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的眼眶中有泪光浮动,怕云焕看到,便将脸颊埋在他的怀抱中,声音闷闷的传来,“人的一辈子也就几十年,若是你走了,我就守着我们的家,守着你的墓,代替你好好的过一辈子。你要等我,等我去了,我们在阴司就再也不分开了。”
云焕轻轻的抚着朱雀的秀发,语音温柔:“这样太苦了。”
她笑中带泪:“不苦,我们说好了,如果到时候你肯放手这天下,我们就生一个孩子,我们一家三口要永远的在一起,永远不分离。我们带着孩子去一处没有人能够找到的地方,造一所房子,养很多的鸡鸭,再种上二亩小田地,我做家务,你教孩子读书,你说好不好……”
“好。”云焕的心里忽然涌起了大量的悲伤,泪水汹涌而出,他紧紧地抱着朱雀,柔声说,“等后天一切尘埃落定,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从来都没有这一刻来的心安,云焕不管是生是死,她都爱他,后天过后,他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翌日,宫中贴满了烫红的双喜字,处处可见奢华欢喜之象。
朱雀又去找了文太后,她的脸色虽然难看,但是话语却温和了许多,朱雀离开前,文太后说:“明晚你只需帮哀家好生照顾云焕即可,其他的事情哀家自有安排。”
朱雀听了,也就放了心,很明显文太后将她昨日里说的话放在了心上。
她如今是太后娘娘,可是一旦玄洛篡位,他就算不动文太后,只怕也会收了她的权利,在这深宫中软禁她一生。
文太后是个聪明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朱雀不安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一些。
临近黄昏回到瑜景宫,云焕正在吃药,见她进来,对她伸出了手,她含笑走过去,静静地握着他修长的手指,看着郭安喂他吃药。
郭安喂完,淡笑看着两人,识趣退了出去。
她拿着手绢帮他把嘴角的药渍擦拭干净,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待她擦拭完,握紧了她的手。
她坐到他身边,头靠在了他的肩上,温声道:“我去见了文太后,明晚有她帮忙,定可保万无一失。”
她想了想,终是开口说道:“云焕,朱灵害你至此,倘若你要杀她,不要顾虑我的感受。”
她闻着他身上的药香和龙涎香,温声开口道:“云焕,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要在一起。”
“好。”他犹豫方刻,这才说道:“雀儿,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她抬头看他。
“小李子是玄洛的人。”云焕的声音冷淡而无情。
朱雀的身子一僵,凝视着云焕,眼神中有某种东西闪过,亮丽而凝聚,“那他现在……”或许已经死了吧!她想起小李子温和的叫她:“姐姐。”那时候或许是假的,但是毕竟给过她温暖。
小李子是玄洛的人,也难怪那时候她出事,玄洛很快就知晓,瑜景宫有玄洛的人,她本不该惊讶,只是怎么是小李子呢?
云焕好似知道朱雀的心思,叹道:“玄洛叛乱在即,小李子知道我已经起了疑心,就连夜逃了。”
“云焕,这江山太沉重了。”她紧紧的抱着他,宫妃斗,大臣斗,皇子斗,龙座斗。阴谋、暗谋,明枪、暗夺,这天下真的是污秽密集之地。
云焕察觉出她内心的悲伤,安抚的拍着她的背,“我已经调陆游回来,云国此刻风平浪静,明天夜半只怕这天地将要变成另一番模样了。”
朱雀沉闷开口:“云焕,三年前我父叛乱的时候,我也是像现在这样陪着你,不管有多大的坎儿,我们都要相互扶持下去。”
云焕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抚上朱雀那头柔软的黑发,带着些许眷恋与放任:“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朱雀心思一动,握紧了云焕的手,紧跟着念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云焕的脸色变的有些亮丽,轻轻将朱雀拉近几分,指尖的冰凉触感让朱雀一阵心悸,“雀儿,三年前我欠你一场婚礼,耿耿于怀多年,今夜我弥补于你可好?”
朱雀疑惑道:“为何这般急?你身体不好,待身体好一些,我们再成亲不迟。”
云焕略显艰难的坐起,如深潭般的眼眸未移开分毫,语气略带恳切,“你不想早点嫁给我吗?”
她摇头失笑:“我担心你的身体。”
他放下了心:“我已好多了。”他说着就要起床,朱雀只得帮他把龙靴穿上。
“跟我来。”云焕拿起两人的狐裘,拉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两人身穿纯白狐裘,曳地芳菲三尺。远远就可见一片雪白倾城颜色映入眼帘。朱雀仓惶的看了一眼云焕,见他正眉眼含笑的望着她,顿时激动莫名,跑到梨花树下,半阖上眸子,陶醉在梨花特有的馨香间。
她没有想到瑜景宫中的梨园,此刻竟然梨花盛开,一派雪白妖娆之象。她还清楚的记得就在不久前她还来过这里,那时的萧瑟和如今的萎靡可谓是相差甚大。
不过短短十数日,想不到这里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另换了一番新天地。
云焕已经来到她的身边,身上独特的龙涎香一点点的飘进她的鼻端,带来一阵阵沁人心扉的暖意:“我前几日特意吩咐张仪从凤国移植回来的梨花林,喜欢吗?”
朱雀笑中含泪,娇嗔道:“你都将我瞒在谷里。”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带你前来的时候一直都惴惴不安,如今见你心生欢喜,也就放心了。”云焕淡雅的声音传来,蕴涵着千言万语。
朱雀低眉感慨:“能在这个时候看到梨花林,我心足矣。只是再美也终须会落下。”
“兴许不等三五日,大风一吹,这花也就落了,只此一刻欢愉心动已然很好了。”云焕淡淡的嗓音响起,函着一份温和。
朱雀感觉到他的手指慢慢将她的五指引入他的指间,紧紧相缠。
她心思释然,遂笑道:“你说的是。”
云焕眼中的笑意更是染上了一层柔色,“你母亲素来喜爱梨花林,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可好?”
她偎进他的怀中,手臂圈着他的劲腰,笑道:“难得你想的周全。”
他轻叹:“只是委屈你了。”
她轻轻摇头:“只要有你在,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极好的。”
满园梨花靓艳寒香,洁白如雪。此刻这里只有她和他,两人就好比是平常百姓家的夫妻一样,即便是一辈子淡如水的守候,她也宁愿。
亭中摆放着酒菜,想来云焕早已命人做了一番安排。
梨花林中,没有媒妁之言,没有证婚人,只有一男一女绝世而独立。
他们两人原是这世上最美好的男女,奈何多番波折和劫难。如今一个身患恶疾,命不久矣。一个丑颜加身,但是所幸兜兜转转一大圈,他们又回到了彼此的身边。三年前未完的婚礼,如今终于得以实现。
两人齐齐跪下。
云焕道:“黄天在上,我云焕愿与朱雀结为夫妻,情愿背负万丈尘寰,只为等待下一世重逢再续前缘。”
朱雀道:“黄天在上,我朱雀愿与云焕结为夫妻,就算梦里繁花落尽,也只愿此情未央此意难忘。”
云焕在朱雀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咳嗽了两声才勉强压住。
回到亭中,云焕要喝交杯酒,却被朱雀拦着:“这酒我替你喝。”
云焕却不依:“今日是你我成亲之日,这酒自是该我来喝。”
朱雀无奈,只得端起面前的酒,两人交叉喝完,不由相视一笑,洒脱之姿尽显。
云焕放下酒杯,从怀中取出一物来。
朱雀见了大吃一惊,惊呼道:“红玉凤玺?你和卿颜成亲的时候没有给卿颜吗?”三年前云焕明明将红玉凤玺送给了卿颜,后来卿颜封后,这红玉凤玺自然该给卿颜才对,如今见云焕拿出来当真是惊讶不已。
云焕只笑不语,将红玉凤玺亲自给朱雀戴上,见她仍是疑惑难平,唇边的笑容弥漫起一层朦胧,拾起朱雀垂在前腰际的长发,滑曳到指尖把玩着,“这本就是你的,我当时只想让你离开,所以后来又使计要了回来。”
她好奇道:“什么计谋?”
他拉住她的手,眼神晶亮幽深,“保密。”
朱雀略敛了敛睫毛,笑道:“你不跟我说,我自有法子知道。”
云焕失笑,随即改口问道:“可有兴致陪为夫小酌几杯?”
朱雀听到为夫二字,眉眼间笑意渐浓,但是顾虑他的身体,不由说道:“你身体吃不消。”
云焕嘴角浮起一抹淡笑,双眸沉静而深邃:“今日我高兴,你就莫要再劝我了。”
她拿他的笑容没有办法,只得妥协道:“适可而止。”
云焕伸手轻柔的将垂在朱雀脸侧的发丝勾到耳后,取笑道:“你现在已经开始像一个老太婆了,真了嗦。”
朱雀轻轻地笑:“你后悔也不管用了,我以后要厚脸皮的缠着你,再也不松开你的手。”
云焕看着她,眼神直接而明朗,好像以前一直隐藏的东西放在一起然后一下子全都不想隐藏了,“好,我们以后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他绕到她身后,修长有力的手臂突然由身后将她抱住,她顺势偎进他的怀中,低低的念道:“如雪梨林,琼壶歌月,与君同醉。”
云焕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岁岁年年,花前月下,一尊芳酒。”
“云焕,我有没有对你说过,那一年你走进梨花林,我就再也忘不了你了。”她抚摸着他清雅消瘦的脸庞,眼神柔情满溢。
“那一年,我在梨花林中第一次看到你,就喜欢上了你。”
云焕修长的手指滑入她的发间,如水的轻吻慢慢地由温柔变到紧窒而热烈。
昏沉间,朱雀不自觉地作了回应,瞬间,他的双瞳睁开,雾起的眸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墨黑。
她眼神好像有千斤重,搂着他的脖颈,将脸颊贴着他的,轻声道:“云焕,我有点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