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身份有多高贵,一旦关押在这里,就都是死刑犯的命,所以当牢头还有看管犯人的兵将对朱雀没有好眼色的时候,她并没有感到很讶异。
凌乱的杂草堆积在牢房一角,朱雀上前用脚尖踢了踢,有些草都发霉了。
她唤牢头,牢头不耐烦的走了过来,但是想来还是顾忌她的身份,话语虽然很冲,但是并没有恶声恶气。
“劳驾给我拿一床干净的褥被来。”隆冬腊月,凤国虽然不会下雪,但是入了夜天气还是很冷的。
牢头好笑的看着朱雀,忍不住讥嘲道:“我说王妃,您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啊?”
朱雀闻言,扬起红唇,笑得煦暖如春风:“不是天牢吗?”
牢头哼了一声,这才阴阳怪气道:“哟,您还知道啊!我还以为您是吓糊涂了呢!既然知道这是天牢,就该明白凡是进来的人,就没有几个人能够活着走出去。”
朱雀绽唇浅浅笑着,眸光流转,光华四溢,好整以暇的问道:“真的没有吗?”
牢头呆了呆,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话也不是这么绝对,也有走出去的,但是很少。您用巫蛊之术诅咒皇上,这罪名可不轻,迟早都是掉脑袋的事儿。”
朱雀清丽面容蓦然带笑,艳光照人,而又凛冽如霜雪,“不是我做的,又何需掉脑袋?我若是你,凡事就给自己留条后路。即便我被皇上处斩,可是我家王爷是无辜的,皇上难道还会斩了自己的儿子不成?王爷若是知道我生前在天牢里受尔等奚落讥嘲,亦或是怠慢刻薄,你觉得王爷尚且能够留尔等性命吗?当然这是我处斩之后的事情了,若是我没有处斩呢?你就不怕我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吗?女人的心若是狠起来,有时候可比男人还要狠。”
那牢头听了,身体微僵,盯着朱雀,见她目光凌烈,竟是心头一颤,狠狠的瞪了朱雀一眼,却是吩咐属下给她重新送来了棉被。
待夜深之后,朱雀愁绪顿生,现如今师父被软禁在皇宫,而她亦被囚禁在天牢,形势当真是危机。
偏生师父现在又出不了皇宫,怎么查?又该如何查?
是谁嫁祸她的?那个人是想置师父和她于死地,还是目标只是她?
无疑在廉亲王府嫁祸巫蛊之术,最受益的人将是凤卿?如若是凤卿的话,那……
朱雀蓦然闭上了眼睛,良久方从唇瓣间溢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是夜,有人送来了膳食,朱雀打开之后,无声浅笑,将饭菜给了那名牢卫:“我不饿,留着给别人吃吧!”
牢卫皱了眉,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当看到朱雀紧紧的盯着他时,不自然的咳了咳,勉强笑道:“王妃倒是大气,既然这样,以后每日三餐,我也不送饭好了。”
朱雀淡笑,潇洒得宛若经年岁月的痛已成了去无痕的风:“你叫什么名字?”
牢卫闪耀的眸底忽地划过一丝怯懦:“您问这个做什么?”
“回头对暗中指使你朝我饭菜里下毒的人说一声,这种把戏太过稚嫩,若想污蔑我畏罪自杀,最好亲自现身,何须如此麻烦?”朱雀说着,忽然拿起手里的饭菜狠狠的砸在地上,当清脆的碎片声响起的时候,那名早已脸色吓得惨白的牢卫,双腿发软,差一点就跌坐在地上,惊颤的望了一眼脸色发寒的朱雀,几乎连滚带爬的朝外面奔去。
下毒事件并没有令朱雀记挂太久,事到如今就算知道是谁做的,她出不去又能如何?
她打量着牢里的布局,因为最近凤国正值隆冬,虽没有大雪,但是阴雨不断,所以牢房这种地方,更是潮湿不堪,墙面上布满了青苔,更是有许多的小虫子和老鼠在这里肆无忌惮的来回乱窜。
她料想一时半刻自己是出不去了,就走到褥被上坐下!
注定是一夜无眠,潮湿的温度袭上周身,宛若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噬着她的血液和皮肉,如此这般折磨了近乎一夜,天明时,好不容易刚要睡着,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
朱雀警觉的睁开眼睛,看向牢门口,渐渐的眼帘里出现一双黑色长靴,接着是一袭紫色蟒袍的清俊男子走了过来。
他的容貌有些憔悴,但是却很精神,看向朱雀因为寒冷蜷缩在褥被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暗潮。
朱雀一时有些摸不清楚状况。
凤影怎么来了?难道嫁祸巫蛊之人已经找到了?
牢头一扫之前的嚣张气焰,胆战心惊的打开牢门,凤影弯腰走了进来,看着朱雀有些苍白的脸庞,不禁叹息出声,温和的说道:“阿呆,为师来接你出去!
朱雀坐在地上,看着他温润的眼神,心中颤动了一下,缓缓扶着布满青苔的墙壁站了起来,双膝有些酸软,竟然踉跄的后退了一步。
一双有力的手及时的将她扶住,朱雀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嫁祸巫蛊之人找到了?”朱雀嘴角泛起无温的笑容,如烟如雾。
朱雀屏住呼吸,问道:“谁找到的?”
凤影迟疑了片刻,涩声开了口,却是左顾言它:“陆游。”
朱雀看到凤影平静无波的眼神,心里蓦然升起了一抹直透人心的寒意,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颤声道:“陆游人呢?”
“凤城大街。”
最为可怖的是手脚处镶嵌着铁链,那铁链竟是直直从手腕和脚踝间狠戾的穿过,前方有人骑在高头大马上,乃将军常新。
他似乎是故意的,有时候马匹慢行,可是有时候故意马儿疾驰,于是随着男子越发惨白的脸色,手腕和脚踝处的鲜血几乎在身后留下一道血路。
凤国臣民分立两旁,冷眼看着,有人拿着鸡蛋,有人拿着烂菜狠狠的丢向男子。
男子神情漠然,好像这些痛苦都不是自己的一样,麻木而倔强。
“嫁祸巫蛊之人怎么可能是他?”朱雀站在人群后方,声音有些抖。
凤影的面庞肤色白皙得有些不正常,微微泛着青,他神色复杂地盯着朱雀,良久才开了口:“他只是为了救你,他承认自己是云国细作,潜进廉亲王府是因为和凤卿合谋想要陷害于我。”
陆游那张脸凤国很多朝臣都认得,昨天夜里他大概见朱雀和他都没有回来,这才在今日早朝的时候,摘下青铜面具面圣,若说父皇可以任由朱雀活着,那么陆游便是他杀一儆百,以示效尤的典范。
“他会怎么样?”面前陆游所受的苦,似一把尖锐利刃,生生的几欲剖开她的胸腔。
凤影扣紧指头,心中发苦,“父皇不会轻易让他死去的,更何况陆游当年在战场上杀了凤国好几名大将,所有人都恨之入骨,像此刻这般的羞辱也只是开始。”
“杀了凤国战将的人又岂是只有陆游,我……”
朱雀未完的愤愤之音被凤影一把捂住,厉声道:“阿呆,陆游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千万不要让他的辛苦白费了。”
陆游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无神的双眸透过人群,凝结在朱雀的身上,她此刻狼狈的跌倒在地上,双眸宛若汹涌的海水一般凄楚的看着他。
陆游心思一痛,静静的扯出一抹温淡的笑容,他想告诉朱雀:“主子,别为我掉眼泪,若是让别人看到了,又该怎么想呢?”
他想告诉朱雀:“主子,其实一点也不疼,只要你没事,这点痛和屈辱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想告诉朱雀:“主子,别看我,赶紧回去,属下不怕丢人,就怕你心里难受。”
但是是谁的手在凶狠的扯动铁链,撕心裂肺的剧痛,一阵阵刺骨的传来,几欲让他当场昏厥,但是他不能,因为主子还在旁边看着他呢!
朱雀看到陆游嘴角的笑意,心里一颤,感觉自己都快没了呼吸,下意识的紧紧咬着唇瓣,渗出了鲜血都不自知。
她紧紧地凝视着陆游,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大街一角,她走到陆游适才走过的血路旁,看着地上的血迹,不知道凤影对她说了些什么,她一句都没有听到。
恨意丝丝缕缕的从她身上迸发出来,她眼里的怒色渐渐转为悲哀,继而悲哀里透出绝望,她的双眸已经不见昔日的冷冽,反射出一片深沉的暗色……
凤国对陆游的羞辱每天还在持续,凤皇不让陆游死,自然就有办法让他屈辱的活着。
朱雀不再去观看,她开始坐在庭院的长阶上发呆,浑不知冷风灌入,几欲冻人骨血。
梦寒回来时,看到朱雀这般神情,不由眼眶微红,事实上她原本就两眼红肿,此刻更是泪水汹涌而出。
“看到了吗?”冷风飒爽,落叶满地,朱雀静静地问道。
梦寒哽咽道:“看到了。”她每天都会去街道上看陆游,回来后告诉给主子,只是每每想到那一幕,总归是痛心之至。
她平静的问:“又添新伤了吧?”
“嗯。”梦寒嗫嚅开口:“主子,常将军今日在众人面前用粪便羞辱陆游,逼他吃下。”
“哦。”朱雀的睫毛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