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叹道:“我比你大六岁,你说呢?”
她轻笑:“如此说来,我倒真是委屈了。”
“委屈什么?”凤影轻声说道,声音与往日相比,有些低沉。
“我花貌如昔,可你却是将老之人,我又岂不委屈?早知道我就找个年轻……唔。”
他的脸贴近她,眼中要冒出火来,沉声道:“这话莫要再说了,我就算是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你也是我的。”
“你可知宫中现在都盛传,我是个极厉害的角色,要不然冷面冷心的凤皇怎么会娶了我之后,竟成了我的裙下之臣。”
凤影慵懒扬眉,回道:“这话倒也不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她失笑:“这话羞也不羞?”
“我乃男儿,有什么可羞的?”
“你这促狭鬼,我懒得和你理论。”
凤影双眸里似有一团烛火,直直的望着朱雀:“你不愿和我理论,我却惟愿只跟你在闺房说这些,换成旁人,我又何需费尽心思伺候着?”
朱雀斜睨着他,边勾着一抹戏笑,“早些年的时候,都说三皇子多情,在这世上知己无数,府中更是美女如云,哪一个不是明眸善睐,长袖善舞?又有多少人想要换你短暂注目,所以你这话我自是信的。”
“你这丫头,我现如今只有你一人,凤国后宫只为你虚设,怎还抓着陈年旧事不放?真是讨打。”
凤影一生,凡事都是所得所愿,可是只有朱雀是他魂牵梦萦的那人,如今她在他怀中与之拌嘴,却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窗外梨花飘落,东风扫过,翩翩而飞,看得人心生恍然。
朱雀听了这话,倒起了一丝感慨,笑道:“都说新人美如玉,承欢正当时。若是有朝一日我年华半老,这后宫又焉能有我的位置?”
凤影忍不住笑道:“这般伤秋悲月可不似你的性情,这后宫三十六院,就算换了天地,也没人能够顶得了你的位置。况且你年华半老,我亦是,届时谁都不要嫌弃谁就好了。”
朱雀语含兴味,似打趣,又似认真:“这话轻巧,女子易衰老,你身为皇上,身边年轻貌美的女子多了去了,又哪里还顾得上我呢?”
凤影的瞳眸中闪耀着些许笑意,“世上女子的确很多,或目下无尘之人,或小家碧玉之人,或心胸远见之人,或虑事周全之人,但是这些人若想要,随处便可找到,不像你。”
“我怎么了?”
凤影散淡地勾着薄唇,一双瞳眸深不见底,慢悠悠地开口道:“云国女诸葛,宫闱朝堂之中翻云覆雨,淡如莲华,灿若霞影,乃世间奇女子是也。”
她轻笑:“三郎这话,说的我喜上眉梢,春意在颊。果真如此,世人皆爱听赞美之言,却道是愉悦身心之事。”
凤影睨着朱雀,薄唇如削,挑一丝戏谑的笑,淡声回道:“你自幼聪慧,长大后又是这般手段玲珑,赞美之言亦会少吗?”
“赞美之言倒是很多,但却不似你的赞赏深入我心。”
凤影心中震动,一种莫名的情感席卷他的心头,他情不自禁的轻抚她的脸颊,浅言低笑:“你这张嘴,真是让人笑不得,恨不得。”
朱雀眉眼一闪,岔开话题,问道:“听说云玄洛已经派华青驻守晋阳城了?”
“晋阳城和徐州城相对并立,实属两国重防边城,不知三郎心中,可有驻守徐州人选?”
凤影脸色如常,俊朗优雅,却是一派悠闲,仿佛不关己事:“今日怎想起说这个了?”
她轻轻扯动着他衣袖:“你且说给我听听。”
“我累了。”说着竟要上床安寝。
她拉住他:“适才还好好的,怎我问你问题,你反倒累了呢?”
他笑:“现如今是真的累了。”
“不许睡。”此话若让旁人听了可真是大不敬,偏生奈何有人喜欢听呢!
“不睡的话,那该干什么呢?”他眉眼隐含笑意,静静的看着她,有些邪肆。
她佯装看不懂他眼中的深意,问道:“你先说与我听,徐州可有人选?”
凤影薄唇边的笑意渐浓,悠然道:“难不成你心中有人选了吗?”
她问:“陆游,怎样?”
凤影斜睨她一眼,薄唇噙着一抹诡谲笑容,“你想让陆游驻守徐州吗?”
她点了点头。
凤影牵了牵唇角,俊容带着闲适笑意,朗逸轩昂:“阿呆,你今日可是有求于我?”
“算是吧!”
“总要有所表示才行。”凤影淡淡应声,慵懒地阖上眼睛,似养神又似冥思。
朱雀豁出去了,偎在他怀里,却有些挫败。
“不多,至少还没醉。”凤影靠近她。
“陆游之事,怎说?”她犹不死心。
“一切待明日再说。”
朱雀这才意识到,自己入了凤影的道儿,想要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很显然陆游原本就是凤影心目中的徐州守将人选,敢情他适才都是在逗她玩吗?当真是可气!
朱雀果真没有猜错,凤影属意徐州人选原本就是陆游。
陆游领兵前往徐州之际,淮南王快马传书,云焕病重,已经昏迷好几日了,淮南距离凤国足有千里,期间马匹停顿,浪费了不少时日。
朱雀拿到信件的时候,心思剧痛,竟是脚步一阵踉跄,跌坐在椅上,良久无音。
陆游在她身边,忧心道:“主子,徐州还是请皇上增派他人吧!属下陪您一同前往淮南。”
朱雀皱眉,低斥:“不要胡闹了,徐州就算你不开口,我原意也是让你驻守的,别人不清楚华青的做派,你却是最清楚的,徐州舍你其谁。”
陆游不放心道:“属下若去徐州,主子又该如何?”
朱雀凤眸微挑,夹藏着丝丝缕缕的锐利和寒凉:“陆游,我一人在这天地间颠簸了多年,难道现如今还惧怕区区凤国和淮南千里之遥吗?”
陆游神情一凛,低眉道:“属下懂了。”
“守好徐州,云凤两国开战在即,万不可出了什么岔子。”
“诺。”陆游虽担心朱雀,但是却不敢违抗她的意思。
夜晚,万物沉寂,朱雀将书信给凤影看了,凤影沉默不语。
“别这样。”今夜的凤影很失常,浑身透着一股戾气,看得人心生彷徨。
“那这样呢?”
“还有宫人在。”
“我与我妻欢好,何惧外人在场?”凤影抽走朱雀发间玉簪,乌发披散,越发衬得容颜清丽无双,不似常人。
凤影手指深探,说道:“别在这里。”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凤影,轻声呢喃:“唤我三郎。”
“三郎……”朱雀身子扭动,。
帐内没有声音。
庞海唯恐出了什么大事,撩开帷帐一看,吃了一惊,帐内一派萎靡颓废之象,凌乱异常。
庞海心一颤,只觉皇上厉目刺来,还不待反应过来,就觉得一股大力硬生生迫他逼退了好几步。
庞海也不敢再进去打扰,更不敢叫宫女前来伺候,只得跪在外面,和在这里守候一夜的宫人静心等待。
那是凤影登基为帝之后,第一次没有上早朝,帷帐翻飞间,似有落花余香浅浅浮动,帝后无视宫人,激烈的陷入孽欲之中,拼命的挣扎浮沉。
看起来似是一场无言的堕落,朱雀是凤影的罪,庞海跪在那里,看着窗外飞落梨花,忽然想到一句话,红颜祸世,女子之美果真是男子一大劫数,就连冷心冷面的皇上也不能例外……
凤国历来先皇皇陵,工役犹在劳作,搬动巨石间气喘吁吁,无边无际的深坑周围怪石嶙峋,绿草茵茵。
圣驾停在这里,众人悉数跪拜帝后,两人坐在车辇之中。
此情此景,总归是让人心生凄楚之意。
凤影挥袖,遣退了众人,他拥着朱雀,目光深沉如墨。
“阿呆,这是我们的皇陵,我死后将要葬在那里,跟我比邻而居的是你的陵寝。”凤影的声音依旧温雅迷人,只是眼睛里却有了毁灭般的光芒。
她偎进他怀中,柳眉如烟,说道:“那便葬在一起好了。”
凤影风采脱俗,黑发束在发顶,露出饱满的印堂,双眸精光外泄,亲了亲朱雀的发,眼神迷离:“皇后位置要比皇上低一些,可是我却想要和你合葬。”
“合葬?”她心一颤,怔怔的呢喃出声。
“你不愿吗?”他神情微寒。
她回过神,笑道:“不是,只是有些惊讶。”
凤影定定地看着她,眼神肆无忌惮,含着一抹狂肆的凌厉:“阿呆,我和你同睡龙棺,再也不分离,可好?”
别人见到凤影的目光,若再听了他的话,一定会吓得脸色泛白,可是朱雀见了却以一抹深凉透人的笑容相迎:“群臣怕要非议。”
凤影收敛了之前的精锐之气,显得格外内敛深沉,摸着她的脸,柔声道:“你是我的妻,夫妻生来同寝,死亦要同穴,葬在一起,生生世世不分开,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