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寒忽然痛声哭道:“主子,陆游不肯受辱,一头撞在了门牌廊柱上,额头鲜血直流。”
梦寒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常将军的手下探了探陆游的鼻息,他还活着。”
“嗯。”疼痛的心揪紧在一起,化为看不到的锋利和暗潮。
“梦寒,我有些乏了,扶我进去躺一会儿。”朱雀站起了身,因为坐的时间很久,所以双膝有些麻,梦寒连忙扶住,眼角的泪又要掉下来了。
冷寂无人时,朱雀紧紧的握着锦被,缓慢的盖在了自己的头上,身蜷缩在被子里,眼泪汹涌而出,不愿哭出声来,便紧紧的咬着右手,哭声压抑而深沉。
她湿润的眼角闪过剧痛,背对着他,悄无声息的静静流淌着泪水。“阿呆,再给我几天时间,我只需要几天。”
朱雀语声微窒,有凄苦之色一掠而逝,“我能等,可是陆游能等吗?”
“我会让他好好活着的,你信我。”凤影心口一疼,紧紧的搂着她,只是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心迹。
“你愿意为了陆游,对那个人下手吗?”她没有说那个人是谁,但是相信凤影是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不说也不表明,而她就只能等待。
他没有说话,良久才叹道:“阿呆,你是我的妻子,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师父,爱我!”
心中空空的感觉,唯恐他一不小心便将自己遗落……
如今她只能信他,在她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么的时候,她纵然心思怨恨,可是也只能强忍着。
等待,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焦灼在一种信念里沉浮,期间沈琉璃因为坐月子的关系不便来清平阁,倒是派玉扇来过几次,每每都是梦寒招呼的。
朱雀谁人都不见,玉扇想来也无趣,便不再来了,如此一来清平阁倒也安静了许多。
陆游出事后,凤皇并没有召见朱雀,只是听闻病况越来越重,已有数日不曾亲临早朝了。
如此便迎来了沈琉璃之子凤轩的满月宴,沈琉璃原本的意思是凤皇病重,此刻不宜大肆欢宴,倒是一派大方识体之象。
凤皇却遣了庞海来传话,说产子是大喜,理应隆重举办。
有了皇命,自是不敢违抗,琉璃阁一时间门庭若市,一天中总有数不尽的人前去送礼恭贺。
反观清平阁倒是一派清冷之色,梦寒心里不好受,想要劝解朱雀,但是见朱雀神情平静,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别人送贺礼,朱雀自是也要相送,她让梦寒准备一尊送子观音给沈琉璃送去。
梦寒去了,回来的时候,有些不解:“主子,送子观音原本是善意,寓意多子多孙之意,为何沈夫人脸色会那么难看,就连嘴角的笑容都极是勉强?”
朱雀只是冷冷的笑,沈琉璃生孩子的时候,那碗催生药让她彻底的失去了做母亲的能力,她看到这尊送子观音如果还能眉飞色舞的收下来,那她就不是沈琉璃了。
她现在动不了沈琉璃,但若给她心中添添堵,还是可以的。
那尊观音像,朱雀已经可以想象悲惨的下场,定是被沈琉璃摔得支离破碎了……
真是可惜!
翌日便是新生儿的满月宴,凤影如今地位早已非往昔可以比拟,朝中大臣竟是来了一多半。
除了朝臣,自然还有几位皇子,就连凤卿亦在众人之列。
凤影端坐高位,身旁自是坐着朱雀还有沈琉璃。
今日毕竟是喜宴,朱雀穿了一袭素锦蓝色长袍,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映得面若芙蓉。
一双凤眸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青丝华髻,繁丽雍容。
观之沈琉璃,今日是她和孩子耀武扬威的欢喜日子,自是刻意打扮了一番,粉色衣袍袭身,令她看起来端庄而又高贵,文静而又优雅,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蓉花,纤尘不染。
被众人连番恭贺,眉眼间笑意点点,红霞丛生。
如今怎么看都是朱雀失势,在这廉亲王府得势的人势必是沈琉璃了。
朱雀低眉浅笑,藏在云袖下的手一暖,冰凉被温暖覆盖,她抬眸望去,凤影并没有看向她,但是手却真真是温柔的握着她。
她心思一颤,原来他一直都是懂她的。
皇子间明争暗斗,就算在席上也是如此,凤卿和凤影之间自是锋芒毕露,每一句听起来都暗藏玄机。
席间凤卿看到徐晋在凤影身边阿谀奉承,自是怒火中烧,自己辛苦栽培的棋子成为凤影的人,又岂能不气?
看到徐晋出去,当即寻了借口,跟着出去了。
朱雀将一切看在眼里,转眸见凤影似是没有看到凤卿和徐晋一般,只是浅笑饮酒,心思狐疑,但却聪明的并未多言。
众人醉熏喝酒之余,忽有人大胆起哄,原道是想看看小郡王是何风姿模样。
沈琉璃掩唇轻笑,见凤影眉眼含笑的望着她,示意她把孩子抱过来给大家瞧瞧,不由羞涩的站起身来,开口说道:“爷,外面天寒,轩儿是早产儿,身体不好,如今还被玉扇照看着,若是大家想看的话,不妨前去琉璃阁好了。”
身为母亲自是多加怜惜自家的孩儿。
有人听了,不由笑道:“王爷,是尔等疏忽了,适才酒足饭饱,正好活动一下,大家不妨走一趟琉璃阁,不知众位如何?”
话语自是得到众人的一致赞同,于是一众人浩浩荡荡的前往琉璃阁。
梦寒搀扶着朱雀,忍不住发牢骚:“不就是生个孩子吗?值得这么兴师动众,耀武扬威吗?主子将来一定要多生几个,还不活活气死了琉璃阁的人。”
朱雀冷哼了一声,梦寒就住了嘴,不说话了。
众人还没到琉璃阁,就见玉扇惊慌失措的跑了出来,眼眶里泪水翻滚,看到沈琉璃顿时崩溃大哭起来,蓦然跪在地上,抱着沈琉璃的腿,失声凄厉的颤声说道:“主子,小郡王夭折了。”
此言一出,顿时众人脸色大变,喧哗不止。
凤国宣德三十二年,冬。
廉亲王第一子凤轩小郡王在满月宴当天被四皇子凤卿狠心掐死,前来参加喜宴的宾客皆都是证人。
当时凤卿失神跌坐在地上,眼神怔怔的望着床榻上的婴儿,宛若得了失心疯一般,脸色竟比沈夫人还要苍白无色……
沈夫人抱着没了呼吸的小郡王,轻轻地放在怀里摇了摇,泪水终于汹涌而出,凄厉的痛喊了一声:“我的儿啊!”就转瞬昏倒在地。
凤卿在被押解前去宫中问罪的时候,路过凤影的身边,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随着笑声增大,萦绕在人心的则是凄凉和愤恨,还有则是遗憾和绝望。
众人小心翼翼的看向凤影,均是胆战心惊,因为凤影的脸色冷硬如铁,透着一抹从未有过的肃杀之气。
温文如玉的廉亲王竟然也有杀机尽露的时刻,当真是令他们惊惧不已。
朱雀在一片死寂凄惨的痛苦声中,沉重的闭上了眼睛,疲惫的对梦寒说道:“回去吧!”
梦寒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直到朱雀走出很远,才连忙追上,府中的红灯笼一时间将主仆二人的身影拉的格外寂缪……
凤卿失势是必然的。
凤皇大怒,当即将他打入天牢,两天后革除皇嗣之名,发配边境,至此不许回到都城之内。
凤影让婺江准备了酒菜,天牢里亲自执壶给凤卿倒了一杯酒。
凤卿冰冷的笑,一口饮尽。
凤影瞥了他一眼,薄唇轻掀道:“不怕我下毒吗?”
凤卿冷笑:“这天下很快就是你的了,纵使父皇不处死我,等你荣登九五之后又焉能留我性命,既然都是一死,早死晚死还有什么区别吗?”
凤影笑了笑,轻轻地转动着手中的酒杯,声音轻狂:“这天下原本就是我的,不安分的人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们这些做兄弟的,既然你们不把我当兄弟,我又何须敬着你们,既然兄弟间没有敬重之心,那便只能一一铲除,永绝后患。”
凤卿发狠地盯着他,一双深眸隐约现出血丝,却不自察,硬声怒道:“老三,其实一直以来最心狠,藏得最深的人始终都是你。”
凤影幽眸深得似海,蕴藏无数浪涛:“是啊!如果藏得不深,我又焉能苟活至今,就连四弟你,不也在我身边安插了一个又一个的细作吗?”
凤卿闻言一怔,低头沉吟了一下,双眸幽深清冽,开口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年前。”一年前,他要迎娶朱雀前夕,无意中发现了一件事情,于是便惊心的布了一个局,而且还是专门为凤卿布的局。
凤卿盯着他,忽然悲戚的笑了,失声呢喃道:“我败了。”
他不是败在计谋上,而是败给了凤影的心狠。
“四弟,亲生儿子死在你面前的感觉如何呢?”
凤卿悚然震惊,倏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喃道:“你说什么?亲生儿子,谁的亲生儿子?”
凤影却低低的笑了,眯起眸子,闪现锐芒:“我忘了告诉你,凤轩,廉亲王府的小郡王是你的儿子。”
凤卿蓦然站起身来,狠狠的瞪着凤影,汹汹的怒气僵在脸上,俊容显得有些扭曲,顿时目呲尽裂,吼道:“那是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