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仅是一笑,并未放在心上,迟疑了一下,道:“我问你,昨夜你可曾进过我房间?”
小李子讶声道:“没有啊!我前去找姐姐去寻皇上,我们两人一起离开竹韵轩的,姐姐不记得了吗?”
“自然记得。”朱雀眉目一沉,心里忽然有些发寒。
小李子紧张的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难道昨夜有人进了竹韵轩吗?”
“没有,我只是随口问问,我随你一同进入照顾皇上。”朱雀无意说太多,率先入了瑜景宫。
朱雀端着药碗,走到龙榻前,看着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的云焕,淡声唤道:“皇上。”
云焕睁开了眼,见到是她,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朱雀竟然觉得他漆黑的双眸似乎瞬间亮了亮。她再次看去,云焕眼中却已是一片墨色。
他声音沙哑:“来了?”
“奴婢伺候您吃药。”朱雀轻声说道。
“好。”难得的,云焕很配合。
朱雀放下药碗,半跪在龙榻前,在云焕的背后垫上了软枕,这才端起药碗,视线却不经意的和云焕相撞,见他眼神如同寒潭深水,朱雀不由避开,却惹得云焕无声浅笑:“你似乎很紧张。”
“奴婢是担心圣上龙体,忧心所致。”她平静说着,舀了一勺药汁,轻轻的送至云焕的唇边。
云焕喝了,可能是味道很苦,眉头微皱,随即意味不明的说道:“果真是朕忠心耿耿的好奴儿。”
“谢皇上称赞。”她只觉得这话很刺耳,几次想开口问他,那诗是不是他拿走的,却总是心思顾虑。
若真是他拿走的,她该如何?倘若不是,岂不是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室内沉寂,朱雀喂药,云焕吃药,看似默契,却不知各自都是心思复杂……
药茶库里,有两位宫女开门走了进来,两人照着手中的配方熟练的寻找着所需茶品。
一人是姚妃宫中的希雯,另一人则是皇后宫中的元青。
元青一边忙碌,一边说道:“听说昨夜皇上从灵鹫宫出来的时候发了好大的火,郭总管跪在瑜景宫整整大半夜。”
希雯好奇的问道:“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听说皇上是从灵鹫宫主子的床榻上下来的。”元青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幸灾乐祸。
希雯轻声道:“我还道灵鹫宫的柔妃能够握着皇上的心,想不到还不是跟别的宫主子一样,纵使上了这床榻,也不过是白忙活一场吗?”
元青叹道:“哎,这后宫主子的心中都存了一口气,皇上这些年谁都不碰,还不是在跟太后娘娘置气吗?”
希雯低声斥道:“别乱说,太医不是说了吗?皇上龙体欠安,不宜行了房事?”
元青忍不住笑道:“那只是皇上的托词罢了,你连这都相信啊!别说这后宫妃子了,就连皇后娘娘,皇上也至今未曾宣她侍寝过,要不然皇后怎么会得知瑜景宫有宫女爬上皇上的龙榻,就生了那么大的气呢?”
希雯皱眉道:“可皇上毕竟是一国之君,这皇嗣迟早都该有的。”
元青小声道:“我听说太后娘娘今天发了好大的火,这会又去佛堂安坐了。我猜想太后这次是真的恼了。”
希雯无奈笑道:“我们别乱嚼舌根了,若是让旁人听到,我们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屋子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怕什么。”元青吐吐舌头,娇声说道。
希雯啐骂道:“你这丫头嘴巴厉害的很,再不知道收敛,早晚有一天会害了自己。”
元青开玩笑道:“那我以后干脆闭嘴当哑巴好了。”
“这主意好。”希雯点头附和。
元青羞恼道:“好啊!死丫头,你敢取笑我。看我不打你。”
元青要追打希雯,希雯自然不依,拿了手中的茶药,就跑了出去,元青连忙紧跟而出。
两人的声音就在外面,而刚刚只有两人的药茶房,隐蔽一角却站起来一位青铜少女来。
她的手里正拿着紫菀,因为紫菀在最下方,所以她适才蹲下的时候,两人才没有看到她。
对于所听到的内容,朱雀神色平静,一如之前,淡然的开始翻找出另一味茶药:款冬花。
“哎呀,我忘了一味药在里面。”
“快去快去,我先回去,要不然皇后娘娘该等急了。”
外面响起两人的声音,朱雀也不避,就那么泰然处之的站在那里取出款冬花。
门被打开,希雯慌忙走了进来,却在看到房间内的人时,顿时吃了一惊。
她之前见过朱雀一面,如今再见,忽然血色尽失。
她想起之前和元青说后宫的这些秘闻,若是让眼前的少女禀告给皇上,那可就糟了。
她内心翻云覆雨,拿了桌上的茶药,却一时没有挪开步子,就那么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朱雀。
朱雀将药茶收集好,抬眸看到希雯还在房中,似是微诧,淡声说道:“有事?”
“阿呆姑娘,刚才我们……”希雯欲言又止,因为她不确定朱雀都听了多少。
朱雀将茶药放在油纸上包好,一边捆绑,一边说道:“希雯,你是一个聪明人,背后议论主子的奴婢太监有几个能够得以善终的,这宫中向来不缺手脚麻利的丫头,有时候三缄其口,方是明哲保身之道。”
希雯蓦然跪在了地上,咬唇道:“奴婢知错了,还请阿呆姑娘莫将此事告诉皇上,此番恩德,奴婢定然不敢相忘。”
“我说了,有些事情纵使知道了,也不要说出口,我劝解你的话,至今还犹言在耳,我自是不会重蹈覆辙,惹得一身麻烦。”朱雀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平静开口。
希雯明白了朱雀的意思,心里一松,眼里升起了朦胧的光,感激道:“多谢阿呆姑娘。”
“回去吧!姚妃娘娘的这杯美颜茶该等急了。”朱雀提着药茶,经过希雯身边的时候,浅声提醒道。
门豁然打开,朱雀衣摆飞扬,在寒风的吹拂下,披散在肩的长发宛若水藻一般在风中摇曳轻摆,带着说不出来的魅惑和吸引力。
那一刻,希雯忽然觉得青铜少女的背影像是承载了一生一世的苍凉和尖锐。
长发披散?长发披散!
希雯眼睛瞪得很大,这大概是皇宫中唯一一个胆敢效仿先皇后披发却至今尚且活着的女子吧!
瑜景宫里,云焕肩上披着狐裘,手抵成拳放在唇边轻咳几声,扫了一眼桌上放置的药茶,问道:“这是什么茶?”
朱雀眉色不动,淡声说道:“冬花紫菀茶。”成份:茶叶6克,款冬花、紫菀各3克。主治外感风寒所致的咳嗽、喘逆气急、恶寒发热等症。
云焕静声道:“这茶名字倒是起得十分雅致。”
“皇上不妨尝尝看。”她把茶往云焕的眼前又移了移。
云焕犹豫了一下,端起来,尝了一口,品味其中滋味,先是眉头微皱,然后才道:“味道还好。”
朱雀忍着笑,味道还好?这茶味道苦泄,能说还好的人大抵就只有他了。
朱雀说道:“皇上,古书有云,风寒上受,内合于肺,肺失宣降,故见咳喘气逆,寒为阴邪,寒郁肌表,卫阳被遏,故见恶寒发热之症。紫菀性质温润苦泄,有较好的止咳作用。皇上今日喝上一天,倒是比吃药还要灵验,晚上早早入睡,出出汗,第二日也便好了。”
云焕一口喝完茶药,放在桌上,脱口问道:“你的医术是跟谁学的?”
朱雀眉眼含笑:“皇上忘了吗?奴婢出身医药世家,自然颇懂医理。”
云焕愣了一下,随即无奈笑道:“是吗?朕倒一时给忘了。”抬眸见朱雀正在收拾药碗,不由开口说道:“把折子给朕拿来。”
“诺。”朱雀应声退了出去。
外间的郭安见朱雀出来,皱眉斥道:“你这丫头,皇上如今寒气入体,你也不劝着皇上,这时候还看什么折子啊?”
朱雀笑容慵懒:“郭总管,你跟随皇上身边那么多年,应该明白皇上的性情,他决定的事情,奴婢能劝得了吗?”
被朱雀说中实情,郭安心里啐骂了一声,这丫头看人的本事倒是很高深。
他无力的摆摆手,恼道:“罢了,你去吧!都是让人不省心的主儿。”
朱雀轻言含笑,抱起案上的折子,掀开走了进去……
竹韵轩里,消失好几日的陆游静静的站在朱雀的身后,开口说道:“主子。龙涎香的事情有眉目了。”
“说。”
陆游没有直入正题,而是故作而言他:“主子可曾喝过淮南的贡酒眼儿媚?”
朱雀知道陆游说这话是有他自己的含义,凛冽的眉目在夜色下闪现出些许闲情逸致:“此眼儿媚非禁药眼儿媚,只是名字相同,你说这些,难道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陆游紧紧的盯着她,开口说道:“主子,柔妃娘娘很喜欢酿酒之术。”
朱雀笑了:“她少时除了舞刀弄枪,就喜欢酿酒,我的梨花酒就是跟她学的。”
说这话的时候,朱雀嘴角含笑,但是双眸却一片厉色。
陆游紧跟着说道:“娘娘和淮南王颇有接触。”
朱雀淡淡道:“酒友切磋酿酒之法,无需大惊小怪。”
陆游也望着院中的几棵梅花树,说道:“几日前,灵鹫宫的大太监杨勇出了宫,直奔淮南。”
朱雀轻笑:“去淮南干什么?”
“柔妃娘娘酒瘾犯了。”陆游说这话的时候颇有讥嘲之意。
朱雀一时没有说话。
陆游抬起双眸,向朱雀看去,她神情怔忪,凝视着面前的梅花树不语,双眉间隐隐阴霾,似在思索着什么?
终于,朱雀开口问道:“你都发现了什么?”
陆游浓眉紧锁,“杨勇在淮南王的掩饰下从后门乘快骑离开了,目的地直奔龙涎香供应地天水山庄。”
朱雀身体一僵,问道:“杨勇回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