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今天的生意奇好,竟然又吸引了一批闲汉,这些人既是为了过来凑一个热闹,好看个稀奇,听一听金莲唱曲,又是想附带着,卖些时鲜果子、瓜子糕点什么的,挣几个好挣的快钱,回去哄妻儿高兴,或者添作酒钱及赌资也是极好的……
所以,难免一时混乱。
幸好方琼已搞定。
好一个有种收摊别走!真是霸气十足!
武直另外还注意到,除了多了些闲汉以外,院中其实也有雅致的人造访。因为,武直看到了,东面的一张桌子上,有一个四十出头模样、蓄着山羊须的男人,眼睛里流露出自在得意的神色,正在专心致志的画着一幅画……
院子里吵闹,他倒并不受影响。
这正是做艺术的态度,武直暗自点点头,表示很赞赏。
虽然看那人的穿着,却似一般,显着些不搭与落魄,但他所显露出来的风度,在武直看来,却属于一流。
而且那人长得也算俊朗。若论他当前风貌,当真算得上是男人四十一枝花,老得正当时,老得正吃香。
在这男人的对面,坐着一个花了头白了须的老公公,戴着宦官帽,身穿着锦衣,眼盯着桌前的那幅画,频频点头,显见那幅画应该画得挺好。
“开工了!”武直一声喊,拉开了晚餐的序幕。
烟雾缭绕中,一碗碗新鲜劲道的面条被端到了各人的桌上。
虽然刚刚添置了座位,有二十张桌子八十副座头,但因为晚上的人比白天还要多,因此座位还是不得够,不过幸好有些人自备了椅子,因此,勉强还能够应付。
哧哧哧——
呼呼呼——
几百号人一起吃面的壮观情景再一次产生了,吸面和喝汤的声音此起彼伏,相当的热闹。
人人的脸上现出欢乐和满足的模样。
武直一边摔着面,一边扭头看向院中的众人,突然却发现,那个坐在东面桌上画画的男人正露出满脸的尴尬来,看着面前的方琼,而背对着武直的方琼则翘着小腿,手猫在胸前,作出几个卖萌耍乖的动作来,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而同桌的那个花头白须的公公,脸上则显出了怒色,嘴唇动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武直好奇,走了过去。结果刚好正看到,方琼一剪刀手戳在了那个画画的男人的一只眼睛上。
“哎呦……”那男人疼得叫了一声,慌乱中捂着眼睛站起了身来。
“放肆!一个黄毛丫头,怎么如此这般的不知轻重!他虽然是个落弟举子,却好歹也是个堂堂画师,怎轮得着你一个胎毛未退,乳臭未干的跑堂丫头来指指点点!”坐在画师对面的公公指着方琼尖声骂道。
“徒儿,怎么回事?”
“院里座位很紧张,这位先生坐在这里画画,一个人占了三个人的位置,他们两人又都不吃面,所以,我请他,能不能把画给收了,把位置给让开……”方琼听到武直的声音,回头冲着武直嘻嘻一笑,眼睛弯起来,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天真少女表情道。
“方琼,你是不是有不礼貌或者过分的地方?”
“师父,我没有,我很礼貌的,我在以卖萌的方式同他们商量,我先是二礼,再是嘟嘴翘腿歪脑袋三板斧,接着是猜拳三式,我才刚做到最后那招插眼式呢,你就过来了,嘿嘿……”方琼“嘿嘿”的朝武直又做了个横向剪刀手的动作。
武直心里有数,方琼说过,插眼式是她“暗贱为萌”体系中的最后一招,意思是指,若她都羞耻的拼命的卖萌了,对方要还是不给面子,那么,就要凶残的使用这一式来插瞎那人的狗眼……
这个腹黑的方琼!
这下子了解了!明白了!
可打了客人这烂摊子,方琼你叫为师的该怎么样收拾、整理?
“二位是?”武直看了看那位公公,又看了看那个正捂着一只眼的男人,问道。
“大家叫我一声花公公。”那公公模样的人矜持的说道。
“在下张择端,乃一名落魄的画师……”那画师模样的人自谦说道。
“二位可相熟?”
“不曾相熟。”两人一起说道。
“偶然同坐一桌,看他画的这院中一景一物,画得极为漂亮,甚为钦佩,所以,便同他搭讪……”
“多谢赏识。”
原来两人并不相识。武直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画布,果然如花公公所说,画的全都是天王堂中的人物与景色,一样一样的,细致得如同在还原现场,于是笑道:
“张先生的画真的是既优雅,又写实,依在下看来,完全比得上名家。既然先生罪心于画作中,如此不便打扰。我这徒儿顽劣,还请万万见谅。”
“你这跑堂的娃娃真是不像话,就算我们不点东西吃,也没有赶我们离开的道理!”花公公仍有余怒道。
“是是是,我替她陪个不是……”武直弯腰,拱手,作了一个揖,说完,便拉着方琼离开。
身后,只听那花公公正对张择端说道:“先生,你的画艺如此高超,不知可愿同赴舍下,用您的画笔,画下我花府的一景一物呢?”
张择端?
武直心想,居然这个传奇而神秘的人物会出现在自己的面馆里,可真是稀奇。
对别人而言,今天所见的每一样东西全都叫他们开眼,让他们觉得新奇。但对武直而言,今天最为新奇的地方,只能是张择端。
那个据说画出了中国传世十大名画之一的《清明上河图》的牛逼人物,真的会是眼下院中的这个男人吗?
张择端,在画上创造了历史,绘就了传奇,但是,关于他这个人的身世,还有他的经历,史料中却没有任何有效的记载,好似这个人原本就不曾存在似的,千百年来一直都是个难解之谜。
甚至就连其生平都只是出现在一个由金人写就而成的,只有85个字的跋文上,这85个字是这样的:
翰林张择端,字正道,东武人也。幼读书,游学于京师,后习绘事。本工其界画,尤嗜于舟车、市桥郭径,别成家数也。按向氏《评论图画记》云:《西湖争标图》、《清明上河图》选入神品。
就是这么神秘的一个人,现在却突然出现在清河,而且还在武直的天王堂里面冒出来,叫武直的心里充满了疑问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