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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兄妹(一)

正午的阳光正烈,使得站在门口的身影虽高大,却越发模糊。看不清来人的穿着打扮,杜蘅只听见那个声音再次传来,伴着越来越接近的声音,那个男子的身形也越发清晰。

杜蘅只听得他道:“没错,你还有一个同胞姐姐,你们是一胎所生,所以她同时也是你的双胞胎姐姐”。

这语气,这笃定,来人的身份可想而知。

杜蘅终于完全看清眼前的男子,确实和自己长得很像,说不出的相似感。倒也不是一模一样,具体来说,就是十年后的杜蘅,把五官给男性化些,就是现在的苏言模样。他穿的是一身淡蓝色的衣服,外面的长衫颜色要深些,腰间垂挂着一枚玉佩。他的头发比晏安和萧睿瑾还长些,也只是用一个发冠把头发束起,简单却不失气质,说不出的美感。和今天穿绛紫色衣服的萧睿瑾给人的感觉不同,若说萧睿瑾是这春日阳光中的一抹彩,那苏言就是烟雨天中的一抹色,不浓重却让人难忘。

虽然从杜芜口中和自己身上可以想象出自己这位哥哥长相如何非凡,但直到见到这一刻,杜蘅才知道他所带来的震撼,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以至于她已经忘记了见面之前的慌乱,现在还呆呆的坐在椅子上。

只见苏言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道:“我看哪天你没事情做了,可以找份说书先生的活干。这口才,一般人哪里驾驭得了”。这话虽没有指名道姓,但几个人都知道在说谁,杜蘅下意识的朝萧睿瑾看过去。

萧睿瑾仿佛没听到,他理了理衣服,站起身,恢复了沉稳的样子,对杜蘅道:“姑娘随意,外面阳光正好,我想出去走走”。

说完便不待苏言说什么,就往外走去。杜蘅:“萧公子。”

她的话被苏言打断,“他只是留些空间给我们说话。”

杜蘅,我当然知道,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和你独处。

“还是你不知道怎么和我独处?”

好敏锐的观察力,杜蘅表示佩服。

“其实,在见面之前,我想过很多种我们可能会发生的情况,或是开门见山,或是缓缓而谈,我都想过很多,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的方式。”

他的口气十分熟稔,却又不失礼数,配上他那犹如琴弦拨动的声音,更是让人觉得舒服之极。

他停顿了一下,似在等杜蘅开口说话,这一刻,杜蘅突然觉得内心十分平静,远没有自己想的那样。于是,她道:“我也一样”。

向你一样,思考过很多见面时该怎么办的情况。因为两人一样,所以不需要杜蘅说清楚,苏言也知道她在说什么。

听见杜蘅这么说,苏言也沉默了,良久之后,他看着杜蘅道:“婉清,爹娘很想你。”

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却叫杜蘅溃不成军。明明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四个词三个人,还包含表示程度的很,真的是很简单的一句话,但这句话却又足以叫杜蘅泪如雨下。

虽然从萧睿瑾的话中,已经猜到了自己叫苏婉清,可苏言的这一声婉清,却是多么的自然,多么的流畅,就像秦妗和杜尚叫自己蘅儿,杜芜杜棽叫自己姐姐,林诗语他们叫自己杜蘅一样,一点都不违和。杜蘅相信,这绝对不是想叫就能叫得出来的。毕竟,对于一个你不熟悉的人,要叫他的名字,还能那么顺口,那么畅通无阻,那定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的。

杜蘅是一个很敏感的人,所以她察觉的出来,因此才更加不能抑制住自己的情绪。那么,苏言说的“爹娘很想你”也是真的吗?杜蘅很想问,但现在的她,已经泣不成声,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她已经判断不出自己是喜极而泣还是悲从中来,亦或是悲喜交加。流泪,成为她唯一可以表达自己未知心情的方式。

杜蘅不知道别人亲人相认时是什么感觉。但她知道对于她自己,在得知消息的第一刻,不是激动不是欣喜,而是觉得一下子没感觉了,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会思考。现在,她已经让自己的情绪缓了很久,她能下定决心来找苏言,当然是觉得自己的大脑能保持冷静思考。可现在,苏言的一句话,却让她觉得再多的想法,再好的冷静都会消失。

她虽然从没和苏言口中的“父母”见过面,更不知他们长相如何?性情如何?可刻在骨血里的亲情,却浓浓的影响着她。是悲喜交加吧!喜的是原来他们一直想着自己这个或许已经逝世的女儿,悲的是他们的这份想念。

看着以前完全哭成泪人的杜蘅,苏言不知道说什么了,杜蘅现在的样子完完全全出乎他的意料。在见面之前,他就从萧睿瑾口中知道杜蘅的一些事,这些都是萧睿瑾回京时从别人口中调查得知。

杜蘅做为杜家长女,她明理、敏锐、懂事、坚强、聪明,连脚受伤了,也不会轻易流泪,完全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女孩,十足的大人模样。连萧睿瑾都会说,杜蘅真的是一个十分坚强的女子。

和多年不见的家人见面,伤心流泪很正常,因为那是骨与血的羁绊,舍不得丢不掉。所以,他是想过杜蘅会哭,但没想到能哭成这个的样子。对此,他只能感叹一句,果然还是个小孩啊!

可苏言又不知道说什么,虽然他长这么大,但对于安慰流泪的女人还真没辄。即使还有另一个妹妹苏婉音,可女孩从来都是娇养,家里从来都是惯着苏婉音,苏婉音的哭泣大多也是因为没得到想要的,这种很好哄的,只要给她想要的就行了,得到想要的,她就会破涕而笑了。现在,杜蘅的情况和苏婉音截然不同,那种伤心,他自己也很清楚,可他不能做到完全的感同身受。

他只能等眼前的女子情绪稍微安定了些,看她好了些,才道:“别哭了,女孩子哭起来就不好看”。

这话和他整个人气质还真不符,就像是大人安慰无礼取闹的孩子,就像自己安慰妹妹杜芜一样。他还真当自己是孩子啊!?杜蘅突然就想笑了。不过,随即又想到,是啊,在哥哥眼,自己这个妹妹可不就是个孩子么?幸好自己的哥哥是这种性格,要不然杜蘅还真不知道怎么相处。

杜蘅收起泪水,突然觉得真的好丢脸。除了小时候,已经好久没像哭得这么凄惨了。今天居然就这么哭了,而且哭得这么轻易,还在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面前。昨天想的那些,今天想问的那些,都还没说,就哭成那样,真的是丢脸到了极点。

此刻,杜蘅的想法,就只有一个:好希望找个地洞钻下去。当然,这个时候的杜蘅倒也更有快到十四岁女孩的样了。

杜蘅有点不敢抬头去看苏言了,这个所谓的兄长了。良久,杜蘅还是开口:“你们来找我是为什么?”

虽然杜尚和她说过他们想认她回家,但他还是想亲口听到他们的答案,这是一种对答案的执着,也是对事实的一种确认,更是对回答的一种期待。

苏言看着眼前终于不再哭的杜蘅,道:“婉清,我们一直留有你的位置,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在我们心里。”

又一次听见他如此熟稔的叫“婉清”这个名字,莫名的,杜蘅突然也想跟着念念看。

“没错,就是婉清,那是你的名字”。

听见苏言这么说,杜蘅才猛然惊觉,刚才自己把想法念了出来。

“杜先生应该和你说了吧?我叫苏言”。

杜蘅点头,苏言继续道:“而你就叫婉清,苏婉清。”他看着杜蘅,满眼都是浓浓的深情,杜蘅可以感受的那浓烈的亲情,即使只是第一次见面。苏婉清,真的是很好听的名字。看见杜蘅处于呆愣状态,苏言以为她不习惯自己这么叫她,于是道:“是给我太突然了,你应该不习惯我叫你婉清。那我叫你杜蘅好了,这个名字你听着应该舒服些”。

杜蘅反射性的抬头,道:“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

当然好听,“婉清”二字,究其来源,是出自《诗经·国风》中的《郑风》篇。

即: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婉清”两个字,对女子所赋予的美好意思。所以,很好听,真的很好听,相信听到这个名字,定能让人想象叫“婉清”的,一定是名那样的女子。

听见杜蘅这么说,苏言放心了,道:“那就行,我以为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

杜蘅,“不是不习惯”。只不过从来没有想过我还会有这样一个名字,也没想过会有人叫这个名字叫得这么熟稔。当然,这句话杜蘅没说出口。

苏言点头:“那我就放心了。叫婉清叫习惯了,一时之间,叫我改口叫你杜蘅,我还真改不过来”。

一时之间改不过来?他经常这么叫,那么意思是。。

大概看出了杜蘅的疑惑,苏言继续道:“从你刚出生到丢失之前,我一直都叫你婉清的。你丢失以后,我们也一直在家里留着你的那一份。即使一直以为你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但我们全家人都会想念你,每年婉音的生辰我们都会一起为你备上一份。婉清,在我们心中,你一直都在。”

这些话,任谁听了都会感动。但对于现在的杜蘅来说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