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飒飒,桐叶萧萧,凉意直透心底,抬头望去,月色朦胧而惨淡。
似乎有沉抑的情绪在凌乱中交织,寂静的深宫中夜半时分,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哀鸣,声音突如其来,使众响为之沉寂,万类为之失色。
朱雀正在和凤影商量要事,听到声响,心思微动,但仅是颤动了一下睫毛,便没了声迹。
室内闲静,香烟从香炉里袅袅上升,如同飘散的游丝纠结,缠绕,逐渐融合在一起。透过窗柩,宫灯照着朱门院落有一种悲凉的韵味。
凤影听到声响,偏头似是听了听,眉微微皱起。
朱雀心知此事瞒不了凤影,便将事情悉数讲给他听,凤影听言大惊,探脉之下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怒气却是未消。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呢?”颀长的身姿,极清俊的眉目,此刻沾染了一抹恼怒,想要发火却又因为眼前的人极力隐忍着。
朱雀唇瓣勾染出些许笑意,清艳惑人,一派温婉清雅之姿:“你最近政事繁忙,这后宫的事情若是在我的掌控能力之内,便无需说出来让你烦忧。”
幢幢灯影之下,凤影声音似冰:“玉扇倒真是不要命了,对主子忠心是好事,但这般不分善恶,当真是蛇蝎心肠。”
“现如今她只怕已经殁了。”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道声音应该是玉扇的,她已经将此事交给了梦寒,这丫头做事她向来放心,怎么如今这么鲁莽,深宫中的人只怕适才都听到这道声音了。
“这般恶毒,轻易便殁了,难消人心头之恨。”凤影冬夜寒星的瞳眸,眼神锐利如鹰,透出一股不可抗拒的霸气,冷冽的薄唇,此刻却带着阴沉,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手背上青筋露,好不骇人。
朱雀清眸流盼,低低的笑道:“师父莫恼,横竖都是死人,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
凤影目不转睛的锁视着朱雀,眼神清澈如星,心思仍然在颤动着:“幸亏你事先有所察觉,若是没有发现呢?岂非是让她得逞了?”
朱雀正待说话,就见梦寒走了进来,“奴婢参见皇上,参见娘娘。”
梦寒站在那里,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朱雀,显然是有话要跟她说。
凤影见了,意味不明的看了朱雀一眼,大有:“有什么话是我听不得”的意思。
“有话就说吧!”凤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她没有必要瞒着他。
梦寒这才恭声说道:“娘娘,奴婢前去找玉扇的时候,她已事先跑到了望江楼,站在上面大叫娘娘种种污秽之言,她后来见奴婢派人过去,大声诅咒娘娘之后,跳楼自杀了。”
“诅咒?她都说了些什么?”朱雀轻笑,低柔的嗓音略有沙哑,却依然平静,不显一丝一毫的慌乱,好像只是在陈述事实一般,声音毫无波澜。
“奴婢不敢说。”梦寒偷偷瞄了一眼凤影,不敢出口。
凤影俊颜显得阴沉无比,眼中盛满盛怒,看着朱雀,话语却犹显温和,低声斥道:“无稽之言,你听了就不怕脏了耳朵吗?不听也罢!”
朱雀轻笑,便没有吭声。
“太医院的人可有下落?”凤影问朱雀。
“陆游已经派人去查了。”
凤影沉吟了片刻,说道:“此事交给我处理,你无须再管了。”
“也好。”她自然喜欢无事一身轻,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
凤影见了,忍不住觉得好笑,转眸看向朱雀,眼睛里有利芒射出,说出的话语却是温柔无限:“笑什么?”
朱雀吟然一笑,看着他,悠淡轻叹道:“我笑那些下药的人根本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凤影笑了笑,并未言语。
朱雀淡笑如梅,蓦然感叹道:“师父,如此一来,这宫中的人只怕要说我是蛇蝎之妇了。”
“谁敢说?”凤影低沉而轻柔的声音轻叩她的耳膜,撞出柔软的疼痛,一直延伸到心里。
朱雀嘴唇含笑:“看不出来,师父倒有暴君的潜质。”
凤影无奈失笑摇头,扶着她坐下,梦寒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微微沉吟了片刻,朱雀问道:“师父已经开始行动了吗?”
“我已经派人去了齐国,除了广发告书之外,茶楼酒肆也会大加放言,司徒空之子乃齐君和阮氏所生,届时人言可畏,司徒空自己也会起疑心,就像我们之前所说那般,齐国兵马精良,而司徒空手下更有家将两千,虎将多人。一旦齐君镇了压剿灭司徒空,我们便晓以大义拉拢司徒空一派归顺我们一起反齐?”
朱雀问道:“如此甚好,图可有让人带去?”
凤影清了清嗓子,无奈的斥道:“女儿家这种话想说便说,羞也不羞?”
朱雀错愕了一下,随之回过神来,低低的笑声溢出口,脸颊上有了一处若隐若现的酒窝,“这有什么可羞的?”
“这话男子说出来都会觉得尴尬,你倒是心思豁达。”
她轻笑:“食色性也,这有什么可尴尬的?”
她的话语低哑道:“这话在闺房说说便也罢了,你师父我生性胆子就很大,习惯了,可是若让别人听到了,只怕吓得魂都没有了。”
所以生性洒脱,不拘于小节,与其他女子不同,他也早该习惯了。
朱雀没有想到太医院的人竟是云玄洛派来的,云玄洛在凤国宫中还安插着细作令凤影觉得怒火中烧。
当朱雀赶到太医院的时候,就见外面围了很多人,那个和如尘合谋的太医院院士正被行以杖毙之刑。
凤影允人前来围观,大有以儆效尤之意,下手自然狠辣,一棍棍打的男子身上血肉翻飞,棍起棍落的时候,宛若砸落在肉酱里一般,带起肉末和血沫乱飞。
有人在干呕,有人只闻其声却不敢抬起头来,场面血腥而可怖,残忍而凄惨……
梦寒在朱雀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活该。”
朱雀闻言一惊,忽然觉得世事无常,人难久远!梦寒原本灵秀天真,可是现在面对一条生命竟然也可以用这么淡漠的声音说出活该二字,可见时间的可怕。
手腕一紧,原来是凤影握着了她的手,一句话也不说拉着她在宫路上走着。
起先他走的很快,但是想到她怀孕,放慢了步伐,只改轻轻的牵着她的手,两人静静的散步,步伐缓慢,身后梦寒、庞海还有一干宫女太监亦是不远不近的跟着。
“这种场面有什么好看的?”凤影开口,声音有些压抑的沉重。
“好,我下次不看了。”她声音放柔,轻轻地靠在了他肩上。
他僵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放松下来,紧紧的搂着她:“看来还真是红颜祸水,要不然云玄洛怎会如此对你难舍难弃呢?”
凤影虽是戏谑之语,但是话语间却藏着看不见边际的锋芒和寒霜。
“虽说云玄洛对我七分算计里有那么三分温柔。但是真与假,皆为所求;名与利,可以拿来奉酒;所以声与色,其实不过只是皮毛骨肉而已。”
凤影看去,只见朱雀浅笑中,婉转的眉头,宛若弯弯的月勾住星空一般,魅惑丛生。
他柔声问道:“害怕吗?”
她轻笑:“这倒是云玄洛的作风,让我诞下死胎,也唯有他做的出来,他一向都是这么狠,已经无所谓怕不怕了。”
“我不会让他伤害你和孩子的。”凤影浅淡话语之下,藏着深厚的誓言。
朱雀看着他,笑了笑,算是把他的话深刻的铭记在了心间。
花径深处,微风吹来,枝头落英缤纷,花瓣像细雨一样飘洒在朱雀的肩头。
春意盎然间,陆游风度翩翩的走来。
知晓是有话要说,梦寒松开搀扶朱雀的手臂,守礼的退到了后面。
陆游和朱雀并肩而行,朱雀行动间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陆游开口说道:“主子,淮南王来信了。”
“怎么说?”朱雀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浅淡出口。
陆游看得出来很高兴,笑睨着她,意味深长,慢悠悠地抽回视线,冷笑道:“他希望您能够去一趟淮南,云玄洛出兵元祈在即,云国无人主事,正是起事之机。”
朱雀明眸善睐,瑰姿艳逸,仪静体闲:“陆游,看来不待我们出手,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收拾云玄洛了。”
陆游听了,眼睛飞快的看了眼朱雀,闪过一抹异色,终于,他轻轻的说道:“主子有何想法?”
朱雀笑了,眼睛里的光是冷的,映衬着她的身上都带着一股冷意来:“凤国出兵齐国,云国出兵元祈,届时如果不出意外,天下将会形成凤国和云国对立局势,云国国力强盛,凤国若想胜,硬碰硬是行不通的,但倘若云国自己内部乱起来,那对凤国来说便是一个好机会。”
“主子,有一事属下不知当不当讲?”低低的,陆游无比沉重的说了一句。
陆游眼神蓦然变得复杂起来,“若是将来凤国和云国大战,您会帮谁呢?”
朱雀看着地面,秀眉微蹙,沉吟了片刻,才说道:“自然是凤国。”
他追问道:“若是云国君主不是云玄洛而是先皇呢?”
“陆游,一个是我夫君,一个是我……”朱雀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世事难料,届时再说吧!”
她和云焕欢情难继,往事如梦,不堪回首,但是却总是难以割舍而下。
朱雀温和清冽的语音,淡淡的愁,淡淡的哀,陆游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他问:“淮南还去吗?”
朱雀绽放出笑颜,轻声低语:“淮南非去不可。”
陆游笑笑,眼光闪烁不定:“皇上怕是不会同意。”
朱雀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暗叹,继而说道:“我自会跟他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