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他!
凤影近来开始流连青楼,一连几日都不曾在太子所见到他。
凤皇似乎早就对这个废黜的儿子失望到了极点,面对此情此景,并未多言。
铜镜中,她脸上的疤痕已经开始变得浅淡,相信再过半月便能恢复当年姿容。
夜间的时候,她出了一身的冷汗,又在做噩梦了,梦里面一片大火,云焕身处大火之中,她拼命想要救他,却走不过去。
她的耳畔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心里一怔,熟悉的药香味传进她的鼻端,她平复了一下呼吸,试探的唤道:“师父?”
室内一片沉寂,很明显没有人回答她。
她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重新睁开,这一次她真的在软榻处看到了一个黑影。因为是黑夜,没有点灯,她看不清那人的神情,但是在这样一个深夜,胆敢出现在她房间的人除了师父,还能是谁?
“师父,是你吗?”这一次,伴随着声音,朱雀已经开始掀被下床了。
黑暗中,黑影步伐极快的伸手制止了她的动作,于是她掀被的动作就那么生硬的被制止在那里不敢乱动。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凤影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是我!”声音里含有一丝无奈。
她转身问他:“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凤鸣今日前去青楼和我撞上了,拌了嘴,心生不快,也便回来了。”他接着补充道:“别动,虽是春天入了夜,还是很容易着凉的!”他说着帮她将被子拉高,瞬间便将她紧紧地包裹在被子里。
黑暗中,她看着连被拥着她的男人,心里划过一丝涩然,“二皇子只怕对你是极尽侮辱吧?”她其实想问的是,这么晚了他回来怎么还回房间睡觉,但是话到嘴边却改了口。
凤鸣是凤国二皇子,其母萧氏是凤皇宠妃,所以连带的,凤皇也十分疼爱这个儿子。奈何凤鸣也是一个不成器的主儿,时常流连青楼,凤皇拿他没办法,头疼得很。
凤影坐在她身后抱着她,幽黑的双眸似乎和黑夜融为一体,似乎知道她的思绪般,淡声解释道:“我已经习惯了,不碍事。”
他回来后不由自主的前来看她,却看到她睡梦中痛苦的神情,一时间心中剧痛万分,却是不敢贸然上去叫醒她!
她的痛苦,她不愿意说,他便不问。
只是这个傻孩子,经历了这么多的痛苦,难道就真的以为别人看不到,也听不到她的哭泣声了吗?她的心里究竟还有多少的伤痛,是需要他一点点去抚平的!
云焕对她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她的眼里这么多年除了云焕,难道再也看不到别人了吗?
“师父,你再忍忍,伤害你的人,伤害我的人,我都不会放过。”她抓着他的衣袖,冷冷的说道。
凤影沉声道:“阿呆,父皇病重,怕是没有多长时间了。”
她皱眉问道:“太医怎么说?”
“父皇只怕熬不过明天开春。”凤影的声音里有了丝沉重之色。
“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吗?”
“凤鸣,我倒不放在眼里,皇子中唯有凤卿才是难缠的主儿。”
凤卿!那个男人……
“我吓着你了吗?”他无意再多说什么,抬起衣袖擦拭着她额头上的冷汗。
“没有。”师父身上有种淡雅香气,象是书页的清香,也象草叶的芳芬,最重的却是药香味,只是如今多了一抹青楼胭脂浓香……这种味道这几****已经开始习惯,所以在惊觉房间里面有人时,她便知道是他!
“做梦了?”他眼睛里有复杂的光,轻轻的说道。
“恩。”朱雀眉目低敛,知道他定是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自是隐瞒不了。
“是噩梦?”他似是漫不经心的问她,心疼道:“瞧你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的声音温和平淡,“我已经习惯了!”
他的心一痛,好不容易才问道:“近来常做噩梦吗?”
“恩。”
“害怕吗?”
“我不知道!”朱雀的眼睛里有迷醉的神色,嘴边却有淡淡的苦笑:“刚开始的时候,我几乎都不敢睡觉,只能坐着等到天明,可是时间长了,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她说的轻巧,可是这里面经历过多少的痛苦,没人知道!她每做一次噩梦,就像是从炼狱中死过一次,那种痛苦早已将她凌迟的鲜血粼粼!
凤影的心忽然间有了针扎的疼痛。朱雀虽然说得不多,但是他完全可以猜到她噩梦的根源。
“师父,你别怪我。”她目光苦涩的看着他。
凤影知道她指的是那****提出合作的事情,不禁摇头叹息。
他修长的手缓缓盖上她迷蒙的双眸,轻声的劝道:“你好好睡一觉,我陪着你!”
“恩。”她柔顺的点了点头。她是真的有些累了,她能够清晰的闻到他手掌上的青草香气,心里忽然安定下来,长长地睫毛缓缓地垂在眼睑上,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直到她呼吸平缓,真正的睡着。
凤影才将手从她的眼睛上方放下,他的眼中在这样的深夜里,忽然间有了尖锐的冷意,但是给朱雀擦拭额头的动作却是轻柔无比。
外面,天色渐深……
就在凤影和凤鸣在青楼暗自较劲的时候,朱雀迎来了沈琉璃。
沈琉璃身着一袭浅蓝色锦缎长袍,外罩珍贵的狐裘,腰间悬挂着一个精致的香囊,微风吹过,除了身上散发的香味,衣服更是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一头青丝被侍女玉扇一双巧手挽成了一个华贵的贵妃髻,未施一丝粉黛,此刻远远看到朱雀,不由摸了摸发间别着的嫣红牡丹,一脸笑语嫣然。
女为悦己者容。朱雀想到这句话,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的她因为有着云焕的宠爱,就如同盛开的牡丹,妖艳,绚丽。
也害怕倘若哪一天自己老了,云焕的宠幸不在了,是不是自己就和沈琉璃发间这朵过了花期的牡丹一样,沉睡在泥土中,无人问津?
想到云焕,朱雀只觉得鼻端酸涩,微微别开脸,再望向沈琉璃时,已经是一脸笑意。
茶盏之中芳香扑鼻,沈琉璃轻啄一口,悠然自得,这才轻声笑道:“妹妹好生让人记挂啊!”
朱雀巧然轻笑,眉目如苏,眸里溢出点点笑意:“劳烦姐姐挂心了,我现下来到了凤国,我们姐妹有的是时间说话了。”
“妹妹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
朱雀轻起樱唇,梨涡浅浅,淡笑道:“我曾陪同师父在凤国住了两年,如今再来这里,倒像回到家中一样,姐姐就不要担忧了。”
沈琉璃明眸微动,朱唇轻启:“那便好,若是缺什么,不妨派人跟姐姐说一声,姐姐也好照拂一番。”
“如此多谢了。”朱雀含笑应下。
沈琉璃不悦道:“我们姐妹还这般客气做什么?倘若让旁人听到了,只怕又是好一番笑话了。”
朱雀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失笑:“是阿呆失礼了。”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沈琉璃也喝了好几杯茶,这才望了一眼四周,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爷没有在府中吗?”
朱雀缓划芙蓉纹重茶盏花盖,叹声道:“我已有好几日不曾得见师父。”这话倒是实话,她确实是多日未见凤影。只是有些事情凤影既然不告诉沈琉璃,想必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她自是不会多言。
沈琉璃静静地喝了一口茶,忧愁道:“我听人说爷近段时间总是在青楼里留宿,妹妹在府中可要多劝劝。”
朱雀微颔首,实质却在暗暗思忖,上青楼是她和师父的计谋,劝告的话当然是能免则免,但朱雀却面上无异。
朱雀抬眸,眼弯成月,好似纤尘不染,涩然道:“这事怕是不好劝吧!”瞧瞧,她现在越来越会演戏了。
沈琉璃微微敛起双月弯黛,语重心长道:“妹妹,圣上年景渐老,事重身衰,朝堂波涛汹涌,皇子间自觉喜幸不尽,各自谋划成事,唯有爷大小事务一概不管,只是看书,闷了便与婺江下棋喝酒,瞧瞧,最近又新添了喜好,竟然没日没夜的在青楼行那庭闱之乐。这事倘若让皇上知道,怕是又要好一番训斥了。”
朱雀懒懒的靠在椅背上,轻轻合上眼,微风轻轻拂过,如蝶翼般的纤长睫毛轻轻颤动,轻声笑道:“姐姐一心为师父着想,你若去劝,想必师父还能听得进去。”沈琉璃和凤影认识多年,不会不知道凤影的野心有多浓?她如今知道还说这番话,是想要试探她对凤影了解多深吗?
沈琉璃白了朱雀一眼,娇媚道:“妹妹只会拿姐姐来寻开心,我今天只是来看看你,得空再来,只是爷那边,你若是能劝,还是劝劝为好,免得届时不好收拾。”沈琉璃说着,盈盈起身,腰上流苏发出细微的碰撞之声,清脆而优雅。
“我尽力而为。”朱雀的声音里已经有了一丝无奈。她和沈琉璃语间看似亲昵,却有一道无形的光,硬生生地将她们隔离开来,就连言语间也充满着陌生和疏离,更多的则是虚伪客套。
马车里,沈琉璃似是心有所触,逸出一声浅浅的叹息声。
玉扇不解的问道:“主子可有心事?”
沈琉璃迟疑了一下,忽然问道:“你觉得阿呆姑娘如何?”
玉扇一怔,没有想到主子会忽然提到阿呆,不由失神漫漫。阿呆姑娘不管怎样都是太子爷的徒弟,那就是她的主子,哪有做奴才的胆敢评论主子的是非!
沈琉璃瞥了玉扇一眼,轻笑不语。
果然,玉扇最终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问道,“主子,您怎会忽然间说起阿呆姑娘了?”
“不该说吗?”沈琉璃斜看了玉扇一眼,只见玉扇听到这句话后,神情怔了怔,明白了七八分,但还是不太确定的说道,“奴婢跟随主子这么多年,可没见主子将这世间哪个女子放在眼中比较过,唯有这位阿呆姑娘,主子似乎很是忌讳她!”
“连你也觉察到了!”沈琉璃淡淡一笑,不理会陷入震惊中的玉扇,轻轻地敲击着手中的翠绿玉镯,动作间有自己都道不明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