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好兵帅克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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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开步走 (3)

第二十四章 开步走 (3)

“最难以理解的是明明不是在这儿喝的酒却在醉后来这儿要了一杯苏打水。而且还有可能吐得到处都是,也有可能吐在你身上。‘你又是不在我这儿喝的,’老板说,‘那我根本不会多管闲事。’维沃达老头儿把酒喝完了就走人。中尉先生,他到一家靠近广场的葡萄酒店又去问了问是否有不掺酒精的葡萄酒,告之没有。他觉得很没面子,于是撑起头皮要了一份苦艾酒和西班牙葡萄酒,喝下了四分之一瓶,在那儿他认识了一位新朋友,同样是禁酒主义者,他们聊得很投机,而且那位新朋友还告诉他在哪儿有卖不含酒精的葡萄酒的地方。那地方特别好,只要沿着博尔扎诺瓦街往前走三百米左右,有广告牌而且还可以通过那儿的留声机听听音乐。维沃达老头儿听了之后起身就去,其余的喝不了。那些酒他就不管了,真的让他找到了,而且是新鲜的水果汁配成的,没有一点儿酒精,味道相当好。起初他俩要了一斤菠萝酒,后来叫了一公斤的苹果酒,全都下肚时,他早已经唠叨起来了,而且两只脚已经不听使唤了,他对酒店老板大声嚷嚷,要给他开个旅馆,他们喝的酒是没有酒精的酒,更不会醉人。后来来了警察,把他们扔进了囚车,坐了班房,法律依据是禁酒主义者酗酒而被判刑。”

“你这混帐,你在说什么……”中尉先生大叫,这些话使他清醒过来。

“报告,中尉先生,我只是说说而已,跟你毫不相干。”

杜布中尉头脑更清晰了,他突然觉得帅克对他太放肆了,便对帅克吼道:“你给我站标准,告诉我你是不是不认识我,我会让你认识我的。”

“报告,我刚才没站好,我忘了将双脚跟并拢,我立即改正。”帅克便又站了一个最出色的标准姿势。

杜布中尉原本还想用更厉害的言语训他一顿,可是还是只说了一声:“你要记住,我的恶的一面!”去了很长一段路了,他回头看看帅克早已不在那儿了,如果他还在,他会说上一句前面他怎么也想不起来的话:“臭小子,你的缺点,坏的一面我早就见识过了。”可能那样效果会不错。

杜布中尉后来叫来了勤务兵古纳尔特,说他口渴,命令他去取点儿水来。

可怜的勤务兵古纳尔特为了在吐洛瓦——沃尔斯卡找一份杜布中尉喝的水,费了他很大的时间、精力。

首先装水得找一个瓶罐,这很简单,在乡村神父熟睡之际偷了一只。然后去找水,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口被封口的井,说人们怀疑这口井里有病菌,他想办法拿掉几块木板终于装了一瓶水。

杜布中尉毫不犹豫地喝了足足一大瓶,真是“好猪不挑食”。

本来他们想他们会在吐洛瓦——沃尔斯卡宿营,没想到情况却不是那样。

电话兵霍托翁斯基、军需上士万尼克和传令兵帅克以及巴伦被卢卡什上尉召集起来了。叫他们把装备拿给救护队,经过小波拉涅茨去利斯科维茨。

他们其中一位负责晚上宿营,一个小时以后全连会赶到宿营地,其中另外两位负责卢卡什上尉睡觉的地方,而且还要把鹅烤到最香。在烤鹅时得四位战友都在一起,不能单独让大嘴巴伦一个人烤,那很容易使一只烤鹅变成一条烤鹅腿了。另外还得给全连煮一锅猪肉,按规定的分量规定的人数分好。而且为了让士兵好好地休息一夜,找的宿营地必须是较好的地方,臭虫虱子少点儿的地方。第二天早晨5:00就得起来去老盐城呢。

营里资金已经不缺,因为旅军需处将战役打响之前的一切费用都估计出来发给了营里。军需上士万尼克接到上级指示,一旦军队被围,不能死里逃生,就马上补齐所欠军需口粮折合成的款额。

夜幕笼罩着大地,他们四人来到了通向利斯科维茨的小树林里,那小树林根本找不到路,而且杂草丛生,十分难走。

巴伦胆小如鼠,以前他从没去过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而且现在伸手不见五指,树林中不时地会听到一阵叽叽喳喳的什么小动物在叫的声音,一种神秘,一种恐惧,一种怀疑的感觉交错在一起,令他觉得异常地心慌。

“伙计们,”在找到了一条被开辟的小道上,他轻声地对走在前面的另外三人说,一边步履慌张地向他们赶去,“我们被甩了。”

“你怎么知道?”帅克也轻声地反问道。

“别吵,朋友们。”巴伦小声央求说,“我已经深深地感觉到了,只要我一开口,他们马上会朝我们开枪的,我明白,让我们打前锋,是让我们侦察一下敌人在没在附近,他们一听到枪声,很快就会知道——不能再向前走了。那我们呢,伙计们,我们是前哨,这全是特尔纳班长教的。”

“那你打头阵吧,”帅克说,“我们跟在后面,你用身体保护我们。既然你这么强壮,你就得起保护作用,当有人朝你开枪时,你得招呼我们一声,好让我们有机会趴下。呸!怕子弹,你算个屁兵!每个兵都应以此为快乐,都得明白,敌人开的枪越多,他们的弹药库的弹药就越少。他们每射一颗子弹,他们的战斗力就会削弱一分。射击你的敌人也愿意这样,因为他不必再背许多的弹药,这样逃跑起来也更容易。”

巴伦叹了一口长气:“我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呀!”

“滚一边当家去吧!”帅克安慰他说,“为皇帝牺牲更好。军队里应该教会你这一点了吧!”

“他们只是简略地提一下,”傻笨的巴伦说,“那是在我被他们赶到操场下操的时候。后来,我当了勤务兵,就再也没听到这样的话了。……可皇上起码也应该让我们吃饱一点儿呀!”

“你真是头猪,不知饱的家伙。士兵在打仗之前,根本就不能吃东西,这一点,还是好几年前翁特格里茨大尉在学校的时候讲的,他经常跟我们说:‘臭小子们,要是爆发了战争,到了前线,你们可别在打仗前吃得死饱。谁要是吃得过饱,子弹一进肚,就得死,因为一挨弹,吃下去的东西就从肠子里流出来,然后会马上发炎死去;但是,如果肚子里什么也没有的话,子弹打进去就跟没事儿一样,就像被黄蜂螫了一下,很痛快的。’”

“可我消化得快呀!”巴伦说,“我的肚子里留不了多少东西的。比如说,我吃下一大盘馒头干儿和猪肉白菜,三十分钟后就不剩什么了,也就三匙子吧,其余的都消化掉了,有人说吃下一只狐狸,拉出来的还是狐狸,洗干净,加上调味汁还可以吃;我可不一样,要是吃下几只狐狸,别人把肚皮撑破,而我顶多拉出点儿黄稀屎来,别的都被我吸收了。”

“伙计,我的肚子啊,”巴伦亲昵地对帅克说,“连鱼刺,李子核都能消化。有一回我吃了七十个带核的李子馒头,等到拉屎时,我跑到后院,把屎拉到一个小桶里,我有意把李子核数了一下,七十个果核在我肚子里消化了一半多。”

巴伦张口舒了一口长气:“我老婆用土豆泥做李子馒头,还在里面撒上乳渣,那样营养更丰富。她总爱放罂粟籽而不肯放碎干酪;可我却喜欢吃碎干酪。就为这事儿有一回我还打了她一巴掌……我真不懂得珍惜家庭幸福啊!”

巴伦停顿了一下,又咂了一下嘴,舔了舔舌头,而后凄凉温柔地说:“朋友,你知道,现在我没啥可吃的了。我觉得我老婆说的对,按她的想法放罂粟籽更好。那时候我总认为那籽儿爱钻牙缝,如今我倒认为,钻不钻根本无所谓。我老婆可是受够我的罪了。我总是要跟她作对,硬要往肝香肠里多加一些马约兰,她为这事儿不知哭过多少回。有一回我把她揍得躺了两天,因为她做晚饭时不肯给我杀火鸡却宰了只公鸡。”

“伙计们,”巴伦哭了起来,“现在哪怕是有不放马约兰的肝香肠和公鸡也好呀!菠萝汁你爱喝吗?就为了这玩意儿我也闹翻了天,现在我简直会拿它当咖啡呀!”

巴伦把刚才想象出来的危险都慢慢地淡忘了。在黑夜里,他们一直朝利斯科维茨走去,同时他还不停地对帅克说他过去不曾珍惜什么,如今想吃什么,馋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跟在他们后面的是电话兵霍托翁斯基和军需上士万尼克。

霍托翁斯基对万尼克说,在他看来,世界大战是荒唐可笑的。糟糕的是,如果哪儿电话线有了毛病,即使是在夜里,也得去修理。还要糟糕的是,过去根本没有探照灯,如今正当你抢修电线时,敌人的探照灯一亮,你就会被发现,整个炮兵队都会朝你开炮。

在他们为连里寻找宿营地的村子里,漆黑一片,狗都汪汪直叫,他们被迫停止前进,而去讨论一下如何对付那些狗。

“往回走怎么样?”巴伦轻声说。

“你呀你,我们要是去告发你,你早就被当作胆小鬼而枪毙了。”帅克对他说。

狗越叫声越大,甚至连南面罗巴河岸、克洛津卡和别村的狗都叫了起来,帅克在黑夜里嚷:

“卧倒!卧倒——卧倒!”就像他贩狗时对自己的狗那样呵斥。

狗叫得更凶了。军需上士万尼克对帅克说:

“别冲它们嚷啦,否则,整个加里西亚的狗都得冲咱们叫起来!”

“这种事儿,”帅克说,“在塔博尔搞演习时也有过。我们在夜里进了一个村子,狗汪汪地狂叫起来,周围全是人家,狗叫声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往下传去。当我们驻扎的那个村子里的狗不叫时,远处又传来狗叫声,比如说还是从佩赫希姆瓦村传过来的,这一下儿咱们村的狗又叫起来了;一会儿后,塔博尔的,佩赫希姆瓦的,布杰约维策的,霍姆波尔的,特舍波尼的,伊赫拉瓦的狗统统叫起来了。我们那个神经质的大尉老头儿无法忍受狗叫,他一夜没睡觉,总是走过来问巡逻兵:‘是谁?叫些什么?’士兵报告说是狗在叫,他一听就恼了,到演习时,他把那些巡逻兵关了三天兵营禁闭。以后每次行军都要选一个‘狗小队’队员打头阵,任务是通知村民:在部队宿营的地方,夜里一条狗也不能叫,否则格杀勿论。我也是狗小队的成员,有一次我们来到米莱夫斯科区的一个村子,我糊里糊涂地通知村长说:夜里谁家的狗叫了,由于战略需要,狗的主人必须死。村长吓了个半死,马上备车去总参谋部为一村人求情。可他根本进不了那儿的门,卫兵差点儿没崩了他,他只好又回去,在我们开进村子之前,村民们把狗用布条儿拴在身旁,惹得其中的三条狗发火了。”

大伙儿听着帅克讲着狗在黑夜里怕香烟火的情形,渐渐地走近了村子。可是谁也无烟可抽,所以帅克的好方法也就无法实行;但看得出来,狗也会因为兴奋而叫,因为它们很眷恋过路的军队,那些军队总是给它们留下点儿吃的东西。

老远它们就能感觉出来这些人越走越近了,当他们离去时,总要把一点儿骨头或者马尸留下来。忽然,有四条狗悄悄地跑到帅克身边,高兴地向他摇尾巴,还抬起了前腿。

帅克抚摸着它们,在黑暗里像对孩子一样地对它们说:“哎,我们到这儿啦,要在这儿睡觉觉,吃包包,还把小骨头呀,肉皮呀,留给你们,明儿一早我们就要开到敌人那里喽!”

村子里的小农舍都相继地亮了灯,他们走近第一所农舍,敲门问村长家在哪儿,一声尖锐刺耳的女人声音传了出来,用一种奇怪的腔调说她的男人在部队上,孩子正因出天花而躺在床上;还说莫斯科人把家里的东西都抢走了,男人走之前告诉她晚上不管谁叫门都不给开。士兵们把门敲得更响了,说他们是奉命来找宿营地时,门才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打开,他们被让了进去,走进去就发现村长家就是这里。他白费力气地对帅克说,那个刺耳的女人声音不是他装的,他睡在干草上来着;他老婆要是突然被人吵醒便会胡说八道,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说村子太小,连一个兵呆的地方也没有,没法睡觉,也没东西可买,都被俄国人抢走了,所以没法做宿营地。

他说要是他们不嫌弃,就领他们到克罗辛卡去,那儿有大庄园,三刻钟就能走到那儿。那儿地方大,每个士兵可以盖上一张羊皮,母牛也不少,每个兵可以喝上一饭盒牛奶;水也好,军官们可以在园主的城堡里休息;可是在利斯科维茨这个地方呢,只有虱子和疥疮。他曾经养过五头牛,可是都被俄国人抢走了,结果他只有跑到克罗辛卡去才能给生病的孩子弄点儿牛奶喝。

就像给他的话作证一样,农舍旁边牛棚里的牛哞哞地叫了起来,而后又听见刺耳的女人声音骂那些该死的牛,咒它们早些死。

村长并没有因牛叫声而着慌,他边穿鞋边说:

“咱们这儿就只剩邻居沃依采克的一头牛了,刚才叫的就是它。它是一头病牛,真是可怜,它的牛犊子被俄国人牵走了。打那以后,就再也挤不出奶来了,可是它的主人舍不得将它杀掉,心想圣母总有一天会让一切都变好的。”

他边说边把羊皮大衣穿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