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明朝反攻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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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泣鬼神渤海血书 惊天地人间炼狱

“我已经看够了各式各样惨绝人寰的死亡,对我来说,死已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没有想到,今天我自己也要死了。但是满腔悲愤,一肚子委屈,不倾吐出来,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在茫茫渤海中这个不知名的小岛上,我脱下身上的长衫,用螺蛳尖蘸着自己身上仅余的鲜血来写这封信。

我不知道该写给谁?写给皇帝陛下吧?听说京师已经被包围了,皇帝陛下还能看到我的信吗;写给我佛如来吧?亲眼看着鞑虏们拆毁庙宇,将僧侣当成猪羊烹食的时候我就知道,佛祖也已经自身难保了;写给至圣先师吧?看着镇上的秀才举人们不是投靠胡廷就是跟着官军逃回关内,剩下的和我一样飘扬出海,我知道,孔圣人救不了我;写给元始天尊、太上老君吧?眼看着观里的道士也被一个个剃了秃头,我知道,元始天尊和太上老君也救不了我了!

那么,就写给我自己的亲人吧!我一家十口:大哥当了官军,在前屯战死了;年逾古稀的父母就在去年和我七岁的侄女,因为过冬的粮食被鞑虏抢走而活活饿死;一辈子只知道耕田的二哥在因为饥饿难忍偷吃了鞑子喂马的草料竟被当众剥皮烹煮!大嫂因为不堪ling辱含恨自尽;妻子和二嫂不幸在渡海时落水溺死;我和儿子一同游泳来到这个小岛上,熬到第十三天,儿子在万般痛苦中死了,我含着眼泪咀嚼了自己的亲生骨肉。海天茫茫,如今我写给谁呢?

我从小在辽东长大,小时候听长辈们说,我家祖上是洪武年间从山东青州府渡海来到辽东的,算起来已经快三百年了吧!世世代代生于斯,长于斯,已在这里扎了根,辽东肥沃的泥土生育万物来养活我们,我们死了之后又重新化为泥土。愉快的童年,幸福的生活,我作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迫离开!

崇祯元年,乡里来了一群人,据说是从沈阳、辽阳、铁岭那边逃难过来的,他们衣衫褴褛,食不果腹,虽然我们也不富裕,可还是接济了他们,但是很快我发现他们很讨厌,因为他们整天嚷着要官军收复失地,我们讨厌他们,因为我们知道,一旦开战就又要加租税,说不定还会去当兵,关内闯贼流寇闹得很凶,租税已经加了又加,所以我们都不愿意蹚这一趟浑水。

终于,驻扎在宁远城的官军也要撤走了,这十几年来,就一直不断的有官军调回关内,宁远城的官军已经是最后一批官军了,村里的长者去询问,原来是流寇包围了京师。可是我们居然天真的认为,只要剃了秃头就还可以继续做胡人的顺民,然而,当带着腥臭味的鞑靼骑兵闯进村子的时候,我们惊恐的发现,他们竟然真的像北边来的难民说的那样生吃活人肉!我们如梦方醒,听邻居的秀才说,这叫唇亡齿寒,以前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我懂了,可是一切都晚了。

关内剿匪,不关我的事,于是我不管;北面逃来难民,渴望收复家园,不关我的事,于是我不管;流寇包围了京师,官军撤走了,也不关我的事,于是我还是不管。可是,在我受尽了折磨、不得不带着最后的亲人冒险犯难,背井离乡的时候;在无风三尺浪的茫茫渤海中,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活活溺死的时候;漂流到荒岛上咀嚼自己爱子的肉的时候,已经再也没有人来管我了。报应,这难道就是报应吗?

日月东升西落,今天已经是第四十二天了,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海天茫茫,有谁听见我的呼唤?观世音菩萨!我佛如来!玉皇大帝!太上老君!你们听着:我好恨哪!

我一家至亲惨死在鞑虏的铁蹄之下,我恨透了他们,这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复仇的烈火支持着我才能忍受这饥饿和焦渴的痛苦折磨,但是,我还有更痛恨的仇人!

我恨关内祸乱的流寇闯贼,是他们耗尽了我大明的国力,才使得鞑虏猖獗;正是因为流寇包围京师,才逼迫官军放弃我们,撤回关内勤王救驾;我还恨那些同我一样,自认为事不关己,等到唇亡齿寒的时候才追悔莫及的蠢货!我好恨!我好恨哪!

吃人的老虎固然可恨,但是把别人送往老虎口里的那个人更可恨;烧死人的火坑固然可怕,但是推别人下火坑的那个人更可怕;咬死人的毒蛇固然歹毒,但是把毒蛇放进你被窝里的那个人比毒蛇更歹毒!是谁把我们送往老虎口里?是谁把我们推下火坑?是谁把毒蛇放进我们的被窝里?

我恨那些把我们送往虎口、推向火坑、把毒蛇放进我们被窝的奸匪,我饿,我渴,让我活着咬他一口,死也甘心!

辽东草民阮天仇绝笔”

读罢,朱慈烺叹息一声,慨然摇头,问永王:“通俗易懂而字字血泪,无意求工却催人泣下。四弟,这是你写的?”

朱慈炤微笑欠身,说:“皇兄,这是臣弟写的,但却不能让人知道是臣弟写的。要让天下人都认定这是一个名叫‘阮天仇’的辽东难民的写的绝命信。”

光凌帝若有所思,点点头说:“怪不得你要朕屏退左右呢。快将详情说给朕听听吧!”

永王不紧不慢的说道:“首先,假定朝廷水师巡逻船只无意中在渤海一座无名岛礁上发现了两具骸骨和一只铜壶,铜壶里塞着一件血衣,经过仔细辨认,原来是死者临终前写下的一封绝命书。有司官员整理抄录之后上呈御览,皇上读罢大恸,于是——”

“于是怎样?”

朱慈炤笑吟吟的向前探身,接着说:“于是,皇上降旨,将这封血书誊抄下来,在全国所有州县张贴。”

“嗯,而后呢?”

“呵呵呵!皇兄,难道您还不明白吗?”

光凌帝晃动着食指指着永王,笑道:“你这个鬼机灵,真的好诈呀!看来孤家以后要多多提防你才行,不然这皇位弄不好真的会被你篡去!哈哈哈!”

“皇兄说笑了!不过,”微笑之后,朱慈炤敛起笑容,正色道,“此事一定要做到绝对的保密,即使是内阁六部一品高官们也不能让他们知道事情的真相。甚至你我兄弟也要强迫自己相信,这是一位辽东难民临死前写下的绝命血书!还有,一定要让最多的人、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这封绝命血书!”说到这里,语调略微放缓,“臣弟相信,这对皇兄来说一定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如果事情顺利的话,那些反战刁民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不但可以顺利解决捐资助饷的难题,那些反贼们恐怕也再难有发展的余地了……”

“哈哈哈哈哈……”兄弟二人齐声欢笑,绕梁袅袅。

不得不承认,天才政治家转世重生的永王的确身手不凡,“渤海血书”通过厂卫的秘密渠道,在旬月间迅速传遍全国,各州县府衙影壁上都张贴了大幅的邸报,邸报首先简明扼要的概述“血书”的发现过程以及皇帝陛下的圣裁,接着便是“血书”全文。即使是资历最老的衙役也不得不承认,这份邸报绝对称得上有史以来“收视率”最高的邸报,每天影壁前都会有数百人围观,而且每一批都是一脸严肃的来,泣泪涕零的离去;另外,由于民间很多百姓不识字,因而衙门张贴邸报一般都有朗诵者负责向围观的百姓讲解邸报的内容,而朗诵者因讲解邸报内容,结果泣不成声,不得不停下来的事情在全国各地比比皆是……这些都是后话。

人世间最痛苦的死法是什么?腰斩、绞杀、还是凌迟?都不对。人世间最痛苦的死法是冤死!

就在流寇集结力量,垂死一搏,拼命的进攻榆林的同时,匪区内部也在进行着一场规模空前的大清洗,其规模之大、牵连之广、方法之愚蠢、手段之残忍,堪称旷古未有之奇观!

因为匪首们坚信,数目巨大的厂卫特务已经打入流寇内部,而“大顺”帝国如果想要继续在陕北存活下去,就必须清除这些潜伏特务,即使付出再大的牺牲,也不过是凤凰涅盘前短暂的痛楚而已。本着这种理念,流寇们开始在自己人里拼命的搜寻那些根本不存在的“厂卫间谍”。

也许是由于人性的邪恶,也许是酷刑之下的信口胡说。总之,几乎每一个被怀疑是间谍的人,在稍加审问之后,都会交待出更多的“同伙”,牵连人数如同滚雪球一般,数目越来越大。匪伪政权内部弥漫着恐怖的阴云,匪徒们开始人人自危,埋藏在内心深处的阴暗面开始浮现出来,检举、揭发、指认……短短十天,已经有数千名“东厂特务”、“锦衣卫密探”被处死,来不及掩埋的尸体和头颅堆积如山!

匪干们开始动摇了,甚至匪首高层也开始怀疑。但是有一个人说了一句话,打消了人们的疑虑,这个人就是匪首张逆,他说:“宁可错杀一千,毋使有漏网之鱼!破痈虽痛,胜于养疮!”

就这样,疯狂的清洗杀戮有了合理的依据,人类最有的一点良知也被彻底的抹杀了,匪徒们的精神陷入可怕狂暴之中,完全丧失了理智。

揭发,检举,指认,抓捕,审问,杀!

如此简单草率的流程便是“清除”一名厂卫“奸细”的全过程。黄土地被血浸透了,一场雨过后,汇集成一条条红色的小溪;本应是清新而带有泥土和芳草气味的雨后空气也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阴云密布,暴雨倾盆。黑漆漆的天空中劈下一条犀利的闪电,象一柄宝剑指着陕北充满血腥的“大顺”江山,伴随着轰隆隆的雷鸣,仿佛再说:看!这就是匪区!

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