伙做事从不按规矩来,但既然他说没问题,那就不会有差错了。不过你是师部的情报科长,到现在也没见他上呈行动计划,喝酒的时候就没催催他?”
“不用催了,小毅的警卫连早就出发了,全团将会在今晚十二点准时开拔,估计晚饭前计划就会送到师部来。小毅向我反复解释,说大战之前让弟兄们上街购买点日用品,小喝几杯解解馋暖暖身子,与娘们儿说说话消消体内的邪火,这样既能繁荣地方经济,又可以让官兵们以实际行动从方方面面密切军民关系,哈哈!这家伙歪理多得很,偏偏他手下的一群弟兄都认为他的想法是正确的,我实在说不过他们啊!”英荣光说到这里就想笑。
众人听了忍俊不禁,全都哈哈大笑起来。陈科长笑骂如此理由也只有安毅这孙子才想得出来,徐庭瑶笑完问道:“刚才你说他们全团出发,他的炮连和团部辎重后勤各部没留下?”
英荣光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了,心想这么复杂的道路,又是大雪天气,怎么会让炮连参加行军速度要求得这么严格的长途奔袭?杨斌回答说,越是这样越需要把炮连拉出去锻炼锻炼,接下去的战斗基本都是在长江中下游水网密集地区进行,没有实战锻炼就没有经验积累。
“我想了想觉得这话很对,尽管我也很担心拖着沉重的火炮穿行近百公里的湖泊沼泽地区是否可行,但也觉得不妨一试!小毅和他手下那帮家伙个个都是从不服输的牛气人物,或许真的能让他们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经验。”
徐庭瑶转向陈参谋:“给我通知六团长谭辅烈等人立刻赶到师部来。”
“是!”陈参谋走向一旁的电话机。
“怎么,你准备动身了?”刘峙问道。
徐庭瑶点点头:“是啊,瞧这情形,不提前做好准备不行了。六团与独立团比起来差距不是一般的大,不早点儿做好准备,恐怕只能帮助独立团打扫昆山城的环境卫生了。”
刘峙咧嘴一笑,随即无奈地摇摇头:“我还以为小毅会留下炮连和后勤辎重,打算借独立团的炮连拉上松江前线用用呢,这家伙的炮连如今足有十二门火炮,数千发炮弹,都快赶上一般部队的满编炮团了。唉……全师只有小毅低调务实地提高自己的战斗力,千方百计增加新装备淘汰旧装备,其他各团与之相比差距实在太大!
可惜了,这次校长没有同意我们俩的举荐,否则我师各团定能在小毅的帮助下大幅度提高战斗力,这家伙能打能拼也能搜刮,鬼点子多啊!”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件事,前两天各团主官听到你提起昆山守军那个战功彪炳的突击连时,都表现出惊讶和不服气,问来问去反应不小。可昨天你也着重提醒了小毅他们几个,我发现他们对此根本就不屑一顾,这份自信和牛气可不是装得出来的,与各团主官相比,的确不是在一个层次上。”徐庭瑶微微感叹。
英荣光正给刘峙和徐庭瑶添开水,闻言放下暖壶笑着说道:“刚才我到了独立团就被那帮小子按下喝酒,我特别就这个突击连的勇猛提醒小毅几个,让他们别阴沟里翻船。谁知胡子说,正因为昆山守敌有了这个突击连,弟兄们心里才觉得舒坦一些,还说这样的强敌最好是越多越好,他们独立团就愿意打这样的对手,否则哪儿来得好装备?胡子说完,席间笑声一片,顾老二和夏俭接着说打的就是这样的对手,敌人有多少灭多少,这样以后只要对手看到独立团和模范营的大旗就浑身打哆嗦,那样才算是弟兄们打好了。你们听听,这帮人牛气吧?”
众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徐庭瑶长叹一声:“这就叫艺高人胆大啊!好了,咱们不用替他们担心了,既然连胡家林这家伙都这么说了,他们一定是想到了克敌制胜的办法。按照我的看法,昆山那个名声在外的突击连根本就不是独立团警卫连的对手,估计此役小毅他们想要拿这个突击连来成就自己的名声了,大家放心吧!”徐庭瑶的分析非常正确,安毅他们正是拿定主意要拿这个名声显赫的突击连来成就自己的赫赫威名。
如今的安毅,再也不需要隐藏自己的实力了,功勋和名望成为了他追求的目标。
为了扩大自己的知名度,提升麾下弟兄们在军中的地位,进而达到自己所设定的一个个长短期目标,他不会再放过任何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第二天清晨六点五十分,徐庭瑶亲率二师第六团五千四百余官兵,在茫茫大雪中沿着独立团走过的道路紧赶慢赶,终于整体通过容易暴露行踪的三十公里绵延村镇,顺利抵达了距离莘塔镇十三公里的芦墟境内,安心地在这片被茂密树林所覆盖、坡度低缓的丘陵中停下休息。
徐庭瑶打发走独立团留下的联络官,询问围绕在身边的一群营团长:“一路行来,你们有何感受啊?”
六团众主官不好意思地长吁短叹,团长谭辅烈颇为愧疚地回答:“从经过的十一座临时铺就的大小浮桥和独立团选择的便捷行军路线中,我们清楚地看到了自己与独立团之间的差距。等打完这场仗,我一定要向小毅提出请求,让独立团帮助我们培训一个士官连,把他们的好经验好作风带回到我们的六团来。”
徐庭瑶点点头做出补充:“在政治思想工作方面,你们确实做得很好,但是在军事训练方面却做得很不够。我知道各团主官中间很多人心里面虽然也很着急,但却总是认为自己是老大哥,是黄埔前三期的师兄,放不下面子去向小师弟安毅学习,向模范营和独立团各部学习,而且你们中的很多人只是看到独立团的强大装备,却不去用脑子好好想想这些装备是怎么得来的,也没有看到独立团各营各连超出自己数倍强度的艰苦训练,更没有看到安毅严谨科学的新式训练方法。
“这种态度非常要不得,如果再不端正思想,你们就会被拉下更远的距离。就像现在一样,你们六团只是比独立团晚半小时出发,却落后了整整二十公里。要是独立团没有搭桥开路的繁重任务,这个距离恐怕还会拉得更大……仅仅只是这三十多公里的行军,就值得你们深思啊!”
六团的主官们羞愧不已,一位英姿勃发的中尉站起来大声说道:“参谋长,我们的确与独立团之间存在不小差距,但是我们完全有信心赶上他们,通过方方面面的努力与改进,我们的战斗力定能大步提高。属下非常同意谭团长刚才的意见,出于我团大部分都是新兵这一现实,谭团长做出的向独立团请求代为培训一个连士官的决定,是条快速提高我团基层军官训练水平和提高战斗力的捷径,因此属下请求参谋长在此战之后为我团促成此事,而且属下还非常希望能够加入这个士官连,到独立团学习新的训练方法和管理经验。”
徐庭瑶看着挺胸站立的年轻中尉,显得颇为意外,他和气地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你叫什么名字?现在担任什么职务?”
“报告参谋长,属下李霄龙,现任六团三营四连连长。”李霄龙仍然立如标枪,略微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参谋长,属下在汀泗桥战役期间,以新兵的身份从总部咸宁大营分配到当时的模范营,并跟随模范营一同经历了武昌攻坚、上富之战和奉新战役。奉新战役之后,属下与模范营的工兵二连一起被调到四团,接着进入师属工兵营担任准尉排长,南昌战役后因战功升至工兵营一连连副入浙作战,汤兰战役之后调任六团三营四连连长。
“属下不时反省自己所走过的路,认为是模范营的那段历程给了属下最大的收获和启迪。说句心里话,属下……属下并不喜欢安团长的带兵作风,但是属下非常钦佩他的指挥能力,钦佩他层出不穷的训练革新手段,钦佩他坦率的性格和高超的军事才华,因此属下非常希望能跟随我团士官连进入独立团学习,如果再不抓紧时间努力学习,属下将……属下将被独立团的弟兄们远远抛在身后。”
众人望着激动的李霄龙,心里感慨万千,在佩服其勇气的同时,却难以和李霄龙一样放下面子坦然承认自己的不足,敢于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因而也对这个英勇善战勤奋刻苦的同僚刮目相看。
徐庭瑶满意地点点头:“原来你出自模范营,怪不得有如此深刻的感受……好吧!我答应你的请求,只要你在此战中有良好表现,我将亲自推荐你进入安毅主持的军官训练班,让他毫无保留地将最新的军事经验和训练手段传授给你,而且我还可以向你保证,不管你喜不喜欢安毅,他都会一视同仁地对待你,给予你尽可能多的帮助。”
“谢谢参谋长!谢谢!”李霄龙激动地敬了个礼。
谭辅烈有些惊讶地问道:“参谋长,安毅什么时候搞出个军官培训班?我们同在一个师怎么都不知道啊?”
徐庭瑶笑了起来:“其实这个训练班安毅已经搞了很久了,可以说从北伐开始他们就在做,由最初的消闲解闷逐步发展成今天的内部培训体系,了不起啊!他们收集了从东征以来我军的历次战斗战役资料,以及友军甚至整个北伐军各部的著名战例,编订成册后,逐一进行研究总结。
“在南昌战役之后的休整期间,安毅得到了总部参谋处的大力帮助,再次将其中战例内容进行补充丰富,与尹继南、杨斌、叶成、曲慕辰一起编写出多达五册的内部军事教材。内容包括基础军事指挥理论、战例研究、训练方法及检测体系、官兵思想教育、战术协同、现代战争方式探索等等。只要有时间,他们的连级以及各营主官都会自觉地集中学习,由安毅亲自主持并负责理论教学,十几名具有各种特长的军官担任各科目教官。进行理论学习的同时,再通过频繁的战术推演以及亲身经历的每一次战斗总结,来加深各级主官对安毅独特的探索性军事理论的理解和掌握。
因此,他们形成了一套独特的训练和指挥体系,非常高效,通过入浙以来独立团的各个战役表现,大家应该从中看出点什么吧?”
众主官极为震惊,交头接耳后更觉沮丧,原来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和独立团官兵之间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了。
徐庭瑶望着自己这群麾下校尉,长叹一声:“这下明白了吧?这就是为何独立团各部拥有强横而灵活战力的根本原因,他们提出的要求是:招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而且一直围绕着这个目标做不懈努力。我也是在桐庐战役之后才详细了解到这一切的,看过安毅他们的那套教材后我很震惊,也深为钦佩。说句大实话,其中一半以上的内容已经超出了我现有的水平和理解范围,那套资料中大量先进独到的军事理论、闻所未闻的训练手段,如果不系统地进行学习,连我也无法掌握。
“我个人认为,其针对性、完整性、科学性、独创性均已超过我军目前的所有教材,甚至可以自成体系,取代目前陆大、黄埔两所军校的中级军官进修的军事指挥教材,称之为‘安氏军事理论’也毫不过誉。安毅告诉我,估计再有一年时间就会形成较为完善的陆军系统教材,到时候将整理成册,上呈我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
届时,我军最年轻的军事理论家将会诞生,我对此坚信不疑。”徐庭瑶说完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林涛阵阵此起彼伏。
李霄龙虎目圆睁,目光炯炯,他似乎听到了周围阵阵沉重的呼吸声,听到了自己心脏强烈搏动发出的轰鸣。徐庭瑶满意地哈哈一笑,站起来抖落肩上的雪花:“可以了,咱们前进吧,不然差距就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