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试图和传习堂中人联络,但是他们都在史阁部的带领下忙着和清军面对面地搏命,没人再关心我这个身份特殊的人。于是,我静下心来,开始重新思考我的使命。”
“且慢,”张玉乔忽然道:“洪大人,洪堂主,容妾身妄自揣度君意,那么洪大人接下来的使命便是……利用清廷对您的信任,设法阻止类似‘嘉定三屠’这样的事发生?”
洪承畴用异样的眼光看了张玉乔半晌,方才道:“之前治安和我提起,说汝乃一介奇女子,聪慧通透,异于常人,今日看来,卿果不寻常。怪不得规劝李成栋反正这样不可能的事情你都做到了,也怪不得……我那东床乘龙[指女婿。],对我那千金连看也不看一眼,却对你椒房专宠。”
张玉乔面无表情地道:“洪大人过誉了。嘉定三屠……妾身当时便在嘉定,若非李军门的一念之仁,怕是也和那些百姓一样做了刀下之鬼。妾身明白,若非洪大人,那样的事,还会继续发生。”
洪承畴点点头道:“是啊。我当时整整思考了三天三夜,我是谁?我究竟该做些甚么?知道第三天我终于顿悟了,从古至今,但凡入主中原的异族,无非两种下场。要么被汉人赶走,要么被汉人消灭。这前一种么,不难理解,想当初蒙元铁骑纵横万里,是何等的凶猛啊?最终不过区区数十年,就被我朝太祖赶回了漠北。可这后一种的消灭,并非指消灭肉身,而是……”
“而是自己变成了汉人,对吗?”洪承畴看了张玉乔一眼,说道:“对。纵是异族,但入主中原后,习汉礼、尊汉制,任用汉人为官,最终,实与汉家王朝无异。”
张玉乔道:“所以……洪堂主就要做这个‘消灭’清廷的人?”洪承畴点头道:“这本是吾之初衷,不过后来我便不这样想了。”“哦?”“消灭不是目的。既然最终,他们都与汉家王朝无异,那么又何必消灭他们?更何况,所谓的消灭,不过是指其身上的异族气息消灭,他们建立的王朝不会在一时半刻间灭亡,那皇位上坐的人,还照样是爱新觉罗氏。”
“既然没办法护得朱家王朝万世永祚,那我便只能退而求其次,维系的我们汉家正统。本官要做的,是教清廷早一点习汉礼、尊汉制,多任用汉人为官。只要由汉人官吏掌握了朝政,那么皇位上坐的是满人还是汉人,便也没那么重要了。”
张玉乔低首沉思,不再答言。洪承畴又道:“只是可惜了,我终究还是差了一点。我差一点,就能维护汉家的衣冠正统,原本……原本睿亲王都答应我了,都答应汉人官吏不必剃发易服了,谁想出了孙之獬[清军入关以后,孙之獬俯首乞降,自己带头与家人奴仆一起剃头留了辫子,并换上了满装。清廷为收揽人心,接纳并让他当了礼部侍郎。当满清刚进北京时,时因天下未定,允许明朝的降臣上朝时仍穿明朝服饰,只是满、汉大臣各站一班。可孙之獬为独得满清欢心,一日上朝时他不但剃了发,留了辫,还改穿了满族官吏的服装。当大臣们步入朝堂站班时,他走进了满族大臣的行列。满族大臣都自谓高人一等,将他逐出班外。孙之獬走回汉班,汉臣恨他过于逢迎求宠,也不让他入班。徘徊于两班之间的孙之獬进退不得,狼狈万状。于是孙之獬一怒之下上疏对满清提出应下令让汉人剃发留辫。多尔衮便顺势采纳了这一提议,于顺治二年六月间,下达剃发令。清军所到之处,以十日为限,“文武军民一律剃发如满族式样,不从者治以军法”。令出行随,到处可见兵勇带着剃头匠,挑着担子巡行在城镇乡村,担子上挂着“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粉牌,见一个捉一个,强行头部四周剃发,留金钱鼠尾辫。]这个蠢货、奸佞、败类!令我功亏一篑!哀哉!痛哉!可叹我千年汉家衣冠,就毁于如此竖子之手!”
“所以才有了嘉定三屠。”“不错,嘉定三屠,在我意料之外。如果本官没记错的话,嘉定三屠时主要领兵反抗的,还是你青衿会中人罢?”