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看看。”她已经走到他的身旁,他稍用力,她已经坐在他的腿上,并不会觉得尴尬和羞涩,以前两人在一起,自是亲昵惯了,如今虽然隔了三年,只是觉得感慨万千罢了。
云焕画的是一副画,上面的红衣女子,她自然认识。
红衣绝色女子立在梨花林中,目光中寒意逼人,莫可逼视,神色间却冰冷淡漠,当真洁若梨花,却也是冷若冰雪,实不知她是喜是怒,是愁是乐。
不可否认,云焕总是能够很快就抓住她的神韵,只是如今看了还真是怅然若失。
云焕搂着她,轻问:“怎么样?”
“画的很好。”朱雀顿了顿,终是平静的补充道:“可是云焕,这不是我。”
“不是你又能是谁呢?”他亦看着她,眼神深邃,带着某种颓色,但看起来却也是那般的平静。
“我的容貌现今是不是很难看?”她摘下面具,近乎自怜的摸着。
云焕的双眸闪过一丝晶莹,随即收敛无波,开口却是未曾有过的温柔,“我从未觉得难看。”
“云焕,这张脸终归是丑了一些。”她忽然恍惚的想,若是这番话被师父听到了,他定然会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冷言冷语伺候她吧!
“你若介意,我定会让太医治好你。”云焕尔雅的声音带着温和的淡然笑意安慰着她。
朱雀忍不住笑了:“我若介意,早就让师治好了。这张脸虽然难看,但是却也为我省了诸多麻烦。”
云焕无声浅笑:“是啊!以前的你招蜂引蝶的本事倒是很好。”听那声音似有几分愉悦。
“你也不差。”虽是说笑,但是朱雀看着云焕的脸色,这样白,像漫过玉阶的月光,不由流露出哀切。
忽然很想看他一直就这么笑下去。但是云焕却僵住了笑容。
他温柔的轻抚她脸上的伤疤,认真道:“雀儿,如果老天垂怜,我还是想和你去看我们梦里的江湖,只我们两人。”
“好。”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轻声应道。
就在一瞬间,云焕温柔而霸道的触感席卷而来…
朱雀双手紧抓他的衣袍,但是他却忽然不动了,只是将头埋在了她的肩窝里,炙热的气息让她浑身颤栗不已。
“雀儿,我们不该这样。”心思迷茫的朱雀听到云焕低沉的嗓音已经恢复一贯的清冷,只是隐约间多了一层暗哑在。
他太失控了,他如今的身早就非昔日可比,他怎能害了她!
朱雀又岂会不知他的想法,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目光悲凉的搂紧了他,两人宛如濒临快要在大海中沉溺的海藻一般,紧紧的抱着彼此,已经分不清楚究竟是她在害怕他的离去,还是他在害怕她的独自存活于世……
就在云焕暗中调集兵马的同时,朱雀也没有闲着。
皇后卿颜终究还是来找她了,只是不是在她的凤栖宫,而是在她的小院竹韵轩。
皇后身穿紫色凤袍,一派淑华贵气之姿,妆容虽然高贵端庄,但是眉眼间隐忍的怒气却破坏了这份美好。
宫婢侍从都在小院中守着没有进来,所以房间内只有朱雀和她。
以前两人见面,虽然卿颜是郡主,在这深宫中,朱雀却从未对她下跪过,但是如今身份有别,卿颜贵为皇后,而她只是一介宫婢,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朱雀认命的跪在地上,为了显示自己的弱小,还特意神情惶恐,只差没有浑身发抖,额头冒汗了。
皇后打量了一眼简朴的房间,轻抚桌沿,妩媚淡笑:“知道本宫今日为何前来见你吗?”
“奴婢不知。”不知道才有鬼,明显就是找麻烦的。
皇后敛衣起身,珠环相碰,发丝上的细细流苏晃出点点清冷光晕,她问道:“瑜景宫呆的还习惯吗?”
朱雀垂下羽睫,绛唇轻启:“回娘娘的话,奴婢在那里呆的很好。”
皇后盈然一笑,如娇艳玫瑰绽放双颊,刹那间好比是曼妙眸光盈满笑意:“本宫听说,皇上很宠你,只差没有把你宠到龙榻上去了。”
朱雀顿时诚惶诚恐的伏跪在地:“奴婢惶恐,奴婢是什么人,皇上是什么人,娘娘就是借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沾龙袍一下,更何况是上龙榻了。”
皇后笑声双靥,温然道:“抬起头来。”
朱雀只得听话的抬起头,就又听皇后说道:“摘掉面具。”
朱雀毫不犹豫的摘掉面具。摘就摘,反正她自己的脸,纵使再丑,她也不嫌弃,只要皇后不害怕,随她便。
皇后见她脸上疤痕纵横,心里放松了下来,但是秀美蹙额,皓腕抬起,纤指抚上朱雀的面庞,继而捏住其下颔,冷笑道:“这张丑颜如果能入皇上的眼,倒也真是你的本事了。”
“娘娘果真是慧眼明智。”皇后这番话可真算是自问自答,自己宽自己的心。
皇后闻此言,眉间春水不在,微蹩柳眉,总是感觉眼前的丑颜女是在讥讽笑话她,但是明明她的神情谦恭卑微,想来是自己多想了。
顿了顿,她问道:“知道本宫当初为何送你到皇身边伺候吗?”
朱雀眉目不动:“回娘娘,奴婢不知。”
皇后淡淡一笑,唇畔勾靥出遥遥不可及的飘忽,说道:“皇上要修身养性,如果身边的宫婢成天就想着怎么引诱皇上,试问皇上的龙体何时才能安泰呢?”
“娘娘和皇上夫妻情深,奴婢看了好生感动。”她实在是感动的很,晚膳的时候,只怕又要多吃几碗白米饭了。
皇后似是对她的话语很满意,紧跟着说道:“宫中是非多,皇上见你可怜宠着你,但是你也要适合而止。君就是君,奴就是奴,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奴婢明白。”朱雀告诫自己,再忍忍也就过去了,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她以前没有把卿颜当成对手,如今更不可能。
云焕迎她为后,已经过了两年,可是至今都没有圆房,想来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子。淮南王养女、文太后亲生女儿、帝姬、云国最尊贵的皇后,这些尊贵的身份加诸在她身上又有什么用呢?不过只是一个谁都可以利用,谁都可以舍弃的棋子罢了。
“起来吧!以后好生伺候皇上,本宫不会少了你的好处。”皇后似是话语说尽,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诺。”朱雀低头间只看到面前的衣摆一闪,不由跪在地上,身体转到了门口,恭声道:“恭送娘娘。”
她听到外面传来皇后贴身侍婢元青的声音:“娘娘,要回宫吗?”
“去瑜景宫看看皇上。”皇后的声音忽远忽近的传进朱雀的耳中。
朱雀起身倒了杯茶,想起皇后和云焕呆在一起的画面,心里就堵堵的,一口饮尽,却差点被呛着,正咳嗽着,却听外面再次传来脚步声,以为是皇后去而复返,心里正微恼的时候,却看到了文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薛涛薛公公走了进来……
寿和宫内,轻烟飘渺的香炉燃烧着香料的生命,发出淡淡的余香。
文太后坐在正殿软榻上品尝着碧螺春,身边有宫婢正在小心按捏着她的双腿。
薛涛走进来低低的在文太后耳边说了些什么,文太后淡声道:“宣。”随即挥退了伺候的宫婢。
“奴婢参见太后娘娘。”朱雀开口声音已经不再沙哑干,而是清冷淡漠,宛如泉水流入山涧一般,冰冷而清凉。
再入寿和宫,朱雀的心情是复杂的,只是事隔三年,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朱雀了。
如果说当年她还顾忌什么的话,那么如今她便是什么都放下了。
文太后听闻她熟悉的声音,不由身体一震,但是抬眸间,却淡笑抬手,手上的佛珠发出柔和的光芒,轻言:“起来吧!”
“谢太后。”她站起了身。
文太后淡声道:“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朱雀应道:“回太后,奴婢相貌丑陋,怕惊吓了太后凤体。”
不待太后说什么,薛涛就冷声道:“你这丫头,太后让你抬头,你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奴婢遵命。”朱雀无奈,只得抬起头来,当那双清冷的双眸露在文太后的眼前时,她很明显的握紧了手中的佛珠,神情近乎不敢置信。
“你……”文太后似是顾及什么,挥退了殿内的人,只余下她和朱雀在内。
“你究竟是谁?”文太后虽然表面心存慈悲,一心向佛,但是并不代表她没有怒气和发火的时候,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够随意揣摩的!
朱雀平静道:“回太后,奴婢阿呆。”
“你究竟是谁?”文太后的脸寒了下来。
“回太后,奴婢阿呆。”朱雀答案依旧。
“你把哀家当傻子吗?”文太后一下子怒气上来,拿着佛珠的手,狠狠地拍向一旁的圆桌,震得茶水洒了一桌!
朱雀也不跪下了,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文太后的眼神冷冷的看向沉静不语的朱雀,“你以为带着一个青铜面具,哀家就认不出你了吗?”
朱雀睫毛颤动了一下,说道:“回太后,奴婢不懂您的意思。”
文太后眼神眯了一下,看着朱雀,许久没有说话,良久,她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三年了,想不到你还活着,如今竟然跑到了瑜景宫,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朱雀平淡的说道:“奴婢愚钝,还请太后明示!”
静静地,太后忽然说道:“你是心有不甘,还是觊觎卿颜这皇后宝座?”
朱雀听不出情绪的说了一句:“太后娘娘,奴婢只是一介丑颜女,怎敢有那种心思,这后位是皇后娘娘的,奴婢可不敢高攀。”
文太后对朱雀口中的不敬视若无睹,冷笑道:“哀家在后宫沉浮几十载,见惯了各式各样的争宠手段和阴谋算计,可哀家依然在这片血海中努力的带着云焕活了下来,你以为哀家靠的是什么?”
朱雀不辨喜怒的说道:“太后乃天生凤凰命,纵使这后宫算计纷争不断,在太后眼中只怕也是笑料一场吧!”
太后绞着手中的双凤锦帕,看着她,沉吟了一下,才道:“事到如今,你还要带着这青铜面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