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握着他的手,轻轻地笑了,宛若朝霞云天,美艳不可方物,温声说道:“好,何须等到百年归老,命断黄泉,现下我便可以比你先走一步,在阴司等着你。”
凤影眉目宁定,不显喜怒:“又在说傻话了,若是有朝一日,魂兮来至,也该是我比你先走才对。”
朱雀温婉低眉,轻声问道:“为何?”
“因为我要在阴司为你开辟洁净之路,铺设安好,静待曼珠罗华娇艳盛开,迎你入内。”凤影唇瓣含笑,淡淡移开视线,眼中闪过潋滟的光,一瞬间竟然俊美如神。
朱雀眉目低敛,红唇勾起一抹凉笑,“曼珠罗华我不太喜欢,花色太过凄美如血,总是透着凄凉。”
“那我便在阴司种植梨花林,可好?”凤影温声问道,在那一刻又宛似明君之姿。
“好,见惯了人间的梨花,也不知在阴司会怎么样?是会盛开,还是凋零?”朱雀绵软的声音伴着如兰气息吹进心底,缭绕盘旋,抽出丝丝痛楚,分明是痛,却又快意无比。
凤影温柔笑容下藏了密密的针,“只要心诚所致,梨花总是会开的。”
“三郎,你当真要和我合葬吗?”朱雀似在自言自语,目光却扫向阶下的皇陵。
凤影听了,唇瓣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此生只与你共赴黄泉,只盼来生再见。”
朱雀浅淡一笑,蓦然朝庞海吩咐道:“拿剑来。”
“皇上……”庞海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早已脸色发白,如今听闻皇后要剑,该不会是想帝后自杀吧?
凤影眉色如常,温热的气息在她的脸颊上缓缓浮动,凤影薄唇微勾,漠然开口道:“没听皇后说话吗?还不拿剑过来。”
“诺。”庞海身躯明显一颤,仅有极短暂的一刻迟疑,旋即取过长剑,递至皇后面前,声若洪钟道,“皇后,您要的剑。”
剑光扬起,众人惊呼声中,朱雀身形微动,宛若侧飞的蝶,罗裙宛若层层绽开的花朵,一束乌发缓缓落在了她的手心。
她含笑看着凤影:“如今天下未定,鸾儿尚且年幼,为妻削发以代身躯,先行葬于这棺柩之中,待大事安定,凤鸾成人,为妻便陪三郎共赴黄泉,一生不离。”
“好一句一生不离,此话甚得我心。”凤影言罢,已经夺过朱雀手中的长剑,亦是一束乌发落在了手心。
众人都吓呆了,跪在地上惶惶不安起来,需知男女发丝在凤国意味深重,如今帝后皆削发,当真是吓傻了他们。
凤影伸手过去,朱雀将手中的发丝和他的发丝放在一起,凤影淡声道:“来人,将朕和皇后的发丝放入龙棺之内,好生照拂,每日焚香跪拜。”
凤影话音落地,周围宫人俱寂,转眼只剩寒冰覆地,坡上阶下,帘内帘外,再没有一丝声音。
“诺。”庞海忍住晕眩之感,连忙将发丝接过,竟真的前去安置了。
朱雀靠在他怀里,轻轻地笑:“三郎,如今我们是已死之人了。”
凤影和她的气息萦绕纠缠,难舍难弃,似是被她身上散发的香气迷惑了少许心智,声音有些沙哑,笑道:“事到如今,你想要反悔亦是来不及了。”
她轻笑:“能跟三郎安葬在一起,我何须反悔?”
“阿呆,记住你的话,这辈子能够陪你安寝黄土的人只能是我。”凤影鸦色的鬓,笑若薰风,却吹不散冬夜露寒。
“我既然应你,就不会失诺。”
凤影蓦然搂紧朱雀,低柔的说道:“我只能死在你前面,若我不死,你绝对不能先我而去。”
凤影微微闭目,轻声在她的耳畔间说道:“你去找他吧!我和鸾儿等你回来。”
“三郎……”朱雀的双眸闪烁着涟涟湖光,清冷暗晦。
他竟然答应了。她终于明白凤影是什么意思了?他不愿阻止她去见云焕,但却怕她跟随云焕共赴黄泉吗?
痴傻的人啊!她已说她此生最爱的人是他,难道他还不信吗?
“阿呆,这是我最后一次允你离开凤国独自去看他,你需记住,这是最后一次,不会再有下次了,若然是有,除非我死。”
凤国天凤一年,十一月十五日,朱雀前往淮南途中,行经宣安山,抬头望去,只见石柱高低不平,孤岭崎岖难以成行,将至半山,便见峰顶直入云霄。
朱雀暗叫不好,此乃藏虎藏豹之绝处,隐风隐云,高人隐居,皆可选择如此。
虽有行人出没,车马可行,但也易于埋伏。
思至,果见大批流寇冒出山头,倾国女子广袖寒风,虽力持想要突围,但见峰峦惊险,悬空似险,很显然他们是有备而来,况且厮杀之中,“流寇”武功路数扎实,其中一人竟是方贺。
朱雀所带步卒悉数被斩杀,朱雀原本要突围而去,可是面对此情此景,时觉没必要了。
凤后阿呆于天凤一年十一月下落不明,行踪成谜。
消息传进凤皇耳中,凤皇于大殿之中,怒极攻心,竟是一口鲜血夺口而出,身形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凤后在云国境内失踪,一时凤国将矛头对转云国,凤皇增派很多人前去寻找凤后下落,但始终未曾有音讯传来。
十一月末,隆冬之际,大雪翻飞,云凤两国大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云国皇宫,景色依旧,奈何物是人非,放眼望去皆是新人如云。
朱雀站在宫苑之中,听着丝丝缕缕的琴音余绕,思绪翻飞,抬眸望去,云玄洛一身明黄衣袍站在宫门之处,目带寒凉。
被囚云宫半月有余,朱雀的心早已渐发安定,此刻看着云玄洛,依然还是他,却早已不再是他。
不期然的想起第一次两人相识的场景,恍然若梦。
那年她十二岁,云焕跟着皇上出宫狩猎,她难得有空闲,所以并不急着出宫回府,反而慢吞吞的行走在云王宫的青石板面上,并不时地细细打量起王宫布局。
正是正午时分,道路上往来的宫女太监训练有素又不失麻利迅捷,有素的前往各宫派送膳食,不像她还有闲情雅致形如龟速。
此刻的云王宫,静谧悠长,她走在绿柳荫荫的高墙之下,心里一时间似痛似快!快的是云王宫的辉煌,这世间又有几人有此际遇窥探,痛得是这里束了多少儿女洒脱奔放的本性,入了这里便只能显得彷徨无依。
云王宫楼阁交错,完全不失皇室辉煌富贵的风范和民间清致素雅的风韵。
她入宫多时,竟不曾细心留意过此等风景。
收敛思绪,入了汉白玉拱形石门,入内便可观独乐峰,其后有绿天小隐,布局令人叹为观止。
文太后喜欢舞乐,所以在宫里有一座精美绝伦的舞楼。
厅内装饰清新秀丽,缠枝藤萝紫花盛开,使人恍如在藤萝架下观戏。舞楼南端的明道斋与曲径通幽、垂青樾、吟香醉月、流杯亭等五景构成园中之园。
花园内古木参天,怪石林立,环山衔水,亭台楼榭,廊回路转。
她曾经听说过,月色下的花园景致更是千变万化,别有一番洞天。
她自知不该在此逗留,就身形一转,从偏门拐了出去,那里显然更是别有洞天,以“山”字型假山拱抱,东、南、西面均堆土累石为山,中路又以房山石堆砌洞壑,手法颇高。山顶平台,成为全园最高点。居高临下,可观全园景色。
她站在上面,可以看到下面往来的宫女太监步履匆匆,从这个角度看下去,不由令人心生感慨人的生命是何其的渺小和脆弱。
云宫的富丽堂皇,宫苑相连曲折变幻,风景幽深秀丽,更可观碧水潆洄并流经园内,她干脆双手撑着下巴无聊的看着宫人打发时间。
“这里的风景不错吧?”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清凉的语音如冰砸人,淡淡飘入她的耳内。
她几乎是仓惶的转过身来,就看到适才说话的男子,笑若薰风,唇角的笑意掺和了氤氲之气。
她看他身着一袭素色深衣,尽管衣着并不繁琐,但却能够从眉眼间看出此人的身份地位不俗,倘若身为下人,身上或多或少会带有难以掩饰的奴性。
她眉目低敛,行礼道:“奴婢该死!”
其实她并不觉得她有什么错,但是在皇宫里,如果下跪能够避免弊端,她并不会觉得心有不快!
她的话语很明显令男子眼里笑意愈深,见她跪地垂首的姿态如此顺从。他竟蹲身体,伸手托起她小小的下巴,广袖垂落,绫罗的冰凉扫过她的脸颊,轻笑道:“我听说你在宫中可是嚣张的很,如今这般倒让我不适应了!”
她身体一僵,笑得极其不自然,“奴婢惶恐。”很显然她不认识这个男人,但是他却认识她。
想来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她一直跟在云焕的身边,难免引人注目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