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中原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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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冯玉祥与第十六混成旅(一)童年生活

一、童年生活

一提起冯玉祥,大家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一个很有争议的历史人物,而且一生极富传奇色彩。是好是歹,是忠是奸,是功是罪,棺虽盖而论未定。就算到今天,学者们对他的评价仍旧毁誉参半。但是冯玉祥十二岁从军,由清末的一个普通淮军小兵,一步一个脚印,最终成为民国的陆军上将,一度左右国家命运的人物,完全是靠自己不懈的奋斗,仅此一点,足矣让人肃然起敬。

军人的崛起离不开部队,冯玉祥也不例外。他的队伍最鼎盛时期曾达到过近五十万人,俾睨群雄,傲视天下,支撑这支队伍的骨干就是陆军第十六混成旅。这是冯氏起家的原始资本,从1914年任职,到1921年扩编为陆军第十一师,他当了七年的旅长,培养出所谓的“五虎上将”、“十三太保”等一大批杰出战将、猛将。鹿钟麟、宋哲元、李鸣钟、孙良诚、孙连仲、韩复榘、石友三、吉鸿昌、张自忠、冯治安、佟麟阁、刘汝明等等等等,哪个不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尽管最后的归宿不同,但是都出自同一个大家庭——第十六混成旅。

所以谈冯玉祥就不能不说十六混成旅。

冯玉祥,原名冯基善,字焕章。祖籍安徽巢湖人。其父冯秀文,后更名有茂,字毓亭,年轻时当泥瓦匠,后来因为太平天国起义,战火延及家乡,举家逃难。冯有茂为人慷慨侠义,在逃难的途中还不断帮助别人,最典型的一个例子就是有一次他带着母亲、妹妹走到一条河边,后面有乱兵追来,前面有河而又无船可渡。他找得一个大木盆,让母妹二人坐在盆里,而自己则凫水推盆过河。渡到彼岸之后,忽闻后边岸上有两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呼救声,这也是被乱兵追迫而逃难的。

他救人心切,凫水推盆回去,照样送她俩安然渡河。那两女子以无家可归,同行又不方便,且为报德酬恩起见,于是向其母献身愿同为媳妇。冯有茂却坚持不肯,说道:“救人于患难,是自己的本分,乘危而取利是不义的行为。”恰巧次日在路上,遇见两女的父母,遂将二人交还。由是他乃有“侠士”之称。

后来全家逃到一个偏僻村落的破庙里,暂时安顿下来。冯有茂到一家张姓地主家做佣工,没想到却因此改变了冯家几代人的命运。

张家有两个儿子,老主人渴望他们获得功名,支持门第,但少爷们念书不行,于是改学武,请了一位武术教师在家,教少爷们些石头弓箭刀枪一类的课程。两位少爷却和一般的阔少没有两样,一切纨绔子弟的习气无不应有尽有。穿的绫罗绸缎,吃的离不了鸡鸭鱼肉,早晨老不起床,叫一声,哼哼大半天没有动静。

冯有茂生性勇武,酷好武艺,看见小主人放着这样好的教师在家,不知努力上进,心里着实惋惜,于是不时在那教师跟前讨教几套,空闲的时候就搬石子,耍弓箭,独自苦学潜修。教师看见冯有茂穷苦而有志气,功夫也很有根底,心里喜欢,加倍尽心指教。这样练习了一个时期,冯有茂的技术已经大有可观。考期到了。冯有茂奉命担着行李送小主人去应考,自己也报了名。进了试场,两个阔少名落孙山,而冯有茂却意外的考中了武秀才。

有了小小的功名,为改变生活,冯有茂毅然从军,投到淮军“铭字营”刘铭传的部队里。有茂这个名字就是投军后改的。那时候战乱频仍,江淮一带被太平军、捻军闹得天翻地覆,天天都有仗打。冯有茂武功好,作战也勇敢,后来升为哨长(相当于现在的排长)。太平军、捻军被次第剿灭,冯有茂又随军远征新疆,经历了千辛万苦。

从新疆回来,铭字营驻防山东济宁,冯有茂从当地娶妻游氏,翌年生长子基道。

光绪初年,铭军驻直隶。当时,直隶总督李鸿章,以太平军及稔军战事先后平靖,拟在濒海各地屯垦,乃令所部将士家属移居驻防各地附近之村镇。冯有茂遂举家迁居天津附近青县之兴集镇。冯玉祥即诞生于此。光绪八年九月二十六日(夏历)(阳历一八八二),冯有茂本应赴江南乡试考武举人的,但因军职羁身,不能如愿南下,而第二个儿子适于此时出世,所以他就为他取乳名曰「科宝」,用作科举宝贵的纪念。其实,如果他在九泉有知,应当觉得这个儿子之产生,比当时入场中式举人更为喜庆得多哩。

铭军后被改编为“练军(属于地方性质的部队)”,共有五营,驻保定,故名为“保定练军”。这时候冯有茂因功已升为后营右哨哨官,亦迁居保定。他虽然屡次升级,但因军饷微薄,而赋性豪爽,不治家人生产,又不屑私取不义之财,所以家境一向贫窘。他们所住的房子在离保定城二里多远之东关外的大康格庄,只有四间屋子。据冯玉祥后来回忆:“房子很不好,房间怕只有一丈余长的光景,房身也非常低矮,父亲立起身来,举手可触着顶上的梁木。屋内除了睡眠的土炕及造饭的地锅之外,很少再有空隙的地方。桌凳等的陈设不消说都是没有的。客人来了,连坐的地方都感到困难。这时父亲那种谦窘的样子,看了真令人难过。这与其说是家里来了客人,倒不如说是父亲的难关来了恰当。四围的墙壁,因为年代久远,风吹雨淋,都已渐渐地松弛崩溃,成块的泥皮常常向下脱落。更因造饭的缘故,炊烟在墙上涂抹了一层很厚的黑垩,衬映得满屋里黑漆一团。最讨厌的是吃饭的时候,一掀锅盖,顶上的灰尘就同秋天的落叶一样,簌簌地望下降落,有时猛烈的水蒸气上冲,多年停滞在屋顶上的灰尘也会掉落下来,弄得满锅里乌涅白皂,令人看了无法下箸。平常坐在屋子里,若稍微留心一下,就会看见细雨似的煤灰满处飞舞着,地上,衣服上,被子上,无处不是尘屑。这两间龌龊不堪的房屋,就是我们全家安身立命之所,会客、睡觉、厨房、餐室,统统都仰赖着它。”过了半年,才搬到一家稍大的房子,一共七间。冯玉祥就在这乡间陋室渡其缺乏幸福的童年生活。

由于家境窘迫,冯玉祥自小就开始学着料理家事,割草、拾柴,自不必说,稍大一点就要下地干活。过去没有自动机械,一切都要靠手来劳作。中国农民的艰辛,如果不亲自体验,那种苦是无法想象的。不要说得太远,解放后的七八十年代农村也一样,因此上农村的孩子念书特别刻苦,为的是考上大学脱离苦海。

在冯玉祥的记忆里,穿新鞋的时候很少,所穿的大都是“二鞋”。说起“二鞋”来,怕只有穿过的人才能道出原委。普通人家,常常把穿得半旧不新的鞋子卖给打鼓的小贩,而后经过一番洗刷修补的工作,前后再打上皮包头;这样的鞋子,从外面看来好像新鞋似的,其实叫做“二鞋”。穿这种鞋,有一种缺陷,就是鞋的大小往往不能适合自己的脚,也许小些,也许大些,穿长久了,脚上就会生毛病。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冯玉祥,养成了节俭、朴素的优良习惯,而且贯穿一生。同时也铸就了坚忍不拔,不屈不挠的性格。后来他的部队军纪严明,秋毫不犯,也源于此。因为他知道老百姓的苦楚,所以坚决不允许士兵们再去扰害他们。

那时社会上有一种很不好的风气,就是抽鸦片。在当时是一种时尚、身份的象征。就像现在青年们偷偷吸食毒品,穷人是不敢沾染的。冯有茂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哨官(相当于连长),却未能免俗,而且是夫妇同吸。原本就清苦的日子,这样一来如同雪上加霜。因此家里日常生活差不多天天要同当铺发生关系。后来冯玉祥在自传中写道:“父亲的薪饷不到月杪不下来,在那青黄不接的时期,要维持一家人的生活,惟一的门路就是上当铺。大人因为碍着颜面,不好意思上当铺去,每次都是由我同父亲的一个护兵窦玉明外号叫窦老魁的一同去。赎当的时候,也是他跟着我去赎。每月上旬,所当的大都是些整齐的比较值钱的衣服;可是快到下旬,不仅家中随手应用的什物要拿去典当,就是炕上铺垫的褥子也要揭下来送进当铺了。这样剜肉补疮地勉强支持着,一直要到眼看着快断炊,家中再也找不出可典当的东西来的时候,父亲的饷才能发下来,饷一领到手,头一条事就是赎当。这好像诰命似的,一点儿也不敢拖延,要不然,钱花光了当也赎不出来,下月的生计可就毫无办法了。赎当的时候,窦玉明拿着扁担在头里走,我在后头跟着。这时我一面走,一面却在算计当票的张数以及利息的多寡,生怕大人算错了账,多付了人家钱。到当铺把当物取了出来,用绳子捆好,两人就抬着回家。长袍、马褂、坎肩、衩裤、褥子以及各种应用的什物,统统都在里头。”

无奈之下,冯氏夫妇痛下决心,戒除鸦片。冯玉祥回忆道:“戒鸦片烟的苦痛,我真看够了。开始戒的一两天,父母筋骨都感到疼痛,卧在炕上,像害了霍乱病一样,呻吟呕吐,不住地转侧翻腾。他们眼角里含着泪,清鼻涕不断地向外流,哈欠,寒噤,连续地发作。端起碗来呷一口水,两手就颤抖的厉害。一直闹了三四天,才能稍稍安静一点,但也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衰弱不堪了。记得最厉害的时候,他们简直疯狂了一般,仰卧着也不合适,坐起来也不舒快,左翻右转,怎么样也没有是处。那种痛苦难熬的情状,叫人看了不寒而栗!他们难受得无法可想,就横卧在炕上,把腿伸出来,令我同家兄两个人每人拿一根捶布用的木棒槌,各按着一条腿去捶。捶半天,筋肉才觉得舒展一些,精神也能安定一些,这才勉强合上眼,睡一两个钟头。从这里,我就深知道鸦片烟的可怕,以后我看见鸦片烟就要发恼,比看见仇人还气恨,从心里起一种不可遏止的憎恶之感。”

大烟虽是戒了,冯玉祥母亲的身体却越来越差,不久即辞世。由于看病,料理丧事都是要用钱的,家里早就一文不名了,没办法只好将亡人葬到义地。冯玉祥一生常以此耿耿于怀。冯母一生养育了七个儿女,除了老大老二其余都夭折了。

按说,军官的儿子到了年龄就应该去读书了,但是家里实在拿不出这一项开支供养两个儿子。冯有茂饱受不识字的痛苦,百计罗掘,先让老大基道读书。其实当时老师的束脩(即工资)一年才六吊京钱,拿到现在算也就几百块钱。

基道一共上了不到六年学,正好军营里有缺额,幸运的补上了一名骑兵。每月能关七两二钱银子,除去喂马,还能剩下一点补贴家用。那一段时间正好没有战乱,而且社会上百业凋敝,普通穷百姓都把当兵视为一种不错的职业,毕竟能按时关出饷来。

基道最后一年的书只读了九个月,而束脩是交了一年的,于是冯玉祥顶替哥哥去读完剩下的三个月书。三个月期限一到,冯玉祥就失学了,于是每天到父亲营里,跟司书、师爷一类的人物学学认字。

冯有茂每月只有十二两银子的薪饷,每每入不敷出,非常迫切想把二儿子也补上兵额。然而像他这种情形的人很多,所以一旦出了缺大家一般都是轮流补上自己的子弟。冯有茂人缘好,朋友多。一次苗开泰管带的营里出了一个缺额,别人都还不知道,苗管带决定把这个名额给冯家老二。但一时间先不起来孩子的名字,有心派人去问,又怕一耽搁名额被别人抢了去,于是大笔一挥,写下了“冯玉祥”三个字,从此冯基善就叫冯玉祥了,成为一名能关三两六钱银子的小兵了,不过用不着随营训练。这种现象在练军中很普遍,叫做吃“恩饷”。

收入略宽裕些了,于是冯玉祥又开始读书,一晃又是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