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各让三尺又何妨
陈固的大帐之中，谈判双方已经两厢坐定。
都绷着脸，谁也没说话。
能说什么呢？
都谈了好几轮，该说的说了，该争的争了，该吵的吵了，再说也还是那些原话，别人听着厌烦，自己都不过意。
唐飞和坐在左右的张大彪和陈固耳语了几句，笑道：“看来这几天大家累着了，辛苦辛苦！瞧周旗主，人都瘦了一圈，大肚子也不见了，怕是掉了好几斤肥肉吧！”
众人朝周橙善意地笑笑。
板着脸的周橙也不好意思再板着，牵强地扯了一下嘴角。
“大家能坐到一起，就是想解决问题。我跟大当家和我大哥私下里也沟通过，对大家谈判的成果还是比较满意的。当然，有些问题还需进一步磋商。山寨的弟兄们在看着我们，百姓们看着我们。朝廷也在看着我们，可能胡人也在看着我们，我们得抓紧时间啊！早一天达成协议，就能早一天赴边御敌，国家就多一分安全稳定，边关百姓就少一天磨难。我不干预你们谈，只是跟你们说几个原则。”
他停了一下，喝了口茶，扫视了两边众人一眼。
“第一，和为贵。大家都有诚意，都想和好，这就好办。兄弟之间还能斤斤计较争多还少？比如说，你们谈的编制问题。就我个人看法，说出来你们都别生气。山寨所有人全部塞到军队里，吃的喝的用的都得朝廷负担，就朝廷国库那点可怜的银子，怎么负担得起？山寨是不是有点狮子大开口强人所难？话说回来，既然招抚，朝廷就得有这方面的准备，你是要山寨弟兄们上阵杀敌保家卫国，那是拎着脑袋玩命的事，怎么能小家子气？哦，可能还有点小心眼对吧？”
这样的话，换做任何一个人说都可能伤和气。
两方都不好意思笑了。
感觉到张大彪和陈固有些尴尬，唐飞笑道：“我是山寨二当家，又是齐王爷二弟，大家不会说我是两面派二皮脸吧！”
众人哄堂大笑。
张大彪和陈固也忍不住大笑。
“小飞，你说的就是山寨意见，我都支持。”
“二弟，讲开了才好。”
唐飞点点头，待众人安静，接着道：“兵在精不在多。我山寨第一批弟兄2000人，其余轻壮编为预备队，总人数不超过一万。这是正规军，必须得朝廷负担。大哥，你说呢？”
“这是当然！”
“至于其余弟兄，我看还是就地安置。都上前线，老人小孩谁来管？田地谁去种？不现实嘛。不过，这税赋问题……”
唐飞看看陈固。
陈固郑重道：“小王是皇命钦差，在此代朝廷说句话。整个广幕，保证人人皆有田地或山林，至少免除所有赋税三年，而且，优待参战将士家属，伤残和牺牲将士的老人子女全部由朝廷负责供养。”
这样的条件，就是朝廷军也从未享受过。
山寨方顿时兴奋起来。
“王爷表了硬态，山寨就少了后顾之忧，我代表山寨弟兄感谢王爷。这也说明朝廷是真心实意的，所以，我要说的第二个原则就是求同存异。有不同看法很正常，但相同点还是占多数。我说说这个军令问题。山寨成军，独立自主是必要的。不是我们信不过朝廷，主要是山寨弟兄习惯了游击战，不讲阵法，不按章法，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正面抗击能力不能和朝廷军相比。但是，既然是朝廷军队，就得在朝廷统一指挥和调度下作战。没有友军的配合和支援，我们怎么可能打胜仗？我建议，山寨成军后，名称就叫独立大队，直接对朝廷负责，不受任何一级官吏节制。大哥，你看如何？”
陈固笑道：“二弟，你金牌在手，见官大三级，谁还能节制你？”
众人皆笑。
“那就这么定了！第三个是诚信原则。既然是独立大队，那朝廷得放权。我们在指定的区域内抗击胡人，可以更灵活机动地歼灭敌人，但是这也涉及到当地的军民关系民族关系等等系列问题。关系处理得好，兵源不是问题，何况我们还有预备队，随时可以补充。朝廷调配兵员，不好融合。至于监军，我看完全没那个必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们愿意上阵杀敌，自然义无反顾。”
张大彪沉声道：“这个自然。我山寨弟兄就是死，也是往前倒。”
朝廷方代表无不肃然。
唐飞又对山寨方道：“弟兄们，你们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你们也要考虑朝廷的难处。国家这么大，又逢多年战乱，现在还要抗击胡人，不可能面面俱到。我们连死都不怕，还怕吃点苦受点累？困难肯定有，但我们要尽量克服，不能再给朝廷增加负担，你们说是不是？”
果真是两面派，两边都批，两边都光。
许淳当即道：“二当家言之有理！在拟定条款方面，我们一定尽可能退一步！”
胡须花白年过五旬的朝廷首席谈判代表、户部侍郎王成之朗声道：“山寨弟兄慷慨，朝廷绝不会小家子气。你们退一步，我们不会少退半步！”
“对！”
“是啊！”
“我赞成！”
众官员纷纷附议。
唐飞击掌大笑道：“千里来信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众人听他吟出一首诗，都愣住了。
陈固侧身道：“二弟，你这是……”
“大哥，这是一个六尺巷的典故。说是当年有两家为一块宅基地扯皮，都想占那三尺地。恰好有一家兄弟在京做大官，就写信请他帮忙说话。大官知道原委后，回了这么一首诗。收到信之后，这家主人很是羞惭，主动让出。对方感其诚意，也主动让出三尺，这地方就成了六尺通道了。”
的确很有深意，众人连连点头。
张大彪慷慨道：“好一个让他三尺又何妨！我们山寨弟兄悉听二当家号令，为了保家卫国，受点委屈又算什么！”
“好，小王代朝廷表态，绝不让山寨弟兄吃亏。你们好好议一议，争取今天就把协议定下来。”
陈固也郑重承诺。
基调确定，谈判双方马上融洽起来。唐飞和张大彪陈固相视一笑，退出了大帐。
没坐一会，孔桥李雄好几个旗主山主带着一大帮弟兄，抬着整片整片的牛肉猪肉羊肉来了。
“哎呀，这可怎么好！因为我，大当家的接风宴都给耽误了。看来，得病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我的金子可节约下来了。姐，你说是不是？”
看着唐飞嬉皮笑脸，陈二嫂狠狠瞪了他一眼。
“想得美！弟兄们抬这么多东西来，你得给钱。快，掏钱！”
唐飞立即苦着脸道：“大当家，我的金子呢？”
可不是吗，昨天他病得不省人事，那双份的金子还没发给他。
张大彪哈哈大笑道：“小飞，我说到做到，少不了你的。不过，弟妹，你也别逼他。弟兄们拿东西来，还不是我们大家吃吗？”
就是，唐飞老师一个人也吃不了啊。
“那不行，他说过开销全算他的。”陈二嫂不依。
“姐啊，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我是说开销算我的，可不包括他们自愿送的。这有言在先，大家都可以作证嘛。”
“小财迷！小气鬼！”
李雄大笑道：“嫂夫人，二当家说得对，这些东西是我们自愿送的，怎么能要二当家的钱呢？”
“对对，李雄大哥说得对，我那钱还要攒着娶媳妇呢！”
唐飞盯着陈二嫂傻笑。
陈二嫂脸一红，嗔了一眼，赶紧闭嘴。
这个坏东西，狗嘴里还不知道会吐出什么来，要是不小心吐出见不得人的东西，那就完了。
众人嬉笑一阵，张大彪刚吩咐将东西送到军营，丁铸赶来了。
他带来了一个谈不上好坏的消息。
韩恕死了。
是趁人不注意，头撞桌子角而死。
唐飞接过丁铸手里的书信，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忙笑道：“丁卫主，这不是你的责任。他既已招供，如何死法已经不重要。只是这样，太便宜他了。”
张大彪也拍了拍丁铸肩膀。
书信有两封，一封是自供状，一封是写给唐飞的。
唐飞将写给自己的揣进兜里，仔细地看了一遍自供状，然后交给张大彪。
张大彪看完，脸色阴沉如水，又恨恨地转给陈二嫂。
尽管已经知道韩恕残害两位哥哥的事情，看了自供状，陈二嫂依然忍不住怒火。
“这贼子，我真恨不得亲手宰了他，把他的心肝五脏挖出来喂狗。真是太便宜他了。弟兄们，你们看看吧！”
众人齐齐围了上来。
不看便罢，看完之后，众人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响
李雄第一个跳了起来。
“果然是这奸贼施的诡计！奶奶的，平时装得多像啊！许爷，我说是他吧，你还不让我说。”
“我们都是蠢蛋，就你聪明，行了吧！”
许淳没好气，瞪了李雄一眼。
李雄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傻笑。
孔桥愤怒道：“不忠不义之贼，死了就完了？不行，我得将他的脑袋砍下来，祭奠二当家在天之灵！”
说啥呢？唐飞不由一哆嗦。
陈二嫂脸色也为之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