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中原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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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冯玉祥与第十六混成旅(六)

(四)讨伐张勋复辟

征战时久,回驻廊坊后,部队得到了一个休养生息、补充训练的时间。

在军事训练方面,这时更加严格。鉴于此次四川之战的经验,着重以下几点:第一,把此次由陕入川,再由川北返,这一路上所得的教训,集合各将领重新详加检讨,把病症一一指出,并努力改正。第二,举办文官军训,伙马夫等的军训,下操打靶,一如士兵。第三,加紧干部训练,不但教练连和排,团营长以及副职亦一并训练之。不但注重内场教育,外场操练亦同时重视。第四,注重精神教育,除原有办法外,又编了许多新戏,教官兵们排演,都以教忠、教勇、教仁、教义为题材,同时灌输一些卫生及科学方面的常识。出演之先,加以讲解,讲完一出,演一出,觉得收效不少。第五,利用大风,大雨,大雪的天气出外行军,作种种战斗操演。第六,历年来兵中老幼以及久病不愈者,均大加淘汰,重新补充。第七,在廊坊盖一劝忠祠,供奉历年死亡,按时致祭,以为纪念。第八,在北京开办军官子弟学校一所,培养后继人才。

在装备方面,补充炮兵营为团;出于战时机关枪不够用,编手枪五支为一组,成立手枪队,作为机关枪的辅助;又选技术精优的二百人成立大刀队,每人发给手枪、马枪、大刀各一,临阵时分别使用。在以后历次战争中,冯玉祥的大刀队名震一时,敌人闻之丧胆。

此时第十六混成旅第一团团长杨桂堂,第二团团长陈正义(何乃中已他往),第一团第一营营长邹心境,二营长张维玺,三营长李鸣钟,第二团一营长宋哲元,二营长董士禄,三营长杨绍绪,炮兵团团长宋子扬,机关枪连长李致富,骑兵营长张之江,参谋长邱斌,军械官鹿钟麟,军法官薛笃弼。

正在冯玉祥意气风发、整军经武之时,意外发生了。

黎元洪出任北洋政府总统,实权实际上操纵在段祺瑞手里。冯玉祥的部队要想生存,若不投靠兼任陆军部总长的段祺瑞,就得投靠北方的军阀头子吴佩孚、曹锟,可是他哪边也不沾,也不愿意去巴结任何人,没有靠山可依。朝中的那些人,也不信任他,遇事难为,所以他部队的营房、被服、饷项均无人过问。冯玉祥那种耿介、正直的个性使他显得很不合群儿,他非常不满于官僚们的种种旧作风,更不会再官场中酬酢往还,加上平素语言率直,经常不分场合、对象,痛骂政府之不良,官吏之贪劣,因此很遭人嫉恨。一次,因为陆军部次长傅良佐办事不公,竟当面责备,使傅怀恨在心。于是讨厌他的人纷纷向段祺瑞进谗言,傅良佐也屡次表示欲裁冯部兵额。当时正好赶上甘肃督军张广建请调兵一混成旅入甘协防,陆军部即打算以第三师一团另抽调冯旅一团前往。冯玉祥向傅良佐表示甘、直相距太远,将部队拆开于训练上大感不便,要不然就将全旅开往甘肃。傅良佐碰了个钉子,恼羞成怒,竟然矫段命免除冯玉祥旅长职务,调任直隶南路巡防统领,换上无能的亲信杨桂堂。

冯玉祥虽然服从调动命令,但十六混成旅官兵闻讯大哗,群情激愤,宁可全体解散,也不从命。多少年来,冯玉祥和官兵情同父子手足,战士伤病,他亲喂汤药,给他们洗脚剪指甲,有谁想家,就接其父母来住上一阵,关心爱护,无微不至。现在忽然要离去,官兵哪里肯依,坚决不让他走。全旅连发数电向段祺瑞政府抗议,要求收回成命,但段都不答应。于是北京谣言大起,说廊坊兵变,陆军部调兵威吓,也不管用。眼看事情闹成僵局,赶紧请陆建章出面调停。陆老将军对官长们说:“他们歧视我们,想要吃掉我们,那是妄想。可是我们眼下不能反抗,一反抗,反倒变成我们的不是了。我们要养精蓄锐,那就谁也别想消灭掉。”大家这才不再坚持。陆建章和冯玉祥一起南下,全军送行,哭声震地。部将们拉着他的衣服,依依不舍,以至把他的衣服扯裂了,大家一人撕下一小条留作纪念。

冯玉祥挂了一个闲职,他不愿甘拿薪水不做事,一再上辞呈,不获准,只得佯称有病,来到京西附近天台山一座庙里。他记挂部队,也恐官佐因想念他而生事,提笔给张之江李鸣钟写信:“昨日下午八时,平安抵天台山,觉目旷神怡,有超出尘寰之慨,至为畅适。因思民国十余年来,军阀害国而有好结果者,曾有几人?岂可尤而效之,自速败亡?此次下野,诚千载一时之机,从此静养山林,不问国事,遂我平生求学之愿,留备将来救国之用……”

这时的北京政府中,黎元洪和段祺瑞开始了“府院之争”。段祺瑞一手遮天,黎元洪又不甘心做盖印机器,于是矛盾日益加深。二人斗来斗去,段祺瑞终于被黎元洪免了职。段祺瑞岂能干休?一面鼓动督军团反对黎元洪,闹独立;另一面派得力大将徐树铮南下和督军团首领张勋联系,对黎元洪采取联合行动。黎元洪没有军事实力,束手无策,居然发电请张勋率兵入京“调停国争”。张勋是铁杆保皇派,早就有复辟大清的想法,如今机会来了,立即动身进京。

张勋先到天津和段祺瑞面商后,致电黎元洪提出解散国会等六项要求,黎元洪被逼无奈全盘接受。张勋于是率“辫子军”十营进入北京,驻扎天坛。他跑到紫禁城叩见了废帝溥仪,继而紧锣密鼓策划了他的复辟计划,纠集前清一帮孤臣孽子、遗老遗少又把溥仪抬出来,在紫禁城内举行了皇帝复位典礼。1917年7月1日,象征皇权的龙旗又公然挂了出来。而且改民国纪元为宣统九年,张勋则自为北洋大臣直隶总督,并大颁爵赏,种种怪剧接连出现于北京城中。一时翎顶复现,各省的帝制遗孽竟纷纷进表称臣。

冯玉祥的部下史心田、刘汝明二人得悉张勋复辟的消息,急奔天台山,向他报告。

当初冯玉祥离开其一手训练的十六混成旅,继任旅长杨桂堂浑浑噩噩不得军心,使部队人心涣散,军纪废弛。杨桂堂与张勋素有渊源,当张勋北上路过廊房时,杨率兵一团至站欢迎,大有附逆的趋势。在奉到张勋命令改挂龙旗之际,十六旅军官各个义愤填膺,他们请杨表示态度。杨则模棱两可,支支吾吾。因为此时段祺瑞誓师讨逆之举尚未发动,而各方态度也不明朗。全旅军官如邱斌、张之江、鹿钟麟、蒋鸿遇、李鸣钟、刘郁芬、宋哲元、张维玺、佟麟阁、孙良诚、刘汝明、韩复榘、石友三等,见杨桂堂不足以成大事,而张勋复辟事关重大,群龙不可无首,于是公推鹿钟麟、薛笃弼赴天台山请冯玉祥复出主持大计。冯玉祥对张勋之举,不胜愤懑,立刻做出决定:一、尽快把部队眷属送回保定以南安置;二、检查枪支,发足子弹,准备打仗。他又派人把他在北京城里的房产典押五千元,暂做官兵的伙食费。

冯玉祥下山先到天津,和陆建章讨论局势。他的到来,早有密探报知下台后住在天津租界区私宅里的段祺瑞,段立即派人把冯玉祥请到家里来。一见面,满面堆笑,寒暄过后说:“焕章,我们谈谈目前的问题。您的十六混成旅在四川举义旗,吃了千辛万苦,真可以说是和民国共生死的。现在张大辫子又闹出这种事,十六旅正好驻廊坊,非得您出一番力不可,我们现在给您一个委任,请您就回廊坊去……”冯玉祥说:“我们在四川反对皇帝,是造反的事,难道谈得上什么功劳不成?加委的事倒不必,不过这次张勋危害共和,祸国殃民,我和他势不两立!”说完告辞。

当他回到廊坊时,第十六混成旅主要军官张之江、李鸣钟带着队伍在车站迎接,冯玉祥一下车,官兵们一拥而上,握手拥抱,多人泪下。回到驻地,全体官兵欢声雷动,流泪不止。冯玉祥见士气可用,于是对官兵们讲话,痛斥张勋复辟倒行逆施,号召大家奋起讨伐,并发出通电申讨张勋。其文曰:

“顷奉段公芝泉电,热诚爱国,义愤堪钦。伏思奸人窃国,覆我共和,擅弃约法,突行复辟。乱民贼子,人人得诛。本军辛亥创义于滦州,上年建议于川省。誓以铁血,拥护民国。沧海可枯,初心不改。爰举义旗,以清妖孽。我大总统现已受制于逆贼,失去发号施令之自由。本军特拥段公为讨贼总司令,誓师讨贼,奠我民国。海内英豪,盍兴乎来?”

其实,张勋搞复辟,段祺瑞是幕后的操纵者。他开始是利用张勋把黎元洪赶下台,扳倒他的主要政敌,并且默许他复辟清室。张勋一旦得逞后,他又在马厂誓师,打出讨逆军的旗号,领衔各路大军讨伐张勋。

冯玉祥一面与马厂的讨逆军取得联系,一面命部队在廊坊挖断铁路,构筑工事,准备进攻。“辫子军”一部分主力驻扎在万庄,距廊坊很近,冯玉祥派人侦听他们的电话,摸清底细后,即下令冒雨攻击。

“辫子军”全无战斗力,刚一接火就败下阵去。段祺瑞派人送来委任状,任冯玉祥为讨逆军第一梯队司令。冯玉祥率部直捣黄村,又一鼓作气追击至丰台。段祺瑞、曹锟等率部随后到达,众人商定分路向北京进发。但正当大军抵达北京城下之际,段祺瑞忽然又变卦,他以调停人的姿态致电张勋,劝他主动退出北京,取消复辟,交换条件是保留清室优待条件。冯玉祥坚决反对调和,主张战斗到底,直到彻底铲除复辟祸根。

12日,冯玉祥率全旅由丰台出发,当夜抵城下,黎明宋哲元部奋勇椽梯攀城,率前先攻入右安门,直扑先农坛,天坛。冯部炮兵首先开火,掩护部队前进。上午九时,十二师及第八师之一部登永定门城垣,向天坛俯击。同时,前门以内也发生激战。十一时,天坛的“辫子兵”受冯部炮火及步兵猛击,支持不住,挂出白旗请降。总司令部即派员将其缴械解散。午后一时,城内枪声亦停。张勋见大势已去,乘汽车逃入东交民巷荷兰使管。其残部被包圈缴械,位于南池子的住宅也被焚毁。禁卫军一团勒令解散。至下午三时,全城肃清。一出张勋复辟的丑剧到此收场。

攻下了北京,冯玉祥在段祺瑞派人来劳军的大会上表示:“我们十六混成旅的官兵什么也不要,只要求把溥仪赶出紫禁城去。”他痛感尽管取得了这场胜利,但如不彻底铲除清廷封建余孽这个祸根,革命就不可能彻底。他又发表通电,提出处置清廷的四个条件:

一、取消民国优待清室条件四百万两经费,停止缴付。

二、取消宣统名义,永不准再以帝号名称召满蒙,应即贬溥仪为平民。

三、所有宫殿朝房及京内外清室各公地府园,尽归国家公共之用。

四、惩办此次叛逆之诸元凶,以遏奸邪之复萌。

段祺瑞在这个通电上批了四个字:“胡闹多事。”冯玉祥的这一主张没能实现。

张勋一幕结束之后,冯玉祥统率第十六混成旅又回驻廊坊。段祺瑞论功行赏,他的亲戚私交如傅良佐等都有升赏,唯独功劳最大的冯玉祥还是一个旅长,只得到了两万元的慰劳费。冯用这笔钱买了一批毛瑟“自来得”,扩大了手枪队。

1917年7月12日上海《申报》的一则新闻稿对十六混成旅在复辟之役中的作用评价甚为中肯。

前参议院议长张继向《大陆报》记者披露讨伐张勋一举之眞相。据云:日人多称段祺瑞为共和军之英雄,实则段在一星期前为毫无援助之人物。彼时,段无一兵可供其指挥,困居天津,如无舵之舟。七月二日,方余出天津时,段遣范源濂、刘揆一来视余。与吴景濂二人,请余等在南方为段代谋一事。段无颜亲来。渠自知其时名誉不佳,且无兵权。迨张勋复辟,全局一变。段自己虽不知如何利用时机,但其谋士梁启超、汤化龙,闻廊房旅长冯玉祥反对复辟之消息,劝段乘机而起。段由张绍曾介绍得晤冯旅长。冯遂以兵权授之。当日并未出师攻京,仅嘱梁启超代其拟稿通电全球谓已率兵讨逆。段赴马厂告李长泰,以廊房军队已听指挥,尚需李部下一师赞助,共逐张勋。李本有反对张勋之言,未便拒绝。于是,三日之前尚为孤立无援之段祺瑞,遂统率冯、李之师,而自称讨逆军之总司令矣。然彼时段未与曹锟、陈光远、段芝贵等接洽也。今日段将入京,居然因廊房一役而得英雄之称,实则英雄乃冯玉祥也。

(五)武穴主和

张勋复辟被打倒后,副总统冯国璋继黎元洪之后为为总统,段祺瑞任国务总理,依旧把持军政。冯、段协议,以赣督军李纯调任苏督补冯遗缺,以陈光远任赣督,王占元任鄂督,这三人都是冯国璋的嫡系。段祺瑞则以傅良佐为湘督,大违南方国民党以湘人治湘的主张,种下南北纷争的祸根。不久,段更倒行逆施,废弃约法,拒不恢复国会。于是,国会议员联翩南下,在广州开“非常会议”,组织军政府。孙中山先生被推举为“大元帅”。高举“护法”旗帜,分兵三路北伐,同时进攻湘、赣、闽三省。西南各省如滇、黔、粤、桂、及湘南,均先后宣布独立,响应护法。当时冯国璋为自固其总统地位,主张与南方妥协,和平解决国是,但段祺瑞继承袁世凯的衣钵,崇尚武力统一的政策,非用兵力征服全国不可。冯国璋虽然反对内战,力主和平,但是从实力、能力来说都不是段的敌手,只好暂时充当傀儡。于是南北又一次开战。

冯玉祥是最反对内战的,一次他与南苑陈光远师的李奎元旅长,借前门外掌扇胡同内张锡元的一位朋友公馆里请客。其中有吴佩孚、李奎元、张锡元、王汝勤(八师十五旅)、张玖卿(八师十六旅)等一共九位旅长。大家痛陈国是日非,相约誓不参加内战。可是没多久,南北开战,其中没有一个能遵守誓约的。

闽督李厚基,以南军势力强大,抵挡不住,连电北京请援。段这时候又用得着冯旅长了,即令其督师援闽。冯玉祥素来同情南方革命运动,无奈隶属北洋系统之下,自己兵力单薄,不能轻举妄动,以冒全军覆没之险。虽然奉令南下,但心持异议,而不敢露骨反抗,只有和从前一样,沉毅忍耐,培养实力,待机而动。

冯玉祥在接到命令后,以劳师远征,兵力不敷为辞,请成立一补充团。段祺瑞爽快的答应,于是派人赴河南归德一带招募新兵三千人。1917年11月下旬,冯玉祥率全旅部队由京汉铁路转陇海、津浦两路南下。在河南新乡,遇到奔逃的湘督傅良佐,乃知长沙、岳州已失,入湘之北军第八师王汝贤,二十师范国璋部已经退到湖北。12月初,冯玉祥驻军浦口。这时,补充团新兵已至,乃以李鸣钟任团长,是为第三团,即在浦口开始训练。李厚基派员前来招待,并备海船数艘欢迎冯全军人闽。冯玉祥此时已成竹在胸,绝不与护法义军作战,并准备发动和平主张。他借口军队乘轮船航海,易受攻击,实有危险,不如从旱路经浙入闽,实际上是停兵不进。苏督李纯,秉承冯国璋意旨,准其留驻浦口,并予以给养。这时候段祺瑞之皖系与冯国璋之直系已渐露裂痕。冯玉祥虽然原籍安徽,但是因为屡次遭受段之皖系的疑忌与排挤,内心中与直系此较接近。因此之故,冯国璋便曲意维护,也是拉拢、培植直系势力的意思。十六混成旅的参谋长邱斌,因属皖系,主张援闽攻粤,与冯氏意见相左,竟然拂袖而去,并且通电攻击冯玉祥。这是冯氏部属中之头一个背叛他的。

在浦口时,有一件事的发生,充分表现出冯氏之性格特点。一天,南京的高级长官大宴冯玉祥。文武贵官纷纷赴筵,一时间,逸兴遄飞。主人家请众客叫条子,各请两个歌妓来侑酒,但冯玉祥坚决不肯。主人劝道:“您来到南方大城里,不该洁身自好,像圣人一般。来吧!改转主意活泼一下吧!如果您没有相熟的姑娘,让我来介绍两个。”不久,两个花枝摇曳的粉头果然姗姗来了,坐在冯氏身边。当下,他敢怒而不敢言,登时站起来,离席走了。回到寓所,抱头大哭了一场,并哀叹:“国家的上层领导人物,尚且放荡至此,中国还有甚么希望呢?”

过了几天,他也设宴,遍请部下全体军官赴筵。席间,他对众人说:“我们也当及时行乐,好象他们的军官一样。他们赴宴都有歌妓侑酒,我们也来叫条子,每人一个吧。”他们都熟稔长官的脾气,闻言人人瞠目相视,莫名其妙。冯氏又说:“我已经替你们出了条子了;每人一个,每个一元,他们快来了。”不一会儿,大门洞开,一大群衣衫褴褛的乞丐蜂拥进来,或男或女,或老或幼,或盲或跛,都是预先派人在街上招集而来的。他当下站起来郑重的说:“这些就是我们所叫的条子了。请每位给他们一元,他们都是我们的叔伯、兄弟、诸姑姊妹,我们应当照顾照顾吧。”各军官遵命,每人掏出一元。乞丐散去之后,他再演说,细述自己前次赴宴之经验,乃劝勉众人应洁身持正,预备成为国家将来的领袖。

湖南长沙、岳阳的失守,南方护法军的节节胜利,使武汉的形势非常紧张。1918年1月,段祺瑞调兵遣将,大举南下,以挽回局势。任命曹锟为两湖宣抚使兼攻湘总司令,统辖吴佩孚之第三师及直隶三个混成旅,兵力三万余人。还有张敬尧的第七师及倪嗣冲的安武军一部,也有两万余人,又借用奉军四个混成旅,驻京汉路沿线。同时改调冯玉祥混成旅西向入湘援鄂,归曹锟节制。

冯玉祥于2月间奉到军令,即刻率部乘轮溯江西上。他知道此时无法抗命,而且苏督李纯也改变了态度,转而支持对南方作战,只有相机行动而实现其和平主张。但不幸的是有一书记官杨某,反对内战,而又未明了冯玉祥的意图,竟在浦口气愤投江而死,令人大为惋惜。

开拔不久,冯玉祥借口前方黄石港水浅,军用物资笨重不便登陆,改由武穴上岸,再赴战场。上岸后,就停兵武穴不再前进。2月14日,发表了第一道主张和平的通电:

“民国肇基,甫经七载,内部争斗,于今三年。最无意识最无情理者莫过于此次之战争,既无不共戴天之私仇,又无非我族类之公怨,兄弟阋墙,全球腾笑。于是将领有悔祸之心,军士无必死之志,长沙溃退,足为昭鉴。王、范曾请停战,四督连电调停,痛陈外辱之既深,急言内争之非计,稍有人心,皆为感动。玉祥奉命援闽,不欲冒昧南渡驻军于浦口者,实为促成和局起见也。停战令下,私心欣喜,以为化险为夷,庶几有望。河图荆襄启衅,岳州不守,战祸重开,讨伐又起。职旅改道援鄂,何敢妄参末议,惟自问天良,实有未安。阋墙虽凶,终为昆弟,败不为辱,胜不足荣,一误已甚,岂堪再误?以言外侮,则协商啧有烦言,日人强设民署,德俄媾和,尤为可危;以言内政,则同胞死于兵燹,死于水灾,疠疫流行,僵尸累积,哀哀万民,几无生路;以言财政,则罗掘俱穷,公私交困,借债生活,朝不保夕;以言军实,则数战以来,损失无算,军械借款,徒召亡国。蔽于感情,激于意气,视同胞为雠仇,以国家为孤注,言念及此,可为痛心!民国主体,在于人民。民心向背,所宜审察。置民意于不顾,快少数之私忿,成败得失,不难立辩。年来天灾迭降,日昨地震复发,默观天意,无非爱我中华,使知醒悟而悔祸,息争而宁人也。现岳州虽归湘有,荆襄已为鄂得,各守疆圻,两不相犯,挽回补救,易如反掌,何仇何怨,必欲相残。窃念国家养兵,所以卫国。总统为一国之元首,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使元首而果主战,敢不惟命是从?然元首始终以和平为心早为中外所共知。讨伐之命,出于胁迫,有耳共闻,无可掩饰。此玉祥不敢冒昧服从,以误元首而误国家也。昔庚子拳匪之乱,清廷力主以拳匪灭洋,许景澄及袁昶上书谏阻,有曰:明知触犯忌讳,万无生理,然爱清廷,虽死亦不敢不言。玉祥人微言轻,以明知必触当轴主战者之怒,然区区天良,爱我国家,爱我总统,即有所见,不忍不言。多日欲言而未敢言者,今敢披沥痛陈于我大总统、总理及全国有道诸公之前,如以国家为可怜也,则请迅速罢兵,以全和局。如以国家为不足惜,则请先杀玉祥,以谢天下。热情所激,不暇择词,临颍垂涕,不知所云。”

2月18日又发一电:

“战祸重开,江汉潮沸,我总统总理息事宁人之苦心,暨全国诸公排难解纷之寸效,一举而付诸东流。如豆自煎,如瓜自剖,国将不国,良切杞忧。寒日通电,略布区区,敢申前情,惟乞鉴察。夫此次之战争,人以护法为口实,我以北派相号召,名义之间,已不若人,况乎民意机关,已归乌有。今之主战者,咸以前清庚子端王刚毅之见为心,何足以代表全国人民之真意?存亡所系,谁敢苟同?是以将领有不战之心,军士无必死之志。长沙先溃,岳州自崩。势所必至,理有固然也。……若以受挫于南,视为大辱,试问较之外国孰重?不与外人较雌雄,只与同胞争胜负,无论成败,同属自残;即获胜利,讵有光荣?……为公理及正义而战,虽败亦荣,为意气与私忿而战,虽胜亦辱。祥虽不敏,审之熟矣!惟望国会早开,民气早伸,罢兵修好,早定时局。”

冯玉祥的这两道通电,使得段祺瑞勃然大怒,立即下令将冯玉祥免职,交由曹锟查办,并由团长董世禄暂代旅长职务。冯氏虽被免职,而处之坦然,每日督饬操练如故,且命鹿钟霖督队剿除武穴附近的土匪。董团长不敢接任,同时其团结一体的部下及深受其赐的武穴商民,闻其行将去职,连电政府请收回成命。部下电文尤为激烈,谓如不肯收回成命则“请将我九千五百五十三人一律枪毙,以谢天下。”

冯玉祥此时的处境很是尴尬,造成如此后果其实是他对当前形势估计的偏差。原本以为通电一出,会各方响应,并左右局势。岂不知此时的直系诸将已经向皖系妥协,尤其是领袖冯国璋,更是碌碌无为。南方护法军虽有心却无力,鞭长莫及。十六混成旅只一旅之众,身处各派系军队十七个旅的包围之中,进退维谷,不能战,也无处走。幸好奉命查办的是直系曹锟,乘机卖了个人情,他久慕冯部的实力,欲收为己用,乃复电政府为其缓颊,请准革职留任,戴罪立功,以赎前愆,并归其节制。段政府则以为南北正僵持不下,而此时一旦内部分裂,将严重影响他的征南计划。况且冯玉祥虽说是一旅之众,但官兵人数近万,战斗力又很强,一时牵制住数万大军,也使他甚为棘手。正好曹锟铺了一个台阶,于是允其所请。1918年3月下旬,曹锟指挥张敬尧、吴佩孚部大举进攻湖南。令冯部任右翼进攻常德。冯玉祥以和平即已绝望,又受各方军队压迫,而且自己实力不足以为和平主张的后盾,况且与南方革命军相隔太远,无法联络。无可奈何之际,不得已于四月间拔队西上。在他开拔之前,倾向直系的陆建章曾经来到冯玉祥的军中,鼓动他率兵袭取安徽,攫取一省地盘。冯玉祥无法拒绝,又不想为私人效力,于是假装坠马摔断了大腿,乃拒不发兵,陆建章大为震怒,可是又指挥不动冯的部队,只好大骂冯玉祥忘恩负义而去。

第十六混成旅驻武穴历时两月,以保护地方、维持治安不遗余力,故与当地人民相处极为融洽。开拔之日,商民夹道欢送,依依不舍。大军行进毫无抵抗,安全抵达石首、公安,沿途并剿除土匪。中间有曾尚武率数百人投诚,冯氏收编为先锋营。全军休息十余日,继续向津市、沣县前进。此时,吴佩孚已率第三师攻下岳阳、长沙。湘西镇守使田应诏军陷于孤立,乃撤出常德。冯玉祥遂于6月22日进驻该城。段政府嘉奖其功,又开复其旅长职,并任为湘西镇守使。

这期间,徐树铮竟然在6月15日杀陆建章于天津。对冯玉祥的任命或许有几分安抚的意味。冯玉祥得到陆建章被杀的消息后,居然一声未吭,大出人意料。以至于不少亲朋故旧暗骂他利益熏心,忘恩负义。直到七年之后,冯玉祥派人杀徐树铮于廊坊,为陆报仇,人们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冯玉祥以此次突然主和,露骨的表现出其大胆的革命性。然而一击不中,居然能安然生存,保住实力,实属万幸。但是教训也是深刻的,光有革命爱国之热忱和主张是不行的,欲图大事,必先度德量力,若无计划、无实力,而只图快一时之意气,轻举妄动,徒做无谓的牺牲而无补于大局。从此以后他的举动及表示,更为谨慎、周密、稳健,务操必胜,不敢再露锋铓,轻于一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