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队北伐军开走,又一队队革命军进驻,古老的桐庐城从未像今天这样喧闹。
激战停止的第三天清晨,城中民众打开房门全都惊讶不已。满是尘土垃圾的大街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街道两旁胡乱张贴的五颜六色标语全都被清理一空。每个街口显著位置以及衙门告示栏上端端正正地张贴着感谢信,感谢桐庐人民对北伐大业的支持、对革命军的盛情款待和宽厚接纳。
用黄纸书写的每一张感谢信后面的落款,都是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第二师独立团,而且全都盖上独立团的大印,团长安毅的大名清晰可见,稍有区别的是在独立团后面写着“模范营”、“一营”等具体番号。
安毅的这一手非常漂亮,不但赢得了民众的普遍好感,还通过实实在在的行动扩大了自己队伍的名声。城中不少常年读书看报见多识广的先生们看完感谢信连声感叹,直嚷嚷“想不到闻名全国的革命军模范营就在这批队伍之中”、“见不到安将军可惜啊”……惊叹一出,全城沸腾。成百上千的民众涌到城中的督军府门口,把高大威严的大门围得水泄不通,民众大喊要见见爱民惠民的模范营子弟兵、见见传奇般的安将军。门口的兵站警卫哨兵吓得关起大门,连声解释说模范营天没亮就已经开拔了。
看到越聚越多的民众不愿散去,哨兵连忙禀报临时代理站监肖少将。
生性随和的肖少将匆匆赶来,急令哨兵打开大门,走出门口连声向民众致谢,歉意地说安团长的确率部赶赴杭州了,聚集的民众这才遗憾地逐渐散去。
人群中有个教师打扮、年约二十四五岁的儒雅青年,他默默地看着这一切,颇为感动,人群散去他独自走到一旁的大树底下,拿出纸笔飞快地将这一切记录下来。
此人名叫周崇安,年仅十六岁就远渡重洋留学欧洲,一年前在法国巴黎大学获得经济学博士学位后毅然回国,在众多江浙名流的举荐下没有踏足政坛就任高职,而是进入《申报》成为一名专业记者。
早在桐庐战役打响之前,周崇安就以其敏感的政治嗅觉和对北伐军、浙军现状的了解,提前来到桐庐,暂住于远亲家中。在一周之内他将桐庐战役的各个过程逐一记录,遗憾的是他没有机会采访到白崇禧和安毅,在庆功宴上见过不善言辞的一介武夫刘峙后深感失望,于是他一直在寻找机会采访军界新星安毅,采访以战功和爱民闻名全国的模范营。
可是他又一次地失败了。数日来安毅没有像众多的革命军将校那样,换上笔挺的军装容光焕发地出席众多的宴会和恳谈会,也没有在城中露过面。周崇安惊讶之下兴趣愈浓,采访安毅的决心也更为坚定。他几经打听托人周旋,可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安团长军务非常繁忙,无法接受采访,安团长每天都辗转于城里城外各大营之间,处理俘虏编遣事宜和所部休整事务。
周崇安于是转移方向,雇船渡到西岸采访模范营。谁知距离模范营进驻的圆通禅寺一公里远,就被荷枪实弹的哨兵拦下,不管他如何表明身份如何求情,哨兵就是一句话:没有团长的命令,任何人均不许进入军事重地一步!
此时得知安毅率部离开,周崇安记录完毕,立刻回到住处与亲友话别,提上简单的小皮箱赶赴西岸的圆通禅寺,进入幽静整洁的寺院,径直走到大殿前,拿出自己的名片求见德高望重的方丈大师。
年近六旬的方丈大师很快出来相见,和气地询问来意,随后微微一笑,礼貌地将周崇安送出寺门:“施主只需看看寺内一切即当明了,模范营秋毫无犯,尊重信仰,军纪严明但也戒备森严,至于安将军……实乃非常之人,老衲德行浅薄,不敢妄自评议,尚请施主海涵!”
十八日傍晚,安毅率领独立团经水陆两路到达富阳,在东路军指挥部后勤部门的帮助下顺利进驻濒临江岸的鹤山军营。由团属警卫连和机枪连四百弟兄严密押送的四艘汽船、二十八艘大木船以及装运的四百八十余吨“军用物资”也顺利停靠军营边上的军用码头。
送走总部无线电教官的通信参谋詹焕琪率领麾下架起电台天线,按照安毅的口述,向师部汇报行程与驻地。
二十五分钟后,刘峙回电,命令独立团沿钱塘江绕过杭州开向海宁,再经海宁赶赴嘉兴汇合。安毅复电遵命,立即召集麾下弟兄共同商议。
众弟兄对此非常不解,如今东路军前敌指挥部已经进驻杭州城内的议会大厦,各友军亦分别进驻城里城外各大军营,为何单单命令自己的独立团绕过杭州,经海宁到嘉兴?
此时安毅等人浑然不知,杭州城内左右势力的斗争已经处于白热化状态。每天都有数万乃至数十万民众上街游行,庆祝北伐军胜利的游行活动已经转化为左右势力之间的示威和对峙。整个杭州城内百业瘫痪,各种各样的群众运动风起云涌,北伐军政治部与地方工会、社会各界以及民间组织正在举行紧张的商议,安毅的独立团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进入杭州城了。
尽管大家对师部的命令不甚理解,但还是一丝不苟地予以执行。在叶成、杨斌、曲慕辰等一批江浙籍主官的建议下,安毅欣然接见了富阳河运协会的数名代表。一顿宴席进行完毕,双方愉快地达成共识:富阳河运协会出动足够的运输船,沿钱塘江顺流而下,将独立团官兵送抵海宁城南十八公里的九里桥码头;独立团将所有军用物资搬上码头之后,将所部所有船只卖给富阳河运协会,价格为四万五千现洋。
商谈完毕,宾主皆大欢喜。安毅强忍中烧的欲火,婉言谢绝了富阳名流们“品茗听曲”的邀请,独自和沈凤道骑着大马返回军营。
路上沈疯子少有地问道:“你为何不与弟兄们一起多坐一会儿,也找个女人放松一下?”
安毅摇了摇头,长叹一声:“看到席上那些白白嫩嫩几乎能捏出水来的漂亮女人,老子也想放几炮啊!可是一想到我那个对爱情无比专一的未来岳父,想到我那楚儿的音容笑貌,老子就狠不下心来干那事。唉……不管是从自己的前途还是内心的情感来讲,我都不能让爱我的楚儿和未来岳父受到半点伤害。这不但关系到我们上千弟兄的切身利益,也关系到未来几年我国军工企业的发展壮大啊……“别这么看着我,老沈你不信的话走着瞧,三天后等你见到德国鲁麟商行的总经理汉斯,估计还有德国礼和洋行华东区经理,你就会看到我将把价值一百万的金条作为定金交给他们。年底之前,我们定购的一大批制造步枪的成套设备、制造钢盔的冲压机床和卷边机、一万套捷克机枪的核心散件、两条制造7.62和7.92子弹的生产线将会陆续运抵南昌,到时估计会有二十几个德国技师到来,还有一批先进的医疗设备和德国医生。咱们的兵工厂要尽快办起来,不能总依靠外国人,否则就被人掐住脖子,我还要办起自己的医院,医护培训学校和机加工培训学校,这些都是钱啊!其他的项目就得仰仗我那未来的岳父大人了,慢慢发展壮大吧。”
沈凤道还是第一次听到安毅这么庞大的计划,震惊之下说不出话来,只好深深吸了口气,打马跟随安毅徐徐而行,到了大营跟随安毅巡营一圈才回房安歇。
这一夜,沈凤道如何努力都无法步入每日打坐时的虚空境界。迷幻中,他仿佛回到了武当南麓的幽静山谷,听到了阵阵松涛的呼唤,看到了清泉淙淙的山腰间挚爱之人幽静的坟茔,闻到了墓碑旁朵朵紫兰的幽香。
次日上午,独立团五千五百余名官兵乘坐的庞大船队离开富阳军用码头,顺着钱塘江缓缓而下。安毅和杨斌率领顾长风的两个连精锐,骑着战马经陆路沿北岸而行,胡子率领夏俭一营一个连的精锐骑着战马沿着南岸向东前进,两支队伍都肩负着保卫物资安全的重任,毕竟敌军主力刚撤走不久,不得不防备零星残敌的袭击。
行至中午,安毅一行来到杭州城南天花山下,远远看到屹立江畔的白塔,再前行一公里,安毅命令全军停止前进准备午餐。长长的船队缓缓停泊在对岸的闻涛阁一线,各部弟兄下船上岸埋锅做饭,饱食之后还得再次启程,直抵海宁方能停下。
杨斌陪着安毅走在风景秀丽的江岸上,向安毅介绍周围的景致和名胜,完了不无遗憾地说道:“进入这条山中幽径,北行三公里多点,就是著名的西湖了,可惜咱们不能停下来看看。原本我和方靖、慕辰还有军中的几位弟兄早就合计好了,请你和弟兄们一起到西湖边的得月楼喝上两杯,听听小曲儿,漫步游湖非常惬意的,可惜了!”
安毅微微一笑:“以后有的是机会。北伐之后,估计我们这些嫡系部队大多驻扎于江浙赣鄂,到哪儿走走都非常方便。你要是愿意的话,干脆把老婆孩子接到南昌去,咱们的大本营估计就设在那里,兼而照顾咱们的产业。”
杨斌哈哈一笑,看到前出警戒的哨兵打马跑来,连忙停止交谈,和安毅一起站在原地等候报告。
哨兵飞身下马,迅速敬礼,递给安毅一张便条:“前方一点五公里的白塔处约有一个连的友军官兵停下休息,一位姓俞的将军让属下将便条交给团长,并请团长移驾一叙。”
“姓俞的将军?……知道了,你忙去吧。”
安毅接过便条回了个礼,细细一看字条上熟悉的笔迹,顿时乐了:“奶奶的!
俞师兄怎么从南昌赶到这儿来了?走吧,老杨,咱们一起去见见两个将军……虎头,上马,跟我一起到前面走走!”
“好嘞!”顾长风离开下属,几步走到自己的黑骏马旁边飞身跃上,很快跟上安毅和杨斌,一起向东奔去。
位于西湖之南钱塘江畔的白塔建于五代,因其用纯白石材筑成,故名白塔。塔身呈八面九层状,各层的每面转角处都有梭形的倚柱,每层四面各有壶门,雕刻着众多浮雕佛像和经文。白塔历经千百年的风雨侵蚀仍巍然屹立,但也饱经沧桑而略显孤独。
塔下临江一面的长亭外,蒋鼎文和俞济时看到匆匆下马的安毅欣喜不已。南昌一别虽只两月有余,但在频繁的战火之后、在风雨飘摇暴风欲来之时彼此有幸相见,个中的激动与感慨自然也就溢于言表。
“变了、真变了,少了几分纯稚,多了几分威严。看来入浙之后的一系列硬仗把你锤炼出来了,哈哈!”蒋鼎文拉着安毅的手上下打量,赞不绝口。
“大哥,没想到在此见到你……伤好了吗?”安毅松开手也上下打量蒋鼎文。
“基本痊愈了,就是还不能跑。”蒋鼎文眉飞色舞地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胳膊没事了。
身穿笔挺少将戎装的俞济时与杨斌和顾老二致礼完毕,转过来含笑看着安毅诚挚的脸:“临行前校长对我说,见了安毅让他别留胡子,这么年轻不该留胡子,等他成家后再留胡子也不迟。今天见你虽没留胡子,却比数月前成熟稳健多了,自有一股英武之气啊!”
安毅感动地说道:“感谢校长关怀。师兄你不是也没留胡子吗?你可比小弟英武多了,谁不知道你是我们黄埔生中有名的美男子啊?你要是在杭州城走上一圈,估计全城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睡不着了!”
众人哈哈大笑,蒋鼎文示意大家进亭子里坐下聊。走进亭子安毅才看到中间摆放的一桌精致酒席,边上的炭炉上架着个热气腾腾的精美铜盆,暖水里放置两个长颈青花瓷质酒壶,看样子俞济时和蒋鼎文早有准备了。
安毅刚想开上两句玩笑,晃眼看到长亭另一边和亭外的古朴大油伞下也摆着几桌热气腾腾的酒宴。距离近的两桌客人全都含笑望着自己和俞济时,其中几个一身裘装的美丽少妇和两位肤色如玉顾盼生辉的少女脸上满是惊讶钦佩之色。
安毅愣了一下,礼貌地向两桌客人点头微笑,坐下来对身边的蒋鼎文问道:“大哥,旁边两桌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大冷天跑到寒风习习的江边来喝酒?”
蒋鼎文转头向边上两桌望了一眼,低声解释:“我们也不认识,估计是杭州城内哪个名士的家眷吧。杭州文人骚客云集,书香门第栉比鳞次,寻常下大雪都出来踏雪寻梅吟诗作对,何况这两天难得的风和日丽……啊,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居然同时出现两个,你小子不会是看上其中哪一位了吧?要是看上就直说,我马上过去给你做媒。”
众人听了忍俊不禁,纷纷暧昧地笑了起来。杨斌谦和有礼,朝客人望上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长相英俊却蕴藏一身匪气的顾老二可就没那么斯文了,他锐利的目光热辣辣的,早已将邻桌上的女人看了个遍,直看得几个美女面红耳赤,这才收回赤裸裸富有侵略的目光。连声低叹杭州城果然人杰地灵,独占天下之胜景,随眼一瞥就遍地春色,冬梅春兰犹如群芳争艳。
众人又是一笑。俞济时是第一次与顾老二相处,之前只知道顾老二武功奇高,性如烈火,印象中一直以为就是个杀伐果敢的沙场虎将,此刻听他出口不凡,颇感意外。安毅连忙向他细说顾老二的师承与学识,俞济时随即举起酒杯,满怀诚意地敬了顾老二一杯,顿时博得顾老二的巨大好感,站起来恭敬一碰仰头就干,放下秀气的小酒杯连说不过瘾。
蒋鼎文指指边上造型古朴雅致的小酒坛,低声笑道:“你以为这是一个大洋一大坛的江西进贤烧酒啊?这可是窖藏十年的状元红!前面拐角那家酒肆老板在我威逼之下,才忍痛卖给我们一小坛的。你小子可不能这么喝,否则我们都亏了!”
众人莞尔一笑,连连举杯。酒过三巡蒋鼎文抬手击掌两下,长亭外端坐着的两位校官立刻捧着两个精致的皮箱快步走来,恭敬地站在蒋鼎文侧后。
蒋鼎文示意属下将两只皮箱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站起来严肃地望着安毅:“安毅听令!”
安毅吓了一大跳,连忙站起来大声回答:“属下在!”
“经北伐军总司令部提请,中央军事委员会及国民革命军军政部批准,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第二师独立团团长安毅上校晋升为少将军衔……这是任命状和军委会的铨叙证明文件,收下吧!”蒋鼎文将大信封双手递给惊喜莫名的安毅,走到小桌旁打开两个皮箱。
众人连声恭喜。俞济时站起来将安毅拉到皮箱边:“这全套华达呢将军服、黑面红底披风、呢子大衣,包括这两颗紫铜鎏金将星,都是校长亲自为你定做的。做好了还让我试穿看满不满意,校长看完说你比我高,穿上更显挺拔英武,我也是这个意见,你穿上肯定精神,来!看看吧,里面有校长给你的亲笔信,我就是为了送这两个皮箱和你的任命状专程过来的,要不要穿上试试?”
“不不……”安毅激动得双手微微有些抖,他向蒋鼎文和俞济时郑重地敬个军礼,双手拿出静静摆放在将军服上的信函,走到一边打开阅读,边读边感叹,最后收起信函仰望西天。
蒋鼎文和俞济时对视一眼,微微点头重新坐下,两个副官随即提起暖水中的小瓷壶上来斟酒。顾老二见状大步走出亭子,朝前方拐角处的黄色旗幡方向跑去,不一会儿就提来两坛与蒋鼎文带来的一模一样的状元红美酒。拍开封泥,大声吩咐一旁的少校拿来五个大碗,哗啦啦地顷刻斟满一滴不漏,看得蒋鼎文、俞济时和边上几桌的客人眼都大了。
顾老二畅快一笑,豪迈地说道:“今天是老大的好日子,我要好好敬老大三杯。
有了这金光闪闪的将星,老大今后再也不用忍受那帮鸟人的排挤和打压了!诸位要是愿意,等会儿属下也敬各位三碗,我独立团、我模范营从此再也不用做孙子了!”
“说得好!虎头,老哥也陪你一起敬敬老大,敬敬两位情深义重的长官!”杨斌霍然站起,双手捧起了大碗。
安毅默默回到桌前,端起美酒与两位肝胆相照的弟兄重重一碰,捧到嘴边咕噜噜地一干而尽,放下碗。顾老二用脚将酒坛高高挑起,单手抓住坛沿再次将三个空碗满上,哥三个连灌了三大碗,哈哈大笑。
等酒碗满上之后,三人齐齐向蒋鼎文和俞济时恭敬地举起酒碗,深受感动的蒋鼎文和俞济时毫不犹豫地端起酒碗,五双大手中的五只大碗碰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声音,随后都端到嘴边一饮而尽,看得周围的红男绿女名人雅士目瞪口呆,全都为军人的豪迈而感动。
亭中距离最近一桌的老先生连连感叹,说多少年没看到这等冲天豪气了,举酒的众将个个一表人才,看来我中华从不缺少英雄豪杰啊!
脸色通红的安毅对俞济时歉然一笑:“师兄,情况我都知道了,原本心里就有这种准备,但没想到时局糟糕到这等程度。师兄放心,小弟定会高举北伐旗帜,为北伐大业倾尽全力,绝不会辜负总司令部和校长的殷切期望。请师兄代为禀告校长,学生定当以微薄之力一往无前,高举我模范营战旗征服前进道路上的任何困难,绝不会被任何军阀势力所左右!”
“好!今天得到你这话,为兄放心了。”酒意上来俊脸微红的俞济时长叹一声,“刚刚打下浙江就面临内部分裂,军中将领诚惶诚恐,不知何去何从,令人担忧啊!
欣喜的是,这次你的晋衔得到了武汉南昌双方的一致同意,最先提议升你为将军的还是武汉方面的政治部呢。近半个月来,同是一张《中央日报》也分成了广州、武汉和南昌三个阵营,彼此争吵不休,暗斗不止。唯独对你和你的独立团、模范营的赞扬出奇地一致,令人感叹不已!”
蒋鼎文笑道:“这也算是北伐时期的革命奇观吧,哈哈!小毅,有件事我要对你说,经扶兄和月祥兄联名举荐你为二师副师长……”
“这怎么行?小弟没有这能耐啊!”安毅连忙摆手。
蒋鼎文示意安毅打住:“你听我说完嘛!这个建议本来很好,二师是我黄埔一脉,看到你能获得承认我们都很高兴,但是一切都得等到打下南京之后才见真章,我们第一军要扩编也要等到那个时候。
“我临行前那天,校长为此向我征求意见。我反复考虑之后,认为你还是先别晋级的好,特别是在这个瞬息万变的时期。我对校长说你绝对有师长的水平和带兵能力,若要让你干就给个正职,省得被人掣肘牵制无法施展你的才华。你独特的训练方法和天马行空般的指挥手段并不是谁都能领悟的,只有你的独立团和模范营才能将你打破常规的各种作战手段表现出来,要提拔要扩编也要以你现有的军官班子为核心才行。
“校长慎重考虑后同意了我的建议,并且已经有了进一步计划,所以小毅你别着急,很快你就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番号。我呢,需要暂别一军,为校长把刚刚占领的浙江安顿下来才行,完了我还是要回来的,肯定能和你一起并肩北上。”
安毅笑着点了点头:“小弟一点儿也不着急,更不想在这个时候升任副师长,有个少将军衔足够小弟用的了,哈哈!”
众人在欢声笑语中再次举起了酒碗,不善饮的俞济时这次不敢用大碗了,杨斌和顾老二也不在意,两人敬完蒋鼎文一碗随即换成小杯和俞济时热情地聊起来。
安毅突然记起船上那批货物,一把搂住蒋鼎文的肩膀低语一番。
蒋鼎文大喜过望,附在安毅耳边悄声说道:“目前从广州到武汉全都是轰轰烈烈闹革命,江西各地和浙江也是战火纷飞,沿海各地几乎没多少存货了,两个月来价格几乎上涨了五成。我估计你这批货至少能卖出一百万的价格,而且两天我就能出手干净。”
“那么我在海宁等你?”安毅笑问。
“好!明天晚上我准时到海宁,其他你别管了。老规矩,到了上海我把钱给你存进你那汇丰户头。”蒋鼎文非常高兴。
安毅问道:“你何时回南昌?”
“办完这事我从上海坐外轮到九江,估计最多在南昌停留一星期,我就得率部从你们入浙作战的老路入浙,然后开到宁波赴任。”蒋鼎文回答。
安毅点点头:“既然这样,大哥你回去之后代小弟向校长请求一下,能不能批给咱们的老南昌招募处一个营的新装备?”
蒋鼎文想了想回答:“估计没问题,如今各军摇摆不定,校长也就暂时停止了对各军的武器装备补充,总部军需仓库里有的是新装备。这样吧,招募处怎么说也属于团级单位,申请一个团的装备校长也会答应,我来办你放心吧。你的部下黄应武让我提升为中校了,这小子是个人才。对了,我想起来了!你部原先留在广州的军需官劳守道回老南昌了,据说是拖家带口来的。我接到黄应武的通知没时间去看一下,就奉校长之命和济时绕道上海再从杭州湾上岸赶来见你了。这次回去我抽个时间见见他,不知道他是否有你说的那么高明,如果是的话,我帮他晋一级军衔,并委任他为招募处中校参谋,怎么样?”
安毅大喜过望:“太好了!老大,我有一批缴获军资和损坏的枪支也要发回去,你到了老南昌通知我家老道和黄应武做好接货准备吧!”
“你小子贼啊!肯定又是不择手段搜刮到好东西了吧?”
蒋鼎文哈哈大笑,众人听得有趣也都大笑起来。俞济时素知安毅的作风,也知道安毅即将在南昌的大手笔投资,随即向安毅表示只要用得上自己,派人通知一声即可。安毅也不客气,举起酒杯再次敬两位大哥一杯,完了潇洒地站起来敬礼告辞。
杨斌和顾长风每人提着一个皮箱翻身上马,向送出亭子的蒋鼎文和俞济时敬个礼随即调转马头。
亭子里,那位得到安毅一个灿烂笑容的清纯女孩一直目送安毅离去,呆呆望着安毅矫健的背影,痴痴低语:“模范营、安毅……名震南北的北伐骁将竟然这么年轻英俊……”
海宁城一觉醒来,已经被安毅独立团所占据,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巡逻官兵整齐地行走在大街小巷。城南的文昌庙、城西的谢家祠、城北的紫阳观、城东的东关军营全都被独立团各营所占据。独立团的团部则设置在城中的天王殿和与之比邻的海宁书院,与海宁县衙只有三百米距离。
安毅这次之所以没有占据条件更为优越的县衙,并非是县长已经得到了国民政府的委任,而是年轻的县长谢孟庭的确是支持革命的开明之士。
凌晨三点半,年仅二十八岁的谢县长惊闻革命大军开来,立即带着十余名随员骑马到南面二十公里的九里桥码头,恭敬地把安毅的独立团迎接到了海宁县城。
见面之初,安毅看他相貌端正谈吐不凡,丝毫没有旧官僚见到革命军的那种惊慌失措和唯唯诺诺,客气地交谈几句便觉得这人挺对自己胃口,便立刻召来籍贯海宁的二营长叶成。叶成连忙下船前来,高兴地捧着老同学谢孟庭的手嘘寒问暖,祖籍海宁,十年前随家族迁居杭州的谢孟庭惊喜交集,感慨万千,激动得双眼湿润连呼造化弄人。
叶成连忙向安毅和弟兄们介绍自己的少年同窗,随后一同踏着寒霜赶赴海宁县城,全团共计六千二百名官兵在谢孟庭的张罗下迅速扎营,除每营派出一个连分片巡逻警戒之外,其余官兵饱食完毕便进入三天的休整期。
中午,谢孟庭在自己的衙门里为安毅和老同学叶成一行摆酒接风,安毅等人跟随领路的县警察局头目进入县衙随即愣住了:两名身穿浙军校官军服的汉子整齐地站在院子中央,向安毅等人端正敬礼,脸上的神色颇为不安。
谢孟庭连忙向安毅介绍:“将军,这两位都是东面海盐县守备团的官长。这位是程自坚团长,这位是顾万山团副。浙军统帅孟昭月战败撤走大军之后,海盐县官员及税政官员也携家带口,闻风而逃,程团长几经权衡,毅然决定率领本部保境安民,静静等待革命军和国民政府派员进驻改编。昨夜小弟获知将军率部顺流而下,立即派出快马前往海盐通报,程、顾二位团长兼程赶来接洽,请求与将军商议易帜归附事宜,请将军多多担待才是!”
安毅回了个军礼,随即热情地伸出双手:“欢迎两位加入革命队伍,安毅代表革命军将士向二位致敬并深表感谢!”
“哪里、哪里!安将军过誉了!”程自坚和顾万山连忙上前,紧紧握住安毅的手非常感激。通过报纸和军中传闻,两人早已听到安毅的赫赫战功和模范营的威名,知道革命军入浙作战以来一个个浙军将帅的半世威名,就毁在眼前这个年轻英武的虎将手里,更清楚安毅和革命军蒋总司令之间的亲密关系,如今得到安毅的热情接纳,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大半。
谢孟庭为两位老友引见成功大为高兴,拉着叶成的手连声招呼安毅、胡子、尹继南和杨斌等人尽快入席。在浙江籍的叶成和杨斌两人的调剂下,宾主间礼貌交谈,气氛随之热烈,加上安毅、胡子和尹继南都是豁达坦率之人,没一点架子也没有拐弯抹角的防备试探,大家几杯酒下肚慢慢也就放开了。
酒到半酣,程自坚再次站起,从衣兜里掏出个信封双手呈到安毅面前:“安将军,下官受海盐城乡士绅贤达与各界名流之委托,将此微薄之资犒劳将军及贵部将士,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将军笑纳!”
安毅站起来大大方方地接过来,随手递给身后的传令官小杜。举起酒杯对程自坚微微一笑:“我代表本部六千余将士感谢海盐父老乡亲的厚爱,感谢程大哥的盛情!小弟借花献佛,敬程大哥一杯,喝完之后我们再说如何?”
“敢不遵命,哈哈!”程自坚看到安毅如此痛快的收下十万元的支票,心里更觉安稳,举起杯高兴地与安毅礼貌相敬,一饮而尽。
安毅示意程自坚坐下:“程兄、诸位,如果愿意的,今晚小弟给大家引荐一个人。这个人即将在半月之内出任我国民革命军浙东警备司令,并在我军占领江苏和上海之前,全权负责浙江全省沿海地区的安全防卫、军队编遣、民政事务、县镇两级地方政府的组建和官员任免以及重组警察队伍维护地方治安等等要务。此公姓蒋名鼎文,字铭三,是小弟的老上司了,也是浙江人,估计与各位交流起来毫无障碍。”
谢孟庭和程自坚哪里还听不懂安毅话中深意,激动得站起来快步走到安毅身边,又是作揖又是敬礼,连声感谢,就差没抱住安毅亲上一口了。
胡子和尹继南相视片刻,随即会意一笑,心中对安毅越来越成熟老辣的手段大为佩服。
杨斌凑近胡子和尹继南低声笑道:“老大这回不想发财都难了。周边沿海五个县二十余个乡镇的地主、盐商和旧政官员肯定闻风而动飞跑而来,央求老大代为引荐,你们就等着看老大怎么收礼吧!”
尹继南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我听大哥说在海宁休整三天还纳闷了很久,原来他早有预谋了!肯定是昨天中午在杭州白塔和蒋副师长密谋好的,如此无孔不入的敛财手段……啧啧,我算是服他们了!”
“可别这么说,小毅弄回来的钱没一分一毫放进他自己的口袋,全都是为了咱们的大业着想,何况这都是别人亲自送上门的,又不是去偷去抢,受之无愧。”胡子低声说道,尹继南和杨斌哈哈一笑不再谈论。
安毅再三恳请诸位坐下,谈笑片刻看到时间差不多便笑说不能再喝了,否则晚上蒋将军到来陪不了他,他酒量好啊!众人会心一笑,随即便撤宴上茶,又聊了一会儿便将安毅一行送出门口很远。
谢孟庭回到县衙大堂,立刻叫来师爷耳语几句,师爷点点头匆匆离去安排,程自坚把团副顾万山拉到一边低声命令:“你立刻返回海盐将情况告知四叔众人,随后叫四叔开出花旗银行的五十万现金支票马上带来,安将军的盛情可不能不报答啊!
今晚只需他美言几句,咱们就能换身衣服继续镇守海盐了!”
“啊,五十万……这也太多点儿了吧?”顾万山不舍地问道。
程自坚怒目圆睁,颇为恼怒地呵斥:“你真是鼠目寸光!五十万也就是咱们一年收入的一个零头,要是没了枪杆子,你喝西北风去啊?何况眼下改朝换代了,四叔他们万亩盐田的税赋厘定迫在眉睫,他们那边更着急啊!快去,把四叔他们一起接来,要是误了大事,老子唯你是问!”
“是!我马上骑快马赶回去。”
一切都如安毅所料的那样顺利地进行。“谦和大度体恤民情”的蒋鼎文将军入夜时分即从杭州赶到,在本地贤达举行的盛大欢迎宴会上连声感谢父老乡亲们的开明。盛赞海宁、海盐两县“临时县政府”和“投诚起义”的程自坚守备团将士对“革命事业的大力支持”,以及为北伐大业“做出卓越贡献”的表率作用。
次日,即将担任浙东警备司令的蒋鼎文将军和十余名随从,对海宁县的民生状况、公共设施、学堂和医疗卫生进行了考察巡视,简单地吃过午饭就提出告辞,满载着海宁人民的“深情厚谊”离开海宁县城。在安毅将军亲率的警卫连精锐和程自坚守备团一个营的保护下赶到了海盐,出席周边五县二十余乡镇两百五十余名富豪名流举行的盛大晚宴,再一次发表了热情洋溢、感人肺腑的“革命演讲”,赢得满堂“有识之士”和“爱国实业家”们一阵又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皆大欢喜的晚宴过后,满载而归的蒋鼎文将军一行在安毅和胡子、尹继南等爱将的恭送下,精神百倍地登上德国鲁麟洋行上海总部为安毅专门请来的德籍货船,跟随船上的四百多吨“军需物资”一起返回南昌。
临别之际,蒋鼎文一把搂住安毅的肩膀,从副官手里接过早已准备好的信封,慢慢塞进安毅的兜里:“里面是十一张现金支票,共计九十万元,都是英美两国银行的通兑票,其中七十五万是付给你的货款,另外十五万算是大哥付给你的辛苦费了!你小子机灵啊,没有你到海宁穿针引线,我还不知道怎么入手呢。这一带数万亩盐田产出惊人,每年供给浙、赣、鄂、豫所需盐量的三分之一,由此可知其富裕程度了。别的不说,只说一个小小的县级禁毒局长,一年也能有百八十万收益放进自己腰包,你没想到吧?哈哈!
“还有啊,这次多亏你想得周到请来这艘德国货船,省了大哥很多麻烦。等船进入吴淞口,在上游杜老板的私人码头卸下那批货物,这笔生意就算是顺利做完了。
回到南昌我就尽快帮你把所有事情办妥,你就放心地领兵打上海吧。我到任之后就给你发报,有什么事你随时可以通过电报和我联系。”
“大哥,你给的太多了!”安毅感激地说道。
蒋鼎文豪气干云地笑了起来:“这点钱你也嫌多?可见你修炼还不到家啊,哈哈!估计还不够你在老南昌建医院呢,收下吧!你在南昌铺开的摊子不小,要是缺钱用就跟大哥说一声,多的不敢说百来万还是随时拿得出来的。
“你可不能再傻了,老南昌那个征募处和训练基地的建设该由总司令部全额支付,你就别再把自己的钱投进去了。如今主体工程和四周的大门高墙都已竣工,剩下的各种设施和辅助建筑最迟在五月份就能完工,你积攒下来的钱还是留着投资计划的几个大项目吧,到时候也好让大哥我跟着沾点光。咱们事业做得越大,才越能得到别人的尊重,记住了吗?”
安毅点点头:“记住了!船要开了,大哥保重!”
“你也保重!再打个漂亮仗给大哥争光!”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