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忽然惊喜的说道:“他?他要回来了吗?”
朱雀侧过泠眸,微微敛起月双弯黛,贝齿隐约:“嗯,不到正午就会回来接你,我和他昨夜见过了!”
昨夜父亲叛变,看到一心培养的女儿站在云焕身边,最终出了他,父亲恼羞成怒,愤恨的拿起涂了毒的弓箭对准了她,云焕却在最后一刻挡在了她的面前。
云焕的血沾了她一身,朱雀害怕的浑身发抖,只是凭着直觉紧紧地抱着云焕不肯松手,云焕柔声劝她道:“雀儿,我没事!你别哭!”
昨夜黄昏时的事情历历在目,朱雀却仿佛已经过了多年,想起云焕,她的心中忽然升起了暮霭般的绝望!
“真的!我要好好打扮打扮!”母亲察觉不到她的心思波动,听了朱雀的话,竟像个少女一般,脸庞红霞丛生,小跑着进了房间!
朱雀坐在台阶上,看着渐渐高悬于顶的太阳,缓缓闭目,不易察觉的,落下一滴泪来。
她既然带不走母亲,她便陪母亲一起共赴黄泉,有她在母亲身边守着,就算母亲到了黄泉,也不会孤苦无依,被人欺负了!
将军府的人是母亲一辈子的痛,母亲死了,她自是会带着他们给母亲殉葬,不是太后和皇上下旨赐死,而是她自己出手,这满园的梨花是母亲的花环,将军府的大火则是女儿代父亲偿还给母亲的洞房花烛!
至于云焕,这个她曾经拿生命来爱的男人,注定只能成为一场悲鸣的过往!
云国万庆两年四月末,将军府叛乱,云皇下令抄家并诛杀将军府朱氏一族。圣旨刚出宫门,还没到达将军府的时候,将军府忽然平白无故的燃起漫天大火来,外面把守的人只听到里面传出的凄惨哀嚎声,却始终不见有人从里面逃出来。
不是他们不想逃,而是朱雀点了他们的穴道,他们只能一点点的在烈火中亲眼看着自己是怎么被燃烧殆尽!
朱雀将她和母亲居住的庭院点燃,转身的时候,空气中的冷意涌入心头,微微颤抖,也许是思念,脑海中忽然闪现云焕的脸,朱雀的眼中竟有了一丝水汽。
娘正在打扮,被浓烟呛着跑出来,大声呼喊道:“朱雀,着火了,房子着火了!”
朱雀低低的笑,拉着惊慌失措的母亲,眼中流露出的忧伤一闪而过,不易捉摸,“娘,爹看到烟,就会来见你了!”
“真的?”母亲半信半疑的跟着朱雀坐在台阶上,蹙着眉头。
朱雀点了点头,母亲已经呛得不行,眼泪缓缓流下,弄花了脸上的妆容,朱雀拿起丝帕细心的给母亲擦拭干净,母亲却看到燃起的梨花树,拂掉朱雀的手,着急的哭喊道:“梨花落了,梨花落了!”
朱雀放眼看去,梨花在火光里纷纷掉落,凄楚而又美艳!
朱雀上前想去拉母亲,母亲却狠狠的咬着朱雀的手臂,她一阵吃痛,母亲已经跑到了梨花林中,边跑边喊道:“梨花落了!梨花落了!”
漫天的火光中,母亲穿梭在梨花林中触目惊心,朱雀大惊,上前奔去,好不容易拉住情绪已然失控的母亲,吼道:“梨花早就该落了!让这些该死的梨花树,还有那个负心汉都见鬼去吧!”
“臭朱雀,死朱雀,是你烧了梨花树,我咬你!”母亲边哭边一拳一拳的打朱雀,终于将她的利齿狠狠地咬向朱雀的手腕。
朱雀似痛似快,任由母亲咬着,温热的鲜血顺着她的手腕缓缓落下,母亲就好像是一个野兽一般,紧紧的咬着她的手腕不放,朱雀静默一阵,似真似幻,看着母亲银色的发丝在火光里飞扬,她的眼睛一阵湿润,忽然说道:“娘,你的头发乱了!”
母亲忽然僵住,竟松开了朱雀的手腕,抬起头来,茫然的看着朱雀,她看着母亲的嘴角还带着一行血丝,朱雀抡起衣袖为她擦拭干净,母亲的眼睛里忽然间有了细碎的泪光,永远披着一层薄纱的双眸似乎清明了片刻,她惊恐的看着被烈火吞噬的院落,哭着说道:“朱雀,快逃,有火!”
谁说她的母亲是个疯子!朱雀忽然间很想告诉众人,她母亲不是疯子,疯子还会叫自己的女儿逃跑吗?
朱雀的泪水瞬间汹涌而出,母亲怔怔的用指腹接住朱雀的眼泪,放在唇边尝了尝,说道:“苦!”
朱雀失笑,母亲却拍着她的肩膀,眼中闪过一抹光亮,安慰道:“别怕!娘保护雀儿!”
朱雀笑着点头,她的疯娘也会保护她了吗?
朱雀看着母亲,却忽略了母亲不同寻常的眼神,忽然间,朱雀觉得颈间一痛,她只来得及看到母亲狂喜的拍着手原地蹦跳,似是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喜事一般。
陷入黑暗时,朱雀在想:我的疯娘啊!你以为保护我就是将我打昏吗?
以前,每次娘被人欺负的时候,都会很恐惧的睡不着觉,朱雀就会对娘说:“别怕,雀儿保护娘!”
朱雀的保护无非是点了母亲的睡穴,让她睡得更安稳一些。
只是她没有想到母亲在最后时刻,想起的竟然会是这个!
也许这样,也未尝不好!
梨花尽头,杂草掩盖下,有一条只容一人爬过的狗洞,娘亲将朱雀一点点的推出狗洞时,她没有出去,因为她想起她的梨花林,想起她的蓝田少年,她回去了!轻轻地哼唱着那首朱雀从来都没有听懂的歌曲,活活烧死在了梨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