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深邃的眼中闪现出温情:“宫中还不知道有云国多少细作呢!您若是前往淮南,怕是要掩人耳目一番才行。”
“待三月底,吴欢众大将发兵齐国的时候,我便出发前往淮南,云玄洛迎战元祈自顾不暇,不会太过注意凤国的局势,不过小心一点也无妨,届时以养胎之名闭关凤鸾殿即可,谁人都不见,便也少了诸多纷争。”
“如此甚好。”
池塘边野花都开了,开得格外,鲜艳似火,并且散发着阵阵的清香。
沉吟片刻,朱雀问道:“陆游,你跟在我身边多年,这些年来可曾想过觅得一心仪女子成亲呢?”
“主子,您莫要取笑属下了,属下从未想过婚姻大事。”
朱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静默了片刻,示意他继续走,这才说道:“如果以前没有想,便也罢了,现在倒是可以认真的好好想想了,你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娶妻吧!”
陆游愣了片刻,涩声开了口,却是左顾言它:“主子,属下情愿一辈子都追随在您左右。”
“真傻。”她轻叹:“没有人会陪在另一个人身边一辈子,一辈子太长了,需要多少个****夜夜方能构筑而成?”
陆游复杂的看了朱雀一眼,低醇的声音缓缓溢出口:“主子,一辈子看似很长,可是在属下眼中却也可以宛若云烟,稍纵即逝,只要心中无怨,便也不会觉得苦了。”
朱雀微不可闻的叹息道:“如此,怕是有人要伤心了。”梦寒那丫头每次看到陆游都脸红,她有心说媒,奈何郎儿无心啊!
陆游好奇的问:“主子说的那人是谁?”
朱雀忽然轻轻的笑了,她的笑容淡泊而温和,那种包容一切的力量,让她平静的笑容显得光芒四射。
陆游略微怔了一下,看着她,然而朱雀没有看他,所以连带的没有看到陆游眼睛里有奇异的哀伤光芒……
一丝痛楚从他深邃如夜的眼眸中划过,宛如流星坠落漆黑的天幕。
内殿之中,画屏上的图案远山含翠,绰约多姿,隐约可见。
朱雀盘腿坐在清冷的席上,竹席上的竹纹宛若水的波纹一般,清冽而冷澈。
凤影进来的时候,她正在插着花枝。
“今日怎有如此雅兴,插起花来了?”他的语调温柔,神情温和。
“花开许是刹那,却盛如芳华,女子爱花,徒儿也自是不例外。”朱雀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女儿家的兴趣爱好,你学学也好,总归是修身养性。”凤影的语调一贯的冷静低沉,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朱雀秀眉微蹙,声音柔软了几分,戏谑道:“细听师父之音,师父想来还是对徒儿不学无术颇有成见了?”
“你虽没有女子贤淑,但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更何况华容婀娜,令我忘餐。”他的语调平静得没有丝毫起伏,却有着独属于他的王者威仪,令所有慑服。
“师父倒会取笑于我。”
凤影含笑不语,他虽话语轻淡,但说的却是心内所想,朱雀聪明伶俐,才华横溢,饱经世故,不依靠男人而生存。能以智胜勇,临危受命,谈吐卓识。虽不似寻常大家闺秀知书识礼,温文尔雅,心地慈悲,自我约束极好,但是朱雀德才兼备,在她身上有一种超脱尘世的清高逸致,令人景仰爱重。
可是同时朱雀心怀大志,自身的聪慧无形中便会给男人为主的统治地位发出挑战,内心有远志,修身养德,深明韬晦之道,能隐忍,甘于寂寞,不计较眼前得失。
她抬起清眸,浅浅一笑,“女子若是生于盛世,无才便是德,可若是乱世,便不能懦弱无能,安于现状,奴性十足。我不愿意依附于男人的羽翼而生,命运完全交托在男人手里。一旦环境改变女子就将承受可悲的下场。这种女人,男子虽然会心生怜爱,但是却难以得到男子的敬爱和喜欢。位置身处不同,所以想法便会跟着而改变,若我身处梦寒这样的位置,便会看穿世情,明哲保身,才德庸碌,不关心除了自己生计以外的任何人和事。如此倒也过得静心雅致了。”
“你倒是看得透彻。”
“师父,女子无奈之时素来喜欢仰视苍天,焚香祈祷,说出自己心中所愿。待岁数见长,读了些古书,才知道面对难题的时候,性格刚毅,头脑聪明的女子,处事便有云泥之别。女子若有辩才,与诸葛亮舌战群儒,观人于微,不动声色,这才堪称沉静智慧,胆识过人。”
“无端说这些,你可是有话要说?”凤影的眼眶传来难以掩饰的灼热,黝黑的眸底闪着银光。
朱雀眉头微微的蹙起,极尽风华:“凡事瞒不过师父,有一事斟酌再三,还需师父首肯才行。”
“何事?”
朱雀将淮南王的事情说给凤影听,凤影皱眉,一时无语。
他看着她,凛锐之色凝于眸中,语气却显得温柔缱绻,温声说道:“我若不让你去,你可会听我之言,乖乖留守在凤鸾殿不出?”
“师父,我不想骗你,淮南我非去不可。”
凤影抬起的俊颜微微不悦,眉宇甚至蹙起,但还是耐着性子道,“你怀有身孕,不宜辛劳奔波。”
朱雀轻抬螓首,眼光犀利而温和,两种截然不同之色,竟合一体,却是丝毫不失其意,“师父,你和齐国大战在即,这天下我若能帮你一分便是一分。”
那一刻,他的心里竟然松了松,只是他的俊颜毫无表情,薄唇淡淡逸出。
“云焕可在淮南?”
“在的吧!”她知道师父心中在顾忌着什么,她现在毕竟是他的妻子,他总归是有心结的吧?
凤影眼眸中凛光尽闪,沉吟片刻,叹声道:“我早说过,你不是寻常女子,这深宫困不住你,大战在即,你就算身怀六甲也是闲不住的,我不困你,你若去便去吧!只是我对你只有两处需要提点。”
“师父请说。”
“母子平安。”
“早去早回。”
室内一时陷入沉寂,朱雀走到凤影身边,轻轻的靠在他怀中,低声浅笑,流连复苏如春景,启笑娇媚容倾城:“师父,我是你的妻。”
朱雀平静人心的话语却因为隐藏的意味而变得越发清冷和深不可测。
凤影一贯冷冽的唇瓣微微扬起,俊颜乍然出现少有的温柔,“你心里清楚便好。”
漠漠朝云,西下夕阳,余晖透过树叶,有斑驳的阳光洒在池塘水面上,在余晖下似是江水卷动着金黄色的细浪缓缓地迤逦而去。
淮南王在亭楼设宴款待朱雀,陆游分立在旁。
说起昔日谋定之事,淮南王明显有些踌躇难定,言道:“娘娘,事到如今情况有变,您如今已是凤国皇后,俗话说嫁龙随龙,凡事还是为凤国多着想一些,有些事情,我小心一点并不为过。”
“王爷不妨言明好了。”朱雀声音响起,清泽的像是吹拂过湖面的微风。
“云玄洛已率兵攻打元祈,我若率兵发动政变,届时云国内忧外患,凤国若是借机发兵云国,云国堪忧,那我岂不是得不偿失了。”淮南王凝视着朱雀的脸,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朱雀无法辨别那笑声里隐藏的含义,只是在里面听不出丝毫的愉悦……
从朱雀的角度望过去,淮南王的脸庞有些扭曲,带着让人心惊的诡异和威严
朱雀笑声双靥,温然道:“王爷所思乃人之常情,若我身处你的位置难免也有此想,不知王爷的意思是?”
“我至今还未曾想到两全其美的法子,娘娘既然来了,不妨多住几天,也好让本王略尽地主之谊。”淮南王闲散的语气中,却隐含算计,声音背后是截然相反的冷酷和阴森。
朱雀低垂了明眸,掩住眼中的憎恶,再抬眼时只剩一片清明无波,笑语嫣然:“如此甚好。”
待朱雀和陆游回到歇息的房间,四下无人之时,朱雀心里不禁火大,将桌案上的茶杯顺手往地上一掷,豁啷一声脆响,茶杯摔得粉碎,洒了一地的上等碧螺春茶叶。
朱雀冷冷道:“淮南王倒是老谋深算,此番并非谋划叛乱之事,而是借机软禁我,以此威逼凤国不得趁虚而入,试图染指云国。”
陆游的脸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说道:“想不到淮南王倒是一个厉害的主儿。”
“只要身处朝堂之中,巍峨宫墙之内,改变的又岂止是女人,有哪一个人不是跪在天子脚下,一点一点的揣度着字句。淮南王,我从来都不敢小瞧了他。”
陆游皱眉怒道:“淮南王也是刚愎残忍的主儿,如今有此一招,想来不会轻易放主子离去了,不知主子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朱雀淡淡复笑,嘴角微微莞尔,冷哼道:“都说男子言重于鼎,想来也不尽是。”
陆游咳了咳,忍不住低声说道:“并非所有男子都如同淮南王这般虚以为蛇,还是有一诺千金之人的。”
朱雀瞥了陆游一眼,嗤道:“我没有说你,你这般着急辩驳又是为何?”
他嗫嚅的说道:“属下担心主子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这世间还是好人多一些。”
朱雀觉得好笑:“你怎不说像你这般忠心重诺之人多一些呢?”
“属下原是想这么说的,但又怕主子您在气头上,说出来恐又要惹您不快了。”陆游垂下眼眸,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谦恭与微笑。
朱雀闻此言,转头看他,眉间春水不在,微蹩柳眉,“虽说我长袖善舞,喜怒难辨,在人前虚伪一些便也罢了,但我可不愿在自己人前还要如此藏着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