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的目光突地燃起,宛若冬风中亮成了两团炽烈的野火:“掌柜可知这芙蓉阁究竟犯了什么罪,要不然何须惊动摄政王出马?”
掌柜见周围没有人注意他们的谈话,这才放下心,说道:“我也只是听别人说的,好像是有人见到青国公主出现在芙蓉阁,所以这才惊动了摄政王。”
“芙蓉阁现在被查封了吗?”如果芙蓉阁出事的话,那师父呢?他此刻在哪里?
掌柜啐了一口吐沫,嗤笑道:“现在谁都可以进去芙蓉阁,但是想要出来怕是难了。”
“怎么会这样?”朱雀神思迷茫,双眸深沉如霜。
掌柜见了朱雀的神色,拍了拍朱雀的肩膀,戏谑道:“看公子这般心神恍惚,该不会是里面关着你的老相好吧?”
朱雀“唔”了一声,脸色稍霁,愁苦道:“被你说对了一半,芙蓉阁的确有我的老相好,但是此刻她并不在里面关着。”掌柜每天接触人很多,消息来源也很大,或许她能够探听到什么也说不定。
掌柜表情一愣,皱眉迟疑道:“您说的该不会是沈琉璃姑娘吧?”毕竟芙蓉阁的姑娘们都在里面好生生的呆着,唯一被带走的人只有沈琉璃了。
朱雀唇瓣扯了一下,算是笑着默认。
“公子不会是在吹牛吧?”掌柜惊呼出声,随后见朱雀面色不郁,连忙咳了几声,讪笑道:“公子莫怪我说话难听,而是众所周知,这沈姑娘向来眼高于顶,有多少王孙贵族想要抱得美归,但都在这沈姑娘面前栽了大跟头,公子此番言语看似认真,不会是在耍我开心吧?”
眼前的公子虽然穿着还算富贵,但是面庞每天被青铜覆盖。要么是长的极丑,怕吓坏了人,要么就是长得极美,为了方便行事,这才青铜覆面。
不管是哪一种,想要虏获沈姑娘的芳心都不是易事,更何况他和他的师才来这里几天,怎么可能呢?
客栈外寒风呼啸,大雪纷扬,天地苍茫。
客栈内暖意袭人,一派沉寂。
朱雀眼神瞬间变得空洞无光,苦涩道:“我看掌柜是个实诚人,这才将事情讲与你听,我和琉璃本是青梅竹马,奈何……造化弄人啊!罢了,过去的事情,现如今还提它做什么?现如今我和琉璃才刚刚重逢,想不到竟要阴阳相隔了,这都是命啊!”
朱雀说着重重叹息一声,眼眶竟然有些涨红,看来倒像是短短话语却触动了伤心事。
掌柜原本不相信,可是见朱雀话语悲切,此刻也不由得不信了,忍不住劝道:“公子莫要气馁,沈姑娘虽然被守城门将带走了,但是听说摄政王并没有为难于她,而是在雪梅亭赏雪之际,令她在一旁抚琴伺候。想来我们的摄政王也有怜香惜玉之心,这才舍不得对美下手。”
掌柜的话倒是出乎朱雀的意料,她来万壑城赏雪,自然对雪梅亭很熟稔,当即惊喜过后,又是一脸的沮丧:“纵使这般,只怕我也近不得那雪梅亭。”
掌柜听了朱雀的话,忽然低头轻轻地笑了起来,惹得朱雀狐疑不已,好奇问道:“掌柜笑什么?难道我说错话了吗?”
掌柜眉眼间有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得意之色,笑道:“公子不知,每年到了这个季节,万壑城就会涌进很多游客前来赏雪赏梅,雪梅亭立于裂天崖附近,周围遍布梅花,雪花和梅花一白一红十分妖艳夺目,这才闻名于云国。摄政王邀沈姑娘赏雪,自是不能夺游人所好,要不然我又是怎么知晓沈姑娘此刻在雪梅亭呢?还不是我这店里的客人回来讲与我听的。”
朱雀听言,无声的附和着掌柜的笑意,嘴角勾起的弧度昭示了她的好心情,只是眼中却不期然的爬上了一抹肃杀之色。
子时,她和师遇到杀手伏击。
丑时,杀手尽散,师父开始料理杀手尸体。
寅时,夜与日交替之际,师父回来。
卯时,玄洛突现客栈,紧接着师父离开客栈,前往芙蓉阁。
辰时,玄洛怕是得知沈琉璃的底细,在师父赶往芙蓉阁之前带走了沈琉璃。
师父到了芙蓉阁附近,惊觉事情有变,再加上因为事出突然,想必来不及回到客栈寻她,这才一路追踪到了雪梅亭。
此刻他怕是混迹于雪梅亭游人之中,静待时机以便救回沈琉璃了。
朱雀想到此处,自知此番前去雪梅亭是再也不能回到客栈了,索性将房间退了,又多给了掌柜一些银两,买了一匹良驹,冒着风雪向雪梅亭赶去。
朱雀到了山脚之下,已闻得一股寒香扑鼻。只见满山的红梅宛若胭脂一般,映着雪色,显得分外耀眼夺目。
山脚通往雪梅亭的道路上已有人事先扫雪开径。
青年才俊、才子佳人自是来往不少,山脚下停了好多的马车和马匹,想来山上路滑,这才卸马轻装上山。
姑娘们都身披厚厚的裘衣,纤纤玉指藏在观音兜里,由身旁的小丫头搀扶着缓速慢行。
也有寻常人家的姑娘手持油纸伞,相互搀扶着登山赏雪赏梅。
朱雀将马拴在山脚下一棵老松树干上,拍了拍马腹,这才转身混入了人群之中。
她戴着青铜面具,自是吸引了路人的好奇,不时向她这边张望。
她将雪帽罩在头上,遮挡了路人视线,步伐加快,不到一盏茶功夫就抵达了雪梅亭。
入目的景象令朱雀瞬间变得寒凉无比。
雪梅亭周围聚集着很多游人,此刻都在沈琉璃激烈的琴音中,观看着梅林中的那场生死搏斗。
生死搏斗的那两人自然是玄洛和月锦。
四爪金龙攀附在玄洛黑色长袍上,显得霸气而冷锐,随着沈琉璃的琴音突兀激昂,蓦然横冲直下,剑尖触及雪地,剑入三分,轻柔划过,剑气直刺月锦面门。
月锦的锦白长袍上已有殷红的血色浮现,朱雀望向玄洛,前胸黑衣似乎也有暗沉随着光影浮现。
看来两人较量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玄洛一向自诩甚高,很少能够遇到真正意义上的对手,这次和月锦对打,可能是惺惺相惜,这才命左右不要插手,要不然双方这等出手狠辣,别说游人无法在旁观看,就连侍卫怕也会参与其中。
沈琉璃穿了一件狐裘鹤氅,束一条青金双环四合如意绦,头上罩了雪帽,又围着大貂鼠风领,脚下穿着了皮小靴,越发衬得面容姣好,此刻抚琴看似全神贯注,但是目光却担忧的望着场中打斗的月锦。
在场的人都被玄洛和月锦的打斗所吸引,倒没人过多关注抚琴的沈琉璃,朱雀知道此刻救琉璃正是时机。
心思定,离地飞身,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阵耀眼的红,琴音嘎然而止的瞬间,雪梅亭中的沈琉璃已经被一身红色狐裘的少年揽腰飞出雪梅亭。
朱雀的突然出现令在场缠斗的两人停下了剑势,纷纷望向半空中的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宛若惊鸿一般像梅林深处飞去。
月锦心下一喜,已经单从衣服上认出那人是阿呆,无心恋战,飞身追去。
玄洛自是不肯善罢甘休,足尖点地,紧随月锦之后。
游人一阵喧哗,有些胆大的自是跟着摄政王的部下前去凑热闹,有些胆小的则是留在原地回味着刚才的琴音和精彩剑术对决。
想必很快万壑城中,有好一段时间城民的话题都会围绕着今日的雪梅亭之战各抒己见,议论纷纷……
只是众人仍然怀有两个疑惑,那就是和摄政王缠斗的高手究竟是谁?竟然有此胆量在光天化日之下挑战摄政王!
另一个疑惑则是,掳走沈琉璃姑娘的青铜少年究竟是谁呢?难道是另一位爱慕沈姑娘的侠客,还是说这两人原本就是一伙儿的……
裂天崖底,漫天的雪花飞扬而下,雪地上有一位身穿红裘的少年一动也不动的躺在那里,有一片雪花落在朱雀长长地睫毛上,紧闭的睫毛微颤,然后缓缓睁开了双眸。
触目就是一片耀眼的白,她干咳了几声,顿时喉间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吐在了雪地上。
红与白,可真是与她这身衣服搭配极了。
离她不远的地方,玄洛仍是那袭黑袍,暗羁的金线在他领口系起,但是此刻却有说不出的狼狈。
他陷入了昏迷,双腿膝盖处一片血红,看样子倒像是骨折所致。
也难怪,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死也算他命大了。
她躺在雪地上,望着天际宛若飞絮的雪花,脑海中不期然的回忆起不久前才发生的那一幕,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事到如今,她还不相信她师父在最后一刻舍弃了她。
玄洛早月锦先一步追到她和沈琉璃,争夺之中,她为了护沈琉璃被玄洛硬生生的击了一掌,她踉跄之下和沈琉璃跌落悬崖。
师父此举无疑是将自己的死门暴露给了玄洛。
朱雀能够看出师父眼中的矛盾和权衡之色,虽然力持保住二人,但因为是隆冬,雪地冰滑,师的身体本就悬在崖边,再等待下去,三人只会同时葬身崖底。
就在玄洛欲出手击向月锦的瞬间,师父眼中划过一抹深痛,电光雷闪间蓦然松开了朱雀的手,忽提一气,将沈琉璃抛到半空,然后身形急转踩着顶壁,将沈琉璃稳稳接住。
朱雀眼中的光一瞬间被迅速抽干,变得黯淡无光,身宛若失去生命的木偶一般,快速的向崖底翻飞而去。
寒风的冷冽不足以撼动她的心肠半分,她暗笑自己痴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