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好兵帅克历险记
4826100000073

第73章 开步走 (2)

第二十四章 开步走 (2)

杜布中尉停下脚步,好像自语道:“摩洛哥苏丹?这是一个早已过去了的大人物,”他擦一把额头上的汗,用迷糊的眼睛望着帅克嘟哝着,“在冬天我都没出过这么多汗,你同意我的意见吗?你能听明白吗?”

“明白,中尉先生。我们那儿的‘杯杯满’酒家有位常客,他是克拉耶省的退休委员会的高级文官,是位老先生,他也这样说。他奇怪冬夏季节的温度怎么相差那么大,并说人们怎么都没发现这一问题。”

帅克在进了中学门后便离开了杜布中尉。杜布中尉摇摇晃晃地上了楼,走进教员休息室,这儿正在召开军事会议,并马上告诉扎格纳大尉说自己喝醉了。在报告过程他一直低着头。在讨论时,他有时抬起头嚷道:“你们的意见我同意,各位,可是我醉得实在不行了。”

所有的计划都制定好了。决定卢卡什上尉的连部担任前卫。杜布中尉猛地一愣,然后站起来说:“各位,我一直都记得我们的班主任,光荣是该归于他!光荣归于他!归于他!”

卢卡会上尉心想:“还是让古纳尔特把杜布中尉扶到隔壁的物理实验室去吧。”那儿的标本已被人偷去一半了。若有卫兵站岗,就不会有人偷窃这些矿物标本了。为了这件事,旅部经常提醒路过这儿的部队注意。

住在中学的一个匈牙利兵营开始偷盗实验室的东西,从那时起就已订出看守措施。那些匈牙利兵对矿物标本——五光十色的结晶体和黄铁矿石都很有兴趣,于是就塞进了自己的背包。

军人墓地的一个白十字架牌上写着几个字:“拉斯洛?加尔冈”。一个匈牙利士兵在盗窃中学标本时错把瓶子里泡有各种爬行动物的变性酒精喝了下去,结果永远地安息在了那里。

世界大战竟然用蛇酒来毒害人类。

大家都离去了,卢卡什上尉把杜布中尉的勤务兵古纳尔特喊来,让他把他的长官扶到那儿去躺着。

杜布中尉突然像个小孩似的,抬起古纳尔特的手,看了好大会儿手心,边看边说,从他的手心就能看出他未来的妻子叫什么。

“您尊姓大名?请您把装在军上衣的胸前口袋里的笔记本和铅笔给我。您是古纳尔特,一刻钟之后请您到我这儿来,我会将你妻子的名字写给你看。”

说完便鼾声大作。不知怎么啦,马上他又醒了,然后在自己的本子上乱画了一阵,又把写了字的纸撕下来扔在地上,神秘地用手捂着嘴说着乱七八糟的话:“时间还没到,等一刻钟过后,最后去找一张有装订孔的纸拿来给我。”

古纳尔特实在笨得出奇,一刻钟之后真的来了,他拿起那张纸一看,是杜布中尉胡乱写下的几个字:“古纳尔特太太将是您未来的太太。”

古纳尔特让帅克看了这张条子,帅克说让他保存好,说这是出自军官之手的文献,每个人都应该珍惜,因为在过去,现役军里的军官还没曾有过给自己的勤务兵写信称呼“您”的。

按照原定计划安排的开拔准备工作完成以后,那位被汉诺威上校机敏地从驻地赶出来的上将担任旅长,他让全营照样排成方阵集合,然后开始对他们即兴演讲。他特别喜欢进行演讲,并且时常是东拉西扯地说个不停,直到真的找不到话可说时,他又想起了战地邮政。

“士兵们,”他向整个阵营大声喊道,“现在我们就要靠近敌人的火线了,离火线仅仅差几天的路程。士兵们,你们在行军途中一直到目前为止,都没机会与你们离别的亲友们取得通信,不管你们相距有多远,你们的通信地址是什么,都能让你们分享活着的亲人们在信中的喜悦。”

他好像没办法走出这条思路,不停地重复着说“远方的亲人——亲爱的知己——健康的妻子情人”一类的话。直到结束才用一声大喊终于使自己跳出了这个循环圈:“因为这个,我们在前线设有战地邮局。”

接下来,他又讲了些让人听了感动的话。这些身穿灰色军服的人听说前线设有军邮,立刻抱有极大的快乐,像要拼命似的;好像一个士兵的两条腿如果都被手榴弹炸掉,但当他一想到自己的军邮号码是七十二,也许一封来自远方亲人的信函在等候他,或者是一个包裹,里面装的是熏肉、咸肉,还有家里做的点心,他就会无所牵挂地去拼命。

旅长的演说结束了。旅部乐队奏起了国歌,士兵们为皇上高呼“万岁”三声,这群“人类中的牲口”注定要被送到布格河对面的某家屠宰场,他们分成若干支队,根据原计划开拔了。

十一连朝叶洛瓦——沃尔斯进发,五点半就出发了。帅克同连指挥部还有卫生队跟在后面,卢卡什上尉绕到整个儿纵队的后面,是为了从卫生队那儿得知杜布中尉在哪辆帐篷车里,他有没有什么新的英勇行为;另一方面,想跟帅克说说话,以便减少途中疲劳。帅克依旧背着他的背包和枪支,现正向军需上士万尼克讲述几年前在大麦齐希契(摩拉维亚的一个城市)时行军演习的场景。

“那次与这次情况一样,不同的是我们没有这样全副武装,因为那个时候我们连储备罐头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只要我们领到了罐头马上就在附近的旅店里吃完它,再用砖块把背包塞上,若村里有人来检查,我们就把包里的砖块扔掉,后来有人用那么多的砖块来盖了间小房子。”

过了一小会儿,帅克又精神抖擞地来到卢卡什上尉的马旁,两人聊起军用邮局来:“说得多美,在军队里若收到家里的一封信,那对谁来讲都会是一种慰藉,只是我在布杰约维策当兵时,只收到过一封信,直到现在我还完好地保存着。”

帅克把那封折皱不堪的信从破皮夹子里掏出来,边读边与卢卡什那匹开始小步跑的马以同样的速度行进。

“你是个下流胚,杀人犯和无赖!克希什班长先生来布拉格休假,我们到‘乌科查’酒家去跳舞,他跟我说,你在布杰约维策的‘绿革蛙’饭店跟一个下流女人跳舞,说你早已把我给甩了。你昔日的鲍日娜。——对了,忘了告诉你,我说的那位班长很懂得体贴人,他将会好好教训教训你的。是我让他这样做的。还有一点要告诉你:等你回来度假的时候,或许已经不能在活人中看到我了。”

“噢,谁都晓得,”帅克一边小跑一边说,“等我回去休假的时候,她还跟活人在一起。不过那些人是什么样的活人啊!在‘乌科查’我又找到了她。正在给她穿衣服的是其他团的两个士兵,其中一个简直太放肆了,居然当众摸她肚脐的下部。报告,上尉先生,与温塞拉?卢日茨卡(温?卢日茨卡(1835—1920),妇女杂志《拉达》的编辑,爱情小说的作者。)所说的差不多,要把自己的青春年华从那儿拉回来呢。

或者像一个华年仅十六岁左右的小女孩,有一次上舞蹈课时一个中学生捏紧了她的肩膀,她大声哭着对他说:‘先生,是你毁掉了我的童贞!’当然,大伙都笑了,可是陪她的妈妈却把她带到‘交谊’餐厅(当时布拉格的一个没有大厅的饭店,供青年人在那里学习跳舞以及社交礼仪)的过道上,踢了这傻乎乎的小姑娘几脚。上尉先生,我倒是觉得,农村长大的姑娘比城里那些去学跳舞的疲惫的娇小姐要老实。几年前,军营驻扎在姆尼什克时,我经常去‘老克宁’饭店里跳舞,在那儿我追一个叫卡尔拉?维尔科洛娃的姑娘,但她一点儿也不喜欢我。一个星期天的傍晚,我跟她走到池塘边,在那儿的一道堤坝上并排而坐。太阳下山了,我问她喜不喜欢我。报告上尉先生,那时候的空气十分清新,小鸟在叽叽地欢唱着,她却哈哈大笑,像个魔鬼似的,回答我说:‘你这个傻瓜,我喜欢你个屁!’我还真是个傻到了家的大傻瓜。报告,上尉先生,在这以前,我们曾到过田野里,穿过高高的人迹罕至的庄稼。我们一次也没坐下来,我只是一个劲儿地傻傻地对这个农村姑娘解释什么样的是小麦,什么样的是黑麦,还有什么样的叫燕麦。”

在拉拉扯扯中队伍不知不觉快走一天了。经过了长时间的考验,看得出来队伍已经不像原来那么整齐了,许多人已经开始浑身不安了,他们有的不停地把枪支换肩,从这肩换到那肩,有的干脆手里提着,他们也很不习惯走在黄土飞扬的大路上。

许多人已经精疲力尽了,他们低着头,嘴里冒着火,闷热、难受,这时已经很难从士兵的军用水壶里找到那么一点点润润口舌的水了。虚弱疲乏使他们对行军路程开始作出估计了,有的说肯定还剩五千米,否则再多就会支持不住了,有的说可能到达吐洛瓦——沃尔斯卡就能美美地睡觉了。当他们看见卢卡什上尉朝这儿走来时,赶快整理好装束,背上水壶。

“报告,上尉先生,请问您,我们从此地到吐洛瓦——沃尔斯卡还有多远?”其中有一个士兵问道。

“最多也只有两公里了,坚持住,一到目的地就能休息。”

摇摇晃晃的双轮车把躺在那儿的杜布中尉给弄醒了,他自己还是迷迷糊糊地把无精打采的几个士兵给大骂了一通。卫生队的双轮车上堆满了士兵们扔在那儿的背包。可偏偏帅克不畏艰难,枪也扛着,他边抽烟,还边唱着歌。

杜布中尉彻底清醒之后,又探出了头,激动地对着前方尘土中艰难行走的士兵大喊:“士兵们,你们现在肩负着艰巨的任务,你们要跟困难斗争到底,现在正是检验你们耐力和意志力的时候,你们肯定是好样的。”

“蠢才!”帅克脱口而出。

杜布中尉接着说:“这次战斗对我们来说是块硬骨头,你们正在我的带领下去啃掉它,这并不是很轻易的事,我们要有勇气面对它,你们将被载入史册!”

“闭上你的臭嘴!”帅克又骂了一句。

杜布中尉似乎听到了一点儿,然后他低下了头,从胃里倒出了大口大口的见了就恶心的东西,还大喊:“士兵们坚持到……”还没说完就又吐了一阵,之后便无力地躺在背包上沉沉地入睡了,到了吐洛瓦——沃尔斯卡人们才把他扶下车,卢卡什上尉和杜布中尉进行了艰难地谈话,清醒过来之后的杜布中尉能够说:“根据常理推断,我确实是干了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我会弥补这一失误的。”

他可能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因为当他走到自己的排时还对卢卡什上尉说:“你只知道我善的一面,不知道我恶的一面,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的一面!”

“你想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你去帅克那儿打听吧!”

于是杜布中尉先去找了帅克。

帅克、巴伦、万尼克三人正在聊得投机。巴伦怀念着啤酒放在水里,喝起来凉得发麻的感觉;再加上两份奶油布丁和一大块牛肉。现在大概是上帝罚他喝吐洛瓦——沃尔斯卡井的臭水,因为那时他吃了太多那么好吃的东西了,那臭水还有一股柠檬酸的味道,大概是怕士兵传染疾病而加了什么药之类的。这还是等了好久才分到的。可怜的巴伦肯定地说喝了这加了柠檬酸的水是不会再饿肚子的。尽管在萨诺克他没少吃,还额外补充了一份卢卡什上尉允许的熏肉,但是他来到这里还只是想着吃。当他看见伙伴们在往锅里加水时,他便高兴起来,以为要做饭吃了,可是他们却说现在只接到往锅里送水的命令,没有收到放口粮的命令,所以只能让水沸着。

对自己出丑觉得有失面子,总像有什么放不下似的,这会儿杜布还是来帅克这儿探探情况:“你们在聊天吗?”

“是啊,中尉先生。”代表人帅克马上回答。

“我们现在不在谈论柠檬酸的事。聊天对当兵的来说是最好的消遣方式,而且也可以忘记一切艰难。”

帅克刚说完,中尉就示意帅克跟他走一趟。在一个偏角里杜布中尉轻声地说:“你没说我吧?”

“怎么会呢,中尉先生,现在只不过巴伦又想起了他的熏肉和啤酒而已。”

“卢卡什上尉说我干的一切你都一清二楚。”

帅克郑重地对中尉说:“中尉先生,您根本什么也没干,也许,或是可能你走错了,你去了一家妓院,那家妓院是洋铁匠屏波尔每星期去一次的场所,后来他妻子也是在那儿找到他的。那家妓院下面是一个场面,上面又是另外一个场面,上面就是你走错的地方。天气实在是太热了,别说是中尉先生,如果允许我的话我也早像你一样脱个一丝不挂,然后去洗个澡了。那是很正常的事,你喝了点儿酒就那样躺在沙发上,身边也没娘儿们,更没说‘你还不认得我’之类的话。有的人干了这种事之后为了那耗费的钱而会伤心,而有的人却会很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